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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觉我非常需要彭芳芳，我得在她回来之前告诉她我要结婚的事情，我知道这个叫李文军的人已经是我的瓮中之鳖，他说要春节带我回家结婚，别开玩笑了。我让他回家开结婚证明，我不去他家结婚，我为什么要去一个我从来没有兴趣要去的地方和一些我没有兴趣要认识的人认识呢？是呀，人和人认识总要有点理由吧？或者说臭味相投或者说志同道合，我为什么要和一群农村老头老太太认识呢？让他们给我打分，我给他们演戏，让他们看热闹，看一个叫李文军的大能人搞了一个北京的媳妇！我不！

　　我在李文军出门买年货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每个人都有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有权拒绝别人希望你过的生活，我不愿意把自己的生活和别人的生活搅到一起，就是不愿意。我给彭芳芳打了长途，她说你疯了。我说我快疯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后来我们约定过两天在云南见面。她在挂断电话以前嘱咐我：立刻去买飞机票，别等，春节那两天的机票难买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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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云南，真的非常喜欢。我在大理的一个小竹楼里与彭芳芳面对面地坐着，我们喝茶，商量着去丽江。她已经知道我的未来的老公叫李文军，家境贫寒，三代贫农，他是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供出来的唯一的一个城里人，可惜他不争气，他不服从分配，现在流落北京，没有正式工作。那个时候，我知道的李文军也就只有那么多，我还不知道他曾经脱得光光溜溜得像一条蹦到岸上的鱼，我也不知道他之所以流落北京是因为他的女友伤害了他，使他不得不离开那家当地的公司。不过，我没有告诉彭芳芳我们已经同居的事情。

　　彭芳芳说不好，不要和这样的男人结婚，玩玩还行，你图他什么呀？

　　我图他什么？图他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能给我一个正常的生活。

　　彭芳芳说你不就是被人家泼了一杯可乐吗？你的生活有什么不正常的？

　　她当然不知道我的生活有什么不正常的，她没有经历过不正常的生活，她不知道我感觉到的危险，那种危险已经明显的临近，几乎危在旦夕。我说：“你不是说我要是再不把自己出手，我就彻底砸手里了？我可不愿意跟你老死闺房。”

　　彭芳芳当真了，她说：“你还真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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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彭芳芳一同飞回北京的时候已经是3月中旬了，她向单位请的是事假——老爸病重需要照顾，而实际上和我肆无忌惮地玩了一个月。我很佩服她这一点，她给老爸请了一个特护，然后给了家里一笔钱，然后离开了。不能因为别人的痛苦而折磨自己，中风的老爸更需要的是具有专业经验的护士和治病的钱，而不是一个一向杵逆的女儿。我赞成她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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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丽丽莲的还没有开张的文化公司与她见的面，她没有开门见山地谈工作谈业务谈待遇谈报酬，家具还没有齐，我们坐在刚刚刷好的房间里，阳光正好照进来，让人心情很好。

　　丽丽莲说等一会儿，张导过来再谈策划的事。我说我可没策划过什么东西。她说我知道，你前老板跟我说了。然后她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对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棒，特别有优越感？

　　我说怎么了？

　　她说你在我这儿上班，你们老板跟我约定，如果你干得好，工钱我出；如果你干不好，工钱他出。你的前老板待你不薄嘛！

　　我极力克制住自己，人应该牢记的是千万不要轻易愤怒，尤其是在别人想激怒你的时候。看过西班牙斗牛没有？斗牛士都是首先把牛激怒，牛一生气，它就离死不远了。我有办公室政治的基本常识，因此，此时此刻，我面容平静，语调友好，我问丽丽莲：“是吗？他倒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一点。也许是他希望由你来告诉我吧？”

　　丽丽莲笑了，她是一个懂进退的女人，她当然不好说她是在探深浅，我不信我的老板会愚蠢到要求她跟我说这些无聊的事。

　　后来张导来了，就是那个一脸苦大仇深的编剧，空空的房间只有3把椅子，3个人，张导跟我瞎摆活了一通艺术理想还有一些听上去特有感觉的词，比如说苦难悲哀痛苦万丈深渊一类的，然后第一天的策划到此结束，他跟丽丽莲说咱们先得有个好剧本，煽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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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丽莲对我说，她喜欢聪明的女人(顺便说一句，她认为自己就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因此她有很严重的自恋倾向)。她跟我说聪明的女人必须克服自恋的情结，否则一辈子找不到合适的老公，因为你认为自己是举世无双的，怎么可能有人匹配得上呢？

　　我说怎么才能克服自恋的情结呢？

　　她说把男人当作你的工具，你的奴隶，就像你喝水需要一个杯子一样，你到商店里挑一个称心如意的搁家里就完了，假如有一天这个杯子坏了或者你不喜欢了，你再去挑一个。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钱去买这个杯子。

　　她说：红云，你一定要记住，男人就是男人，他们就像桌椅板凳，你可以趴在上面靠在上面坐在上面，但是你要指着男人理解你还不如养一条京叭——男人对女人的理解能力真比不过一条狗。

　　我说：我没养过狗，不过我有桌椅板凳，他们比男人的用途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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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导很忙，我们的剧本一直在策划修改修改策划，是一个相当愚蠢的煽情故事。张导说：红云，你知道什么叫成功的策划吗？就是说咱的策划要到说这个镜头把人的眼泪抠下来，就是这个镜头，决不早也不晚，这叫策划得准确到位。

　　我说像数学公式一样。

　　张导说不，要比数学公式还精确。

　　我无话可说，说什么？张导就是这么一个说话做事都特别高调特别煞有介事的人，他总是在绝不该用比较级的时候用比较级，有点一根筋，好像好上加好就一定是好，就没有适得其反的时候，比如说比真理还要往前一步，那是什么？张导认为一定是一个更大的真理，而我们的常识告诉我们那往往是愚蠢。

　　张导也喜欢聊天，他聊天的时候努力使自己风趣幽默，比如说他常常讲点过去当知青时候的事儿，讲的最多的是那个时候组织学习毛主席语录，他们的队长领头念，比如说“不要求全责备”，让队长一念，就成了“不要求，全责备”；还有一次，他们破例念一个革命故事，其中有一句“要爱护士兵”，结果队长一念成了“要爱护士”，大家一愣，只见队长翻过页来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他妈的，这页还有一个婊子养的“兵”！

　　不过他好像记性不太好，或者就是说他太容易被自己逗乐了。他翻来覆去地讲这些笑话，讲得我恨不得求求他歇会儿。有一次，我特别含蓄地跟他说：张导，你们那会儿是不是没有什么娱乐呀？张导说：有，样板戏，我们天天看，看得都会背了，太有意思了。我还演过李玉和呢，那时侯我们一到农闲，就排样板戏。有一次我们跟社员一起合排《红灯记》，不是有一场李玉和被叛徒出卖了抓走了的戏吗？李铁梅就问李奶奶爹还能回来吗？这个李奶奶就是社员扮演的，社员李奶奶把台词忘了，可是那个大概其意思记着，她张口就来：不球回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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