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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四十一-完)
http://living.sina.com.cn 2001年09月03日15:41 新浪生活

  四十一

  我和蝴蝶结过婚后,想出去旅游旅游,赶赶旅游结婚的时尚。郭主编给了我十天的假期,问我够不够。我想了想,说够了。现在交通很发达,十天时间就是想到南极洲去也绰绰有余。况且我不想到南极洲去,我只想到南方去。我想看看南方是什么样子,在这之前,我只能在电视里,在书本上,在古代诗人的诗句里寻找南方的影子,南方就像一个在水一方的绝代佳人,在我成长的年代里,勾取我许多若有若无的思念。

  我一直以为我是南方人的,而结果却不是,我原来只是北人南相。这样的结果当然很让我失望。原来这就是事实的真相,我童年的历史一点都不曲折,一目了然风平浪静水波不兴的样子。

  但是,我还是要到南方去。

  我跟蝴蝶说我要到南方去。我要到南方去看看南方是什么样子。蝴蝶说好吧,我们到南方去。蝴蝶理解我的心情。南方在我心里面,就像是一棵见风就长的树,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早已深入我的心灵深处,让我魂牵梦萦,欲罢不能。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和蝴蝶坐上了西安城到上海的特快。列车从站台开出来,向东开,过灞桥,过潼关,一路往东,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然后往南往南,过长江,向上海方向急速飞驰着。第二天早上,我们到达了镇江,蝴蝶说离常州不远了,下一站就是常州了。我打起精神来,向窗外看。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偶尔远方能看到一些小山,都不是太高。平原上河流密布,小桥流水,一派江南风光。车子运行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在一个站停下来,我伸出头看了看,果然是常州站。于是我和蝴蝶下来。

  我踩在江南常州的土地上,心情有些激动。时近中午,阳光很好。暖暖地照在我们身上。而我却明显地感到头有点晕,不知是什么缘故。我一直认为在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就像一年四季,刮风下雨。蝴蝶关心地问我,西客是晕车吗?我摇摇头。蝴蝶又问,是水土不服吗?我说我刚下来还没喝水呢,即使喝水我也喝得是咱们从西安城里带来的太空水,那来水土不服这一说。蝴蝶说这倒怪了。

  蝴蝶叫我站在原地等一下,她到那边去买一张城市地图。我站在那里等,蝴蝶去了半天没过来,我神情变得恍惚起来。我似乎看到了老爸的影子,他就在我的前面走,身上背着我家里的那个布做的黑布袋,白衣服,蓝裤子。他身材高大,走在人群里显得多么引人注目。

  我想像着多年之前父亲从列车上下来的样子。那时候可能是夏天的傍晚,天欲黑未黑,天上正下着小雨,也可能是白天,阳光灿烂,像今天一样。父亲当时应该穿着一件白色衣服,兰色长裤子,解放鞋,手上提着一个布袋子,黑色的兰色的那种,里面装着老妈烙的几个大馍,口袋里装着几块钱。他没带伞,他不知道南方的天说变就变。他顺着人流从车站出站口出来。出站口里有许多人站在那里,也有不少红卫兵,手里举着接XX战友的牌子。老爸和他们都不认识。在这个城市里老爸只认识自己。

  老爸走出出站口,抬头看了一下雾霭沉沉的天空。他禁不住想,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呢?我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无亲无故,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问题也是我的问题。老爸为什么未按原计划到上海去找那个远房亲戚,而在常州匆匆下车呢?这是一个迷,这个迷随着老爸的去世,成了一个千古之迷。

  我只能猜测,按一般的思维进行推理。经过分析,我认为有下面几种可能性。

  一、老爸不想连累那个远房亲戚。在那个年代里人民的思想很活跃,眼睛也是雪亮的,捕风捉影的案子就不少。老爸一人做事一人当,极俱好汉风采,不想因自己的一时之便给别人带来不便。他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傍晚在常州下了车。

  二、老爸在车上感觉不对劲,在车到常州的时候仓皇下车。事情的经过可能是这样的,老爸在车上,不声不响,迷迷糊糊地想睡。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在谈论西安城里X学校被人放了一把火烧了的事。老爸吃了一惊,偷偷回头一看,大惊失色,映入眼前的几个面孔似曾相识。老爸就想该不是来抓自己的吧。趁车到站的空儿,他偷偷溜下了车,而车正停在常州站里。

