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红云很晚才回来，老公守着一桌子菜等她，他一声不吭地看电视，电视里有一个很傻的女人在哭，哭得假惺惺的。红云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老公说没有关系，打了好几遍手机没有信号。红云说是，我的手机没有电了。

　　红云的手机的确是没有电了，她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她打了好几个小时电话是因为见到了孔孔，孔孔一见红云就哭了，哭得像见了亲人。红云说你别哭了，过两天就出去了。孔孔把手伸出来给红云看，他说他可能再也弹不了吉他了。红云看了看他的手，手指与手指之间全是血，红云问他怎么回事，孔孔说看守所里的犯人头子把毛很硬的牙刷夹在他的手指头之间，然后一个人攥住他的手，另一个人用一双手掌心夹紧牙刷柄来回搓，他说他实在受不了了。

　　红云就开始打电话找人，最后孔孔出来了，在孔孔出来之前他重新做了口供，他说他没有强奸那个叫余立春的女人，他说他和那个女人挺熟的，原来一起在歌厅做过事情。发生事情那天，他上街买烟，碰到余立春，两个人聊了一阵，余立春说最近查得很紧，生意不好做了。他就把余立春带回家来，他们以前也干过那些事情，所以那天也就干了，干完了，余立春突然说要钱，他不想给，他说两个人的事，为什么是我给你钱不是你给我呢？他还说我干这个也是不白干的。余立春就闹起来，她说你不给可以，我告你强奸。他就说好呀，去告呀，谁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是卖逼的！他妈的有人强奸卖逼的！

　　后来余立春就告了孔孔，她首先到医院做了化验，然后证据确凿地告了孔孔。事情就是这样，孔孔被拘留了。孔孔被拘留以后，侯警察他们千方百计地找到孔孔的父母，发现他的父母是北京远郊的农民，母亲一听就哭了，父亲抽着烟，他说该咋办就咋办吧，咱没有给国家教育好，给政府添麻烦了。父亲当年做过村里的干部，到底有觉悟，现在虽然早就不是村干部了，但是觉悟还是有的。孔孔的母亲来看过孔孔一次，孔孔脸色阴峻，目光冷漠。母亲哭了，说你咋做这样的事呢？孔孔掉过头去，他说你别哭了，我在这里挺好，这里比家里好，有吃有喝不受罪。

　　红云在分局见到余立春，她只看了一眼，就认定余立春是一个吸毒女人，她有一张疲惫不堪的黄色的脸，整个脸上一点生气也没有，只有一双眼睛空洞洞的，大得有点离奇。红云问余立春要多少钱就可以修改她的证词？余立春说2万吧。红云说他没有强奸你，是你乐意的，你为什么诬陷他？余立春说乐意不乐意都是我自己的感受，别人哪里知道，反正给钱就是乐意，不给钱就是不乐意。红云单刀直入：你吸毒，对不对？你快断顿了对不对？你以为孔孔有钱给你让你买毒品对不对？结果他不但没有给你，还羞辱了你，你为了报复他就告了他对不对？

　　余立春说什么对不对的，反正他当时要给我钱就没事了。

　　红云说好吧，你干那么一下子值多少？

　　余立春说我平常干一次没有多少钱，可是这次不一样，以前的是先谈好价钱，价钱谈不拢就不做生意，现在是你先做了我的生意，价钱就是我说了算，最少要1万。

　　这个时候，侯警察推门进来了，他把一个录音机重重地顿在桌子上，关红云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采访机，里面是一盘索尼的带子，她问侯警察要不要听一遍。侯警察说不用，现在一切重新开始——你叫什么名字？

　　余立春吓得面无人色，她狠狠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侯警察说余立春，你做假证诬陷人是很严重的犯罪，你知不知道，你没有前科吧？没有就算了，给你一次机会，你把真实的情况说说吧，你们两人早都认识，对不对，你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后来发现不是你所想的，所以你就告了他对吧？就这样吧，事情基本清楚了，现在你签个字按个手印，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余立春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这点眼色还没有，当下二话没说就照办了。

　　当天晚上孔孔离开看守所，红云给了他5000元钱；然后红云请侯警察去吃饭，又打电话叫来小葛，让小葛带着侯警察他们几个蒸桑拿做足底还有大韩松骨，并且关照小葛最后一定要给侯警察一个信封，里面装了20000元。

　　99

　　国际俱乐部大堂的楼梯像彗星的大尾巴，我沿着这道张灯结彩的大尾巴拾级而上，我已经疲惫不堪，虽然我衣履光鲜，长发高高盘起。

　　我突然想起多年以前，第一次到这里时的情景，那是一个画展闭幕后的酒会，我羞涩匆忙，借了一件长及脚背的晚礼服。那天堵车，建国门一带简直水泄不通，我急得要命，一身一身出汗。车子刚刚停稳，我就跳下去，司机直喊“钱，还没给钱……”我翻回来，把攥在手心里的50元给他，然后说不用给票了。

　　国际俱乐部的大厅灯火通明，从楼梯的顶端传来若有若无的音乐。我像动画片中的灰姑娘一样，提起长裙，那是我的皇宫，呈扇面型展开的楼梯设计得像童话一般。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根本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我还不知道自助餐不知道鸡尾酒，我长时间地迷失在那一片金碧辉煌中，直到有人拍拍我的肩，叫出我的名字——我那时的名字非常诗意，我叫——叶飘飘。

