宁秀

　　在吃过了月饼的许多天里，休休还是很固执地穿着凉拖，低头看看自己精心修护涂了珠光无色甲油的脚趾。像一粒粒珍珠，这样的感觉令自己禁不住有点自怜。以前一年四季穿袜子，就没有想到过女人的脚还有那么多的娇媚。这些年时尚流行裸足，市场上的女鞋也跟着美丽得出奇，让女人很是有机会展示了另一种性感，而且更让休休觉得过瘾的是，这一个夏天她没有再为配裙子的连裤袜开销一大笔资金，只是时时注意把脚修护得也很体面，而那瓶足部护理液用了一个夏天到现在还剩了点呢，那价钱也不过是买两双“华贵”包芯丝连裤袜。休休想起前几年一打一打地买丝袜，一百多块钱一双的“华贵”常常没穿够半天就不知在哪里被钩环，包里总是要备着一双新的，时不时要躲到洗手间去换袜子，一百多块钱一转眼就被丢进了纸篓真是心疼。当然女同事也传授经验给她，钩坏的袜子涂了透明指甲油就不会蔓延，还能穿。但休休是个完美主义，她是决不能容忍女人的丝袜有破绽的，女人穿着钩坏的丝袜就象腿上爬了条虫，那种情形休休宁可打赤脚。

　　好在如今的时尚，女人光脚IN，穿袜子就OUT，休休觉得这个时尚实在是太吻合自己的“新吝啬主张”了。虽然天气已逐渐转凉，淮海路上已经有女孩穿靴子了，当然不在冬季穿靴子也是一种时髦，不过休休觉得过了三十的女人已经不适宜太过前卫的装扮，靴子显然是夸张了点。她还是赤着脚，只是把露着脚趾的凉拖换成了前面封口的皮拖鞋。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有个香港女人身上披着羊绒披肩，却光着脚穿了双缀着闪亮珠片的皮拖鞋，很优雅也很时髦；休休很是后悔自己那天的高跟鞋必须穿袜子，尽管那双水晶丝连裤袜是从英国买回来的DIOR，穿着就跟没穿一样，但既然穿了还是显出了土气。

　　当打到三折、二折的夏季衣物从柜台上撤出，秋冬新款闪亮登场时，光脚的季节终于暂告一段落。休休必须买袜子了。因她基本上都是裙装，所以配贴近肌肤的长统丝袜。平时没少看到一些女人穿着不过膝的袜子，袜子与裙子之间不衔接露着一截光腿，或是弹性不足往下退弄得腿好象总也站不直。为此，休休坚决买连裤袜，免得一双袜子误了整体形象。

　　周末的下午，休休和朋友约好在新开的人文美学咖啡馆碰面，顺便逛逛刚开幕的百货公司。她戴着一顶黑色巴黎帽，修身却不系扣的黑风衣随着脚步向后飞起。她知道自己被不少目光注意，但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是目不斜视。突然从路边窜过来一个声音追着她喊“小姐小姐”，休休停住脚步，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学生模样的少女，说着一口上海话，手里那着一打肉色袜子，原来少女是向休休推销袜子，休休摇摇头就要走，少女很固执地追上来，休休奇怪马路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盯着自己，少女很精明地看出了对方的疑惑，便不失时机地夸休休如何的有气质，所以才会追着她，一般的人不识货，推销给她也白费。说这些话少女改换了标准的普通话，并说明自己是在上海读书的，课余出来找工。休休平时遇到路边的兜售绝对是不理睬的，不管是什么东西，有多便宜，一个穿戴蛮象样的女人在路边跟人家讨价还价就没了卖梢。但这次有点例外，这个少女白白净净，又是勤工俭学，休休对她不象平时遇到推销那么反感，而且人家还称赞她很有气质，休休表面很冷漠的样子，可内心里是特别经不住人家几句好话的，而况人家夸她气质好，这比说她长得漂亮还致命。

　　少女见休休的表情松动了，立即进入她的主题，她塞到休休手里五双袜子说，这是送给你的，休休顿时糊涂了。少女也不管对方一面孔的问号，只是以极快的语速介绍她的袜子，说象你这样有档次的小姐肯定穿的东西都是讲究品牌的，我推荐给你的是浪莎天鹅绒连裤袜，你一定知道这个牌子的。我们公司正在搞新品促销，看到你气质好所以特别送给你，希望你替我们公司做做宣传。象你这样有档次的小姐推荐的东西比我们推销员更有说服力。休休想起电视上经常在做广告的“浪莎袜业”，便说了声谢谢，刚要走又被少女叫住，说是这五双袜子只要你付一双的钱，一双的优惠价是50元。如果是在店里买，这五双就快三百块钱了。休休有点烦了，但毕竟还是占便宜的，就忙付了钱离去。

　　第一次穿“浪莎”正好是和新结识的男朋友约会，两人来到巴黎春天百货二楼咖啡厅，男朋友幽默地说，可以把你的棉被脱了吧。休休穿了件去韩国旅行特意买的长至脚面的羽绒大衣，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休休起身到洗手间去，回咖啡厅时穿过商场，她在试衣镜前打量自己，忽然万分紧张，她平时看到的穿廉价裙袜的那种女人的形象竟然出现在自己身上，那双浪莎在膝盖处明显地鼓出一个泡，显然是袜子没有弹性所至，穿上没觉得，做了一会问题就暴露了，更尴尬的是整个袜子在往下退，松松垮垮的在膝盖下堆积出多余部分。休休想好险那，幸亏是坐着，不然让新结识的男友看到不要太没面子，一段有可能发展的感情故事很可能就断送在这双袜子身上。休休赶紧奔回洗手间，将该死的连裤袜使劲往上提，恨不能有根皮带把连裤袜的腰围束起来。

　　休休小心翼翼地走回咖啡厅，她生怕脚步一重袜子就会落下来。好在新交的男朋友这会只顾看她的脸，根本没注意到她膝盖上鼓出什么泡，还跟她逗趣说，我差点要贴“寻人启事”了，然后买了单说请休休去新锦江吃西餐。休休想到尴尬的袜子，坚持说找个小饭店。男朋友心想，如今还真不多见这样外表时髦而内心朴素的女孩呢，于是更坚持要请休休到新锦江。

　　走进华丽的酒店，暖气扑面，但休休坚持不肯脱“棉被”，而且连扣子都不解，因为她清楚坐了一会那袜子肯定又在膝盖下积了一堆。终于坐到西餐厅的座位上，休休几乎不敢吃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惟恐要去方便，这样光鲜明亮的地方走来走去，那该死的连裤袜一定暴露无遗，总不能去趟厕所也裹上“棉被”吧。但是用餐当中，休休还是忍不住去了趟洗手间，这回她索性把这双假冒伪劣的“浪莎”脱了，光着腿回来了。

　　晚餐后，一对新恋人在幽静的马路上漫步。本来休休是很愿意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这样的夜色里徜徉的，这回她可急着要回家了，男朋友哪里晓得休休的两条腿都快成棒冰了。那一刻，休休很怀念夏天不必穿袜子的那些日子，裸着珍珠米似脚趾，男人见了不心动才怪呢。她有个女朋友去相对象，男的起初嫌女的不漂亮，可不经意看到了女的娇小可人的脚便喜欢得不能自制，以后就有了个美丽的结局。可惜现在休休光着脚也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脚趾有多迷人，而且永远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半当中脱掉了一条连裤袜。休休只有暗暗告戒自己：路边的便宜绝对占不得，尤其当那便宜货拌着免费的恭维一起给你时，你更要头脑清醒，捂牢皮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