  三、老爸在车上坐着,车走走停停行了大半个晚上,天白了转眼又快黑了,老爸人困得不行,就睡了一会,一觉醒来,车已到站,老爸以为到上海了,就急匆匆地下来。老爸下来的车站是江苏常州站,离上海还有几百里。

  蝴蝶拿着刚买来的城市地图回来了,她把那张花花绿绿的地图在我眼前展示了一下,我便回过神来。我和蝴蝶走出车站,出站口广场处停满了各种车子。有的士,有电动三轮车,有人力车。车主一个一个起劲地想拉客人上车。我和蝴蝶没带什么东西,况且我们还没决定到哪里去,他们不知道要把我们拉到什么地方去,我们也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我们没有目的,所以我们和他们的生意没法做,我们决定自己慢慢走。

  我想像着老爸从出站口出来时的情景。

  他抬头看了一下雾霭沉沉的天空,当时天空上正飘着若有若无的江南细雨。这是很可能的,江南的雨,是没有定数的,说下就下。有人说,在江南的小城里,最大的理由就是等待下雨。

  门口有三轮车,车主用蹩脚的普通话热情地招呼老爸上车,他知道老爸不是本地人,南方人看人贼准。老爸谢绝了他的好意,坚持自己走路。问题是该往哪里走呢?老爸想该往哪里走呢?面前有三条路。往前,往左,往右。前面是条河,东西走向,往前走是过桥入市,进入河对面的街市。往左是河边的一条街,路两旁种满高大的树木,两边是零零落落的店。往右也是河边的一段街,店面在一边,另一边是栏杆,钢筋水泥砌成的那种。老爸在路面前茫然起来。北方多干旱,南方多水多河流,地域使然,使老爸对河有一种天生的陌生感和不安全感,或是其他什么感觉,我们不得而知。隔河如隔世啊。老爸没有过河,桥在老爸眼里是不祥之物。老爸往右边走,走在河边的人行道上,江南的秋雨打在他的身上,衣服沾在身上凉凉的,湿湿的。

  蝴蝶说西客我们往哪里走?有三条路的,往前,往左,往右,三条之中必须选择一条。我站在出站口,站着茫然了一会。桥头是一座现代化的商城,玻璃的,显然是近几年修起来的。我说往右走吧。我们往右走,走到河边的人行道上,河里的水黑黑的,泛着绿色,有点像西安城护城河里的水。我不知道二十多年前这里的水是什么样子,它可能要清澈一点,河里长满枝枝缦缦的水草,应该还有鱼,草鱼,鲫鱼,鲢鱼,大头鱼什么的。它们游在水底里,觅食或者做爱。

  我想像着老爸往前走,顺着河边一直往前走。天色渐渐暗下来,对面街道上有的店铺的灯已经亮起来,灯光投射在湿湿的路面上,一块一块,晕黄晕黄的,像是刚烙出的热气腾腾的玉米馍馍。老爸感觉有点饿,肚子咕咚咕咚地叫了几声。他把手伸进那个从北方城里带来的布口袋里,他的手触到玉米面馍特有的硬度和韧性,精神振奋了一下。他用手仔细数了数,十二个或更少一点,有一个可能他在车上的时候已经咬了小半口。他把那个半个馍找出来,拿在手上,雨落下来,落在他的手上、馍上,北方的玉米馍在江南的雨天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回潮着,老爸张开口,狠命地咬起来。

  他一直往前走,走了大约七八分钟,一个十字路口,南北方向和东西方向的交叉路口,往南有一座桥,过桥入市,那条路可能往市中心去,站在路口看,可以看到大略的繁华。往北也是一条路,曲曲折折地向前延伸。往前,也就是往西,还是这条顺着河边伸展的路。

  老爸还是往前走,顺着河边前进。

  我和蝴蝶顺着河边一直往前走。阳光透过头上的枝枝叶叶,暖暖地照在我们身上,是说热不热,是凉非凉的秋日阳光。河边上树荫下有人摆了几个茶摊子。一张小桌子,几张小凳子,一个小煤灶,上面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铝壶,有人坐在那里悠闲地喝茶,聊天。我们一直往前走,走了七八分钟,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蝴蝶把我们买的城市地图拿出来。蝴蝶说过太平桥往南是往市中心去的,往北是往郊区去,继续往西沿河是往什么青山桥去的。蝴蝶在一个地方指了指,我看到青山桥几个字。我说咱们就往青山桥走吧。

