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新浪网友:云昊
郑板桥下了学以后,照例开着他的小破车去打工,他在一家香港人开的餐馆做waitress。天生就有语言天分的她,虽然生长在北方,但是来温哥华的一年时间,他居然学会了讲一些简单的广东话。
在温哥华,饮食业旺盛到有点供过于求,这里的大大小小的中国餐厅数不胜数。虽然大多数人都在报怨着温哥华打工难,挣钱难,但是事实上,如果你愿意随便找一份工作,还不是很难的。就像郑板桥这样,每天下午五点来这家香港人开的火锅店里打工,晚上十点收工,每天做五个小时,她的时薪是七块,这算不错了,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因为她是留学生,没有工卡,这种打工的形式算是打黑工,一般对于这种打黑工的留学生,老板通常会放心的苛刻一些,六块算是仁慈的,五块就是心地不算太善良的老板类型。
郑板桥穿梭忙碌着,今天是周末,吃饭的人特别多。
“十号台的单。”郑板桥把单交给帮厨阿paul。
“今天人真多。”阿paul说。
“是啊,时间过得也慢。”郑板桥回答着阿paul却一眼看到在那里埋头洗碗的阿强。
阿强是个标准的山东大汉,但是却被一些广东人完全用广东式的称呼称之为“阿强”。这家餐馆有很多打黑工的,老板算是胆大的,不过说明白了,提心吊胆收黑工,也就是为了省钱,一来少给政府上很多税,二来这些打黑工的,无论是学生也好,偷渡客也,工资是少得可怜。
就像眼前这个阿强吧,他的时薪只有五块,比郑板桥少了二块整,而且在分小费的时候,他那份最少,郑板桥不止一次听到他嘟嘟囔囔的在报怨,并且用的是山东话,记得前两天,因为实在太忙了,阿强连着几天都超负荷运转着。最后老板还是给是五块钱一个小时的工钱,一分没多给,那天郑板桥目睹着他青筋暴起的用山东话同讲广东话的老板开骂,真正是鸡同鸭讲,形成一景。
事后,郑板桥曾劝过他一句:“以后不要和大佬吵架,吃亏的是你!忍着点吧!你现在出去,不是所有餐馆都敢请你的。”
这其实不是郑板桥的性格,她从来不会管别人的事。这一次可能仅仅是因为同是大陆来的原因吧,但是在郑板桥说完这话后,阿强立刻就像抓住一个可以讲知心话的人那样,顿时滔滔不绝起来,他的山东口音,以及他的大嗓门,让郑板桥再一次后悔自己的好心。
看着阿强埋在堆积如山的碗和碟子中间,郑板桥虽然没有听到,但是她已经感觉到阿强在那里用最脏最恶毒的话在攻击香港人,对香港人的痛恨,大概就是从他进这家香港人开的餐厅的那一天开始的吧。从他的身上,郑板桥常常可以看到一个劣质人性的最好典型,“憎人富贵,笑人贫。”
晚上差五分十点,郑板桥准备下工了,她站在厨房的后门抽烟,她抽烟是来温哥华以后学会的,具体的说,是因为小镭和我都抽烟,所以她也近墨者黑。
帮厨阿paul也得空叼支烟走过来:“阿may,给你盒红塔山,我的roommate刚从国内帮我捎来一条。”阿paul把烟抛过来。
“谢谢。”郑板桥接过烟来笑着说:“国货精品啊。”
阿paul说:“总抽你的,我有的时候也不能忘了你呀。”
郑板桥耸耸肩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阿paul操着不流利的国语说:“打工好闷,是不是?”
“不打工也闷呀。”郑板桥吸一口烟进肺。
“想不想家?”
“不太想。”
“为什么?你不是家里的独生女吗?”
