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江一秋真的是好手艺，红云说怎么会做皮蛋瘦肉粥？江一秋做了一个能上三流杂志封面的幽怨状，她说年轻的时候有人告诉她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所以她就特意学了厨艺。

　　红云说你是为一个男人学的吧？

　　江一秋很多时候总有点“天生丽质难自弃”，也就是说舞台感觉比较强。比如说红云喝着她的皮蛋瘦肉粥，心存感激，不过是想和她随便聊聊，但是她就像接待记者一样咬文嚼字，并且配合相应的表情。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缓缓地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红云扑哧就笑了，她说你再放松一点就完全到位了。

　　江一秋自己也乐了，她拍了红云一下，尴尬不翼而飞了。

　　135

　　那天外面下着雪，屋子里温暖如春，我和江一秋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们在一起很多时候的话题是孔孔，再稍微引深一点就是男人，再略略进一步就是男人和女人，有的时候也会涉及到命运呀幸福呀什么的。

　　我总觉得像江一秋这样吃过男人苦头的女人应该恨男人才是，后来发现她对男人竟然有慈母般的宽容。

　　136

　　关红云建议江一秋不要把什么都给孔孔，那么完全彻底，万一有一天孔孔背叛了，她不就太惨了？

　　江一秋说是呀，我做不到像你这样，有孔孔还有老公。我没有你这个运气。红云说我可是为你着想。

　　江一秋说知道知道，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说过我就把孔孔当作我的儿子，母亲对儿子哪有算计的？有一天儿子翅膀硬了要飞，做母亲的也该高兴不是？

　　我没有激动，孔孔实际上不是你的儿子，要真是你的儿子，你们就是乱伦。

　　乱伦才刺激对不对？

　　你找刺激我能理解，我是说别太投入了，咱们都是女人，孔孔那么年轻，你现在什么都依他，给他组建乐队，找人包装，将来他要是发达了……

　　你知道助人为乐为什么是一个乐子吗？因为你可以看到一个人的欲望，然后你帮助他实现，在实现的过程中你可以参与他的生活，操纵他，控制他，其实他那点欲望算什么呀？不就是穷人想顿顿吃饺子吗？

　　红云总结性地问江一秋：你说的乐子是一个经纪人的乐子，不是你和孔孔的乐子，经纪人帮助别人以后比如捧红一个歌手能获得巨大利益，你捧红孔孔能得到什么呢？

　　江一秋说那我总得做点什么吧？我这个岁数，不上不下的，又没有孩子，也没有家庭，跟剧组混，人家吃我的豆腐，我要是不在乎吧，人家说我轻贱，中国男人你也知道，就那么副德行，我要是在乎吧，他们就说我假正经或者说我变态，我不能总飘着，后来学了点佛，心放平一点，也就好多了。我不在乎有人跟我分享孔孔，那样也挺好，像咱们俩这样，凭空多一个朋友；我也不怕有一天孔孔跟什么人走掉，没准那个时候我已经老了，没有欲望了，我想要是我能和孔孔生个小孩就好了，什么都是别人的，就孩子是自己的。

　　“世人爱你年轻时的容貌，而我独爱你年迈时的皱纹”，江一秋跟红云说没有人会去爱一个女人的皱纹，除非那是非常有钱的皱纹。江一秋保养得非常好，整张脸像被砂纸打过的墙面，除了有保养的痕迹还暂时看不出其他的蛛丝马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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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治到北京来请我喝早茶，我说改宵夜吧，我早上实在起不来。乔治说中午行不行，晚上他还有别的安排。我说中午我说好和一个女朋友一起吃饭，他说不是彭芳芳吧？我说还真不是，叫江一秋，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

　　乔治说好像听说过，尽演不着调的电视剧。我说对，年轻时候总演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女主角，现在年纪大一点，就老演心理变态的大龄女人了，就是总给女主角制造眼泪的女配角。乔治说你越来越损了。不过，他自己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江一秋其实比较适合演婆婆，就是那种对儿子特别好，对儿媳妇百般挑剔的婆婆。因为乔治没有兴趣和一个总演不着调的三流电视剧的女演员一起吃中午饭，而我早上又绝对起不来，晚上乔治又另有安排，所以我们就说下次吧，然后我祝他工作顺利身体健康，他客套地表示如果离开北京前有时间一定再约。我知道他一定是没有时间的，不过我还是感激他对我的客套。人和人可不就是一层窗户纸，有着这么一层，就显得诗意舒适，没有这么一层，就觉得差很多，至少是别扭贫贱。我喜欢农家的窗户纸，所费不多，但是效果不错，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新糊的窗户新剪的窗花，我把这个想法跟费学文说了以后，他说太妙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可找到你家卫生间的门的感觉了。门中镂空，糊上雪白的窗纸，贴上喜鹊登枝的红窗花，喜庆地道纯粹。你们家的装修绝对是设计领先。

　　138

　　我们的新家总算大功告成，李文军告诉我几件事情，一件是他把我们在这个城市的其他两处房子租出去了，租期是两年，时间从下周一开始，两年的房租对方一次付清；第二件是他在费学文的公司入了股，他说这一件的时候还特别强调：“咱们以后可以靠他们公司的分红发财了”。我当时有点发懵，我说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

　　李文军说你什么事情跟我商量？就是商量不还是走个过场最后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拿？你的商量就是通知，不过你是做事之前通知我，我是做完之后通知你，就是一个时间顺序问题。