  我们还是往前走,顺着河边前进,向青山桥那个方向前进。又走了10几分钟,又影影绰绰地看见前方一座桥,桥不大,显得小巧,水从下面流过,汇入东西走向的大一点的河里。我想那可能就是青山桥。忽然我看到前面桥上走着一个人,高大高大的,白衣服,兰裤子,背着一个麻布口袋,极像是父亲的身影。我拉着蝴蝶快走,蝴蝶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喊脚疼,怎么也走不快,把我急得。

  我们就这样往前赶,待我们走到那桥上,前面边个人影早就不见了。我们站在那桥上,蝴蝶喊累,我有点淡淡的失落感。我站在桥上看,河边上是两排年代久远的房子,高高低低的顺着河边延伸。河上有船,船上大都装着收集来的破烂东西,纸板,塑料,铁罐罐什么的,有的船上住着人,看样子大都住了一家子,大人小孩的衣服挂在船头上,迎风招展。

  蝴蝶说我们现在去哪里。我说不知道。我想起来常州之前认识的一个画家朋友季一平先生,他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有一段日子我在网上四处游荡,在常州信息港上发现有季一平先生的专题介绍。他是以画常州老房子出名的,美仑美奂的老房子很有江南特色。于是我给他发一封电子邮件,谈了我对他的画的一些看法。我对江南的印象,有大半是来自他的江南老房子画的。季一平先生很快就回信,这样一来二去,我们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虽然一直未曾谋面,但认为交情还不错的。在来常州之前我给他通了信的,说是过一段时间要到常州去一趟,一是为大家见见面,二是为我自己一点私事,了却一段心事。季一平听了之后说很是高兴,说欢迎欢迎,到了常州他来接我。

  我就站在青山桥上给他打电话。

  季一平先生问我:现在在哪里?

  我说:青山桥。

  他再问:哪里?

  我说:常州青山桥。

  他二话不说,放下电话,说:你等一下,我打的过来。然后他挂断电话。

  我和蝴蝶站在桥上等。过了几分钟,一辆的在桥上停下来。车门开处,奔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来。戴眼镜,神态悠然,脸圆略显胖态。我奔上前去,我知道那就是季一平先生。

  我跑上去,说:季一平,我就是西安的刘西客,我来看你了。

  季一平大笑几声,说:欢迎欢迎你到常州来做客。

  我把蝴蝶向季一平介绍了一番。彼此说了好一会儿话,便一起上车,向酒店而去。时近中午,季一平说先去吃一顿饭,城中路上的龙城酒店的饭菜不错,很有点江南特色,咱们边吃边聊。车在城里七拐八拐行了几分钟,在一处饭店林立的地方停下来,季一平招呼我们下车。我抬眼看那酒店,在众多酒店当中果然很有些特色。不等我细看,服务小姐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店去,在一张桌子上坐下来。季一平先生把菜单递过来,客气地叫我们点菜。

  我说:我刚到常州,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常州有什么特色风味,请我点菜与乱点鸳鸯谱有什么区别?

  季一平笑,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点几样特色风味,你们二位从西安城里来,有什么合口味的辣味菜再点几样,如何?

  我说:这样甚好。

  季一平点了几样,把菜单递给我。我点了几样麻辣豆腐,麻辣宫煲鸡丁什么的。我是北人南相,但口味与相貌显然无关,因此喜欢吃辣是没有办法的事。

  菜陆续上来,红肥绿瘦,色香味俱全,放了满满一桌子。我和季一平喝酒,想不到季一平也是能喝之人。喝起酒来和他的江南老房子画很不一样,是另一种北方大漠风格,飞沙走石,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豪放至极,是难得的性情中人。季一平四十六七岁,原在一所大学教美术的,八九年学生上街游行那阵,他也掺和进去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就出来了,到一家单位搞广告策划,白天上班,业余的时候搞些创作。这样又过了几年,就再也无法忍受在单位上班的日子,便一气之下辞了职,创立了自己的艺术工作室,创作工作两不误,感觉很好。

  我们就这样边聊天,边喝酒吃饭。天南地北地聊一通,一气吃到下午二三点。我将来常州的目的告诉他,说是文革期间先父曾到常州来的,这次来常州一是想拜访朋友,二是想顺便寻找先父走过的足迹,聊以记念。季一平说这样甚好,他是一个老常州人,城市街道里弄的变迁他比较熟悉,他可以帮忙的。又说我们坐车来常旅途劳累,不如到他家里小住,待明天再做打算。我和蝴蝶表示感谢,但坚持说住在他家里打搅他,很不方便,坚持住在酒店里。季一平坚持了一会,只好作罢。