郑板桥笑了,在她的脸上,唯一可取的可能是有一口完美的牙齿,所以她笑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有小小的魅力:“大概我冷血吧?这也可能是遗传。”
“我却很想家。大概因为我热血吧?”阿paul笑着说:“我想我老婆,还有我女儿,我女儿两岁了,可惜我都没有见过她。”
郑板桥看着阿paul,半天才说:“热血沸腾的你却选择老婆怀孕的时候来这边。”
“本来,以为来到这边可以挣很多钱,给老婆买靓衫、买楼、买车,等女儿长大了也可以去私立学校读书,可在这边两年了,还是这样,当初来的时候,蛇头说国外遍地是黄金,可惜,我是没有拣到过。”阿paul是偷渡过来的,现在的身份是难民,比起郑板桥来,他甚至没有一张学生visa。
郑板桥说:“慢慢来吧,至少你老婆还可以同亲朋好友谈到自己国外的老公,你女儿再大一点也可以和小朋友说他的daddy在加拿大帮她赚大钱。”
阿paul笑说:“是呀,你的家庭不也因为你在国外读书而自豪吗?”
这个时候,阿强也有了小小抽烟的时间,他也走过来抽烟,看到郑板桥和阿paul就说:“妈的,快累死了。温哥华他妈的怎么这么多人呀,每天走在街上没觉得有这么多人,怎么一到吃饭的点就都冒出来了?”
阿paul问阿强:“你今天几点放工?”
“妈的,还有二个小时,我都快散了。”
“我也是啊,还得挺二个小时,may你就好,马上就可以下工了。”
郑板桥将烟头熄了说:“是啊,我到点了,准备收工。”
阿paul弹飞了烟头接着说:“我也该放放水了。”
郑板桥看着他走到后门一个大垃圾箱后面,接着就听到哗啦啦的小便声。她无奈的摇摇头,似乎那个叫washroom的地方永远不会为像阿paul这样的人准备。
阿强对准备走的郑板桥说:“他真没素质。”
郑板桥笑着用广东话问:“点解(为什么)!”
阿强说:“别跟我讲那破鸟语,我一听到广东话我就想打人。等我哪天有了钱,我每人给他们一把钱,让那帮香港猪给我跳脱衣舞。”阿强边说边用力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似乎唯有这种从嘴里往出吐唾沫的力道够狠,才会显出来他说得到做得到。
郑板桥耸耸肩说:“那你一定要努力了!”
突然阿强像想到什么似的,看了看正站在垃圾筒后面小便的阿paul对郑板桥说:“那个人!”他指指垃圾筒后面的阿paul,“和老板娘有一腿。”
郑板桥不解的看着他,觉得这是他听到的最荒唐的笑话。
阿强接着说:“我昨天下工的时候亲眼看到的,老板娘送他回家。”他接着又看了一眼阿paul那个方向说:“所以,他七块,我五块。”
郑板桥笑了,看看表说:“到点,收工。”
这就是中国餐馆,一个聚集了大多数中国人的地盘,这里也分着三六九等,香港人,台湾人和中国人。香港和台湾人永远看不起大陆人,而大陆人又永远不会团结,这里每天都会出现着一些受到不平等待遇的事而歪曲了心灵的人。郑板桥常常都要静静在餐馆看着一些在餐馆打短工的来来去去的初来乍到的中国人,他们通常会感叹着自己的不幸,他们会讲在中国享受着怎样厅局级的待遇,他们还会讲国内有多大的房、有多豪华的车,然后再听他们愤怒的阐述今天所要遭受的遭遇。
事实上可能真是这样,他们可能在国内真的拥有辉煌。在国内,没有一点资本的人,不会轻易想到出国。如果都同paul那样,纯粹为了挣钱而偷渡出国,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一些新移民在国内也算是小有成就的那一类。而出来之后,即使你在国内是做大学教授的,英语不好广东话不好,同样也是要从餐馆刷碗帮厨这样的工作做起来,每个人的心路历程基本上差不多,区别在于落差,落差越大就越难承受这种压力。
郑板桥从来没有向他们表达过她真实的想法,但是她真的常常会在心里反问:“既然国内那么好,又何必出国来遭这份罪?”
夜晚的温哥华,有还算迷人的夜景,郑板桥开着车窗,抽着烟,录音机里放着张惠妹的《解脱》,郑板桥跟着录音机大声的唱着:“……想是结局一样,又何苦再想,想会让人成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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