　　100

　　会议已经开始，我突然不想进去了。我在走廊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我开始去想很多年前的那次酒会，我知道这样的胡思乱想对我是有害的，我竭力用“博士学位”教我的方法试图中断这个该死的回忆，但是没有办法，我对自己说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过去了，过去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再发生了。可是我还是分明地看见了我自己，看见了那张汗津津潮红的脸，那个时候，我有一双多么清澈的眼睛呀！一个长发披肩的男人过来拍拍我的肩，他叫出了我的名字——飘飘，然后他说你到底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我说路上堵车。

　　他说我叫你和我一同出门你不肯。

　　后来，走过来一个女子，高大粗壮金发碧眼，她端详着我，端详着，然后说：飘飘，我知道你就是叶飘飘。她说过之后，把手插入我的头发，一遍一遍地插入，最后对我说：飘飘，我喜欢你。你可以叫我阿芳索，以后我们会经常在一起。我蒙上眼睛，阿芳索！高大粗壮金发碧眼！等我把手拿掉的时候，发现站在我前面的是丁小英。她得体地笑着，说：嗨，凯瑟琳！

　　我突然有点眼晕，我说：嗨，萨丽，你也在这里。

　　101

　　关红云不愿意见到丁小英，这一点虽然她竭力掩饰，丁小英还是看出来了，不过丁小英从来就不是那种容易受别人的意愿左右的人，她和红云不一样，她很少被别人的恶劣情绪或者不友善的表情所污染，她总是精力充沛，好像内心深处有一架发动机一样。她看到关红云坐在酒店走廊的椅子上，就过去打招呼，打过招呼以后，发现红云并没有表现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她也不觉得吃惊。她只是说：你看上去不是很好，要不要喝杯水？

　　红云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她还没有忘记起码的礼貌，她对丁小英说：谢谢，萨丽，你真好。

　　这个时候，会议结束了，两扇造型夸张的门被推开，一群西服革履往外走着，丁小英转过身去，面对着人群，不时冲这个点点头，向那个招招手。侍者们端者托盘，有的盘子里全是盛满各种饮料的杯子，有的盘子里是一盘一盘西式点心，他们在人群中穿梭，关红云看见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四下张望，她的脖子很好看，像丹顶鹤。突然这个丹顶鹤发现了她们，准确地说是发现了丁小英，于是立刻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关红云心里想，这一定是一个记者，而且是一个刚出道的记者。果然，关红云猜对了。那个女孩给丁小英递上名片，然后无比崇拜地请求安排一次专访。丁小英说OK，没有问题，不过自己很忙，以后另约一个时间吧。女孩站在那里，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最后丁小英给了女孩一张名片，然后约定第二天再通一个电话。

　　关红云的感觉越来越糟糕，她非常希望是一个人不被打扰地坐在一个什么地方，可是现在周围到处是乱糟糟的，最可恶的是丁小英一点没有走开的意思，她甚至兴致勃勃，摆开了要和她叙旧的架势。她说：我这次到中国来，打算办一个BABY网站。

　　关红云简单地喔了一声。

　　丁小英说：离开这么长时间了，很多事情都不熟悉了，凯瑟琳，你可要帮我唷。关红云又简单地喔了一声。

　　这个时候，那个丹顶鹤给丁小英搬过一把椅子，丁小英中气十足地道了谢，然后坐下来，继续讲她的伟大报负、革命理想。后来丹顶鹤又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在关红云她们旁边。

　　102

　　我没有想到那天居然会在国际俱乐部邂逅丁小英，我在邂逅她之后回到家就吐个没完没了，做噩梦都是丁小英，她喜眉笑眼地打开她的小钱包，给我看她的小BABY，她说孩子的名字叫迈克，是个男孩。我说你动作真快，这么短的时间，结婚离婚出国定居生孩子干事业，一样没有耽误呀！

　　丁小英说女人嘛，有什么办法，女人做事一定要快，女人拖不起，一拖就完了，所以女人一定要当机立断，千万不能犹豫。然后她得意洋洋地问我你呢？我说我什么都没有变，我还是已婚未有子。

　　103

　　关红云在星期五的报纸上见到丁小英的巨幅照片，丁小英自信地笑着，她说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职业经理人。关红云躺在床上把那篇人物特写看完，这是丁小英吗？正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就把手机扣到耳朵边上说：彭芳芳吧？说，什么事？又和你的文文吵架了？

　　彭芳芳说没有没有，你看见报纸了吗？对，就是丁小英，我记得她过去是你的碎催，对吧？我们电台想给她做一个访谈节目。你能给联系一下吗？

　　关红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冲到卫生间狂吐了一阵，然后她感到手脚发软，头重脚轻。她回到房间里，给李文军拨了一个电话，问他周末还去不去武夷山。李文军已经习惯关红云随便改主意了，所以他冷冰冰地说：无所谓，去不去都行。关红云一听他的语调就气不打一处来：明天就是周末了，怎么还是无所谓？你到底有准儿没准儿？(未完待续)

　　本作品版权归新浪网与文章作者共同拥有。如需转载，请与新浪网联系。

   精彩笑话短信 每天笑口常开
      星座运程短信 好运气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