　　我本来想说还有一点不一样，我用的是自己的钱，你李文军不是，你这么多年在一个国有的破单位工作，你不吃不喝工资加起来还不够买下我们新家的一个豪华装修的卫生间，但是我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这么多年夫妻生活，我早就知道什么事情是有结果的，什么事情是没有结果的；什么说了也是白说还要搭上自己的好心情，我想夫妻生活到我们这个份上很自然，自然得就像条件反射，但是一对像条件反射一样生活着的夫妻还有什么特别惊喜吗？我想费学文就是努力使我们感到惊喜，感到生活还有新的内容，当然我清楚地知道这个惊喜的价钱。比如说那个让我无比惊喜的卫生间，那真是无与伦比，我对费学文说我从这个卫生间里看出你曾经是个诗人，因为你这项设计绝对是不计成本的。费学文说艺术本身就是不计成本的，只有工业品才会斤斤计较，像麦当劳的汉堡包搁多少防腐剂都是经过仔细计算反复审核的。

　　我们的不计成本的卫生间大得恨不能摆下一张双人床，当然这是经过费学文改装之后的，他说中国人的生活不重视细节，比如说中国人会在客厅摆豪华的沙发，那是脸面，但是从来不想想脱下裤子之后的私人生活，比如说上厕所。

　　费学文建议我把每个房间都起个名字，或者说每间屋子都挂个字画什么的，我说那卫生间就挂个“慎独”吧。费学文说慎独是挺有文化的，可惜你糟蹋了我的设计，我希望你在卫生间里能够感受到生命，生命的自然，生命的原始，生命的冲动，还有种种与生命有关的感性的东西。你看你的马桶，你看见这个马桶圈没有，这不是普通的靠质地取胜的真皮马桶圈，你看这里有一幅手绣，这是非常华贵非常精致的手工绣品，独一无二的。经他一指点，我认真对待了一下那幅跃然于马桶圈之上的手绣，色泽鲜艳绣工精湛，确实无可挑剔，即使是作为皇后嫁衣上的刺绣也当之无愧。不过，彭芳芳还是挑出破绽来了，她把马桶圈掀起来看了看背面，然后说：怎么不是双面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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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红云开始大宴宾朋，夜夜笙歌，生活重新开始，笼罩在她身上的氤氲似乎被乔迁之喜冲掉了，她终日像个快乐的女主人，在楼梯上跑上跑下，她们请客人们过夜，她们开主题PARTY，这中间发生了两起不算太愉快的事情，一起和李文军有关，一起和关红云有关。先说和李文军有关的事情，他的弟弟到北京来提出要举家入住他们的新居，理由是大哥这里我们喜欢，关红云坚决不同意，她说那不是鸠占鹊巢吗？

　　另一件事情是彭芳芳，她和那个三流主持人纬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结果一天夜里，纬哥在家里听见有人敲门，门一开，外面没有灯，一道手电照在他脸上，接着就是一个大香槟迎头劈下，砰的一声，三流主持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矮在地上，幸亏他老婆在屋里，送到急救中心人家说要是再晚一点就怎么怎么样了。

　　不过，后来纬哥好了以后，熟悉他的人都发现他好像有点什么后遗症，最基本的症状就是变得喜欢思考，而且喜欢一边思考一边把自己的思考过程进行现场直播，最要命的是他总是挑选那些超过他智力范围的东西进行思考，比如说他会思考什么是幸福？他开始思考的时候往往是这样的，首先脸上浮现出一幅某大电视台新闻访谈式的标准面容，就是那种特别铁肩道义的煞有介事，然后嘴上开始念念有词，叨叨唠唠地把自己每一分钟的思考结果直播出来：什么是幸福呢？你说有没有幸福？这真的很难说，有钱就是幸福，我觉得不对，有了钱就有了欲望，有了欲望就有痛苦，我觉得现代生活使我们离幸福越来越远，我想我们可能还不如那些偏远山区的山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快乐对他们多么简单，他们多么容易满足……

　　纬哥的后遗症和关红云关系不大，和关红云真正有关系的是那瓶在他脑袋上开花的香槟酒。因为这瓶酒是纬哥在一个酒博览会上跟一个老板要的，据说是一种名贵的法国香槟，特制的瓶子，纬哥把这瓶酒送给了彭芳芳，而彭芳芳又倒手送了关红云，因为出事的那个周末关红云家正好开一个PARTY，但是阴错阳差的是当时大家都喝多了，没有想起来糟蹋这瓶名贵的法国香槟，没有想起来的结果就是在PARTY结束之后不久，这瓶酒在纬哥的脑袋上派上了用场，费学文知道后心疼地说真是大材小用了，开那个话篓子的脑袋用板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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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红云找了侯警察，侯警察说肯定不是你干的，对不对？关红云说对，可是派出所总找我。侯警察说找你怕什么？又没有证据证明一定是你干的，你怕什么？有什么说什么，那天开完PARTY，你们都喝多了，谁偷走那瓶酒你不知道。你和纬哥没有关系，就见过一面，在一个酒吧里，你跟彭芳芳是朋友，他是彭芳芳带来的，他和彭芳芳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和他没有关系，那天开PARTY来了那么多人，你哪里知道谁是他的仇人？派出所总不会因为你不能提供犯罪嫌疑人的名字就拘捕你吧？关红云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谁受得了天天被叫到派出所去？我有没有办法不去？侯警察说你还是麻烦几趟吧，你还真想像美国似的，请一个律师，警察一找你就说请跟我的律师谈？我看你是美国大片看多了，中毒不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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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是谁干的，彭芳芳也大致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是我们都不说，我们就是不说。(待续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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