  吃过饭,我们在龙城酒店订了一间房间,与季一平约好第二天早上见面,便与他告别。我和蝴蝶到房间里去,我们好好地冲了一个热水澡,便躺在床上休息。蝴蝶头靠在我的怀里,我轻轻地把她抱住。蝴蝶身上飘着淡淡的体香,让我心醉神迷。我情不自禁地用手在蝴蝶身上抚摸着,蝴蝶的手也像蛇一样,牵引着我,我们开始做爱,然后睡去。

  在睡之前,蝴蝶最后问我一句话:西客,你说你老爸在常州这么长时间会有女人吗?

  老爸在常州会有女人吗?这是一个问题,而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于是我说:有,也可能没有。

  四十二

  第二天一大早,季一平便来敲门。我和蝴蝶匆匆起来,穿好衣服,梳洗过后,便一道到外面随意吃了早饭。季一平问我老爸在常州做什么工作。我说不知道,老爸在来常州之前会唱秦腔,会做农活,其他一概不会。季一平再问我老爸住在什么地方,是否有什么凭据,他可以先参考参考。于是我掏出那个信封,递给季一平。我说这是我所知道的有关老爸在常州的唯一物证。季一平拿过,仔细地看了看,说,这是一个很平常的信封,这种信封用了几十年的,近几年才不用了,改用标准信封了,看这个邮戳的样子,应该是从常州寄出去的。我说你能看出来它是从那个街区寄出去的吗?季一平看了看,说,很难断定,即使知道从那个邮局寄出去的,也不能断定他就住在这里。二十几年前寄信不像现在这么方便,一般都要到邮电局去,二十年前常州邮电局在市中心南北大街分界处那里,以前那里有一座钟楼的,后来街道拓宽拆掉了,邮电局也搬了几次,现在总局在文化宫广场那边。

  我说:二十多年前先父从火车站出来,会到哪里去呢?

  季一平说:要不这样,我们现在到火车站去,现场模拟一下当时的情景,或许可以找到线索,你们认为怎样?

  我说:很好,这下就麻烦你了。

  季一平说:不必客气,你们从老远赶来,我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

  于是我们上车,打了一辆的往火车站赶去。正是秋天,不冷不热,是秋高气爽的那种天气。我们坐在车上,在街道上穿行,从车穿往外看,街道整洁,植被很好,是江南城市的那种温文典雅,清新秀丽的美。

  我们在火车站广场门口下车。我们就站在广场上,往四周看。前面是一座桥,往左往右是沿河的街道,和昨天我们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季一平说那座桥是近十几年才建起来的,当时应该还没有桥,因此你先父从桥上过去进入市里,不太可能。往左呢,树荫浓密,店面很少,如果是晚上,则有些阴森怕人。我说我老爸可能就是在晚上到达常州的。蝴蝶问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我有一种预感。我对夜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偏好,我常常认为晚上要比白天安全,这种偏好无法解释,因此我把它归于遗传。

  季一平说如果是晚上,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舍弁这条路,他会往右边走。季一平带着我们往右边走。我们走在右边沿河的人行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照过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我们一直往前走,这段路我和蝴蝶昨天刚走过,所以今天来我们已感到已不再陌生。

  我们就这样走到了青山桥。

  我们站在青山桥上。水在桥下缓缓流过。昨天我们看到的装着满满分类破烂的船只还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就在桥上看了一会。

  季一平说: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我说:但说无妨。

  季一平说:恕我直言,你先父来常人生地不熟,如何生存下去是个问题?

  我点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季一平说:而捡破烂是一种生存下来的方式,像他们一样。他指指那些驳船。我说:你的意思是我父亲也有可能是靠捡破烂为生。

  他说:有这种可能性,要不问问他们,说不定能找到你父亲的一丝半迹呢。

  于是我们下来,从桥边的台阶上小心地下去,走到堤岸边上。跟着季一平进入船上,一个船一个船地问过去。船主大部分是安徽那边过来的人,也有苏北那边的。季一平说他有的出来是为了逃避计划生育,有的迫于生计,在城市与城市之间四处流浪,从事这样的工作是没办法的事。但收入与在他们家乡比起来,还是好多了。我们进去,他们惊惶失措地迎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只好一遍遍地解释,为我们打搅他们感到不安。他们都是来常州的时间都不长,最长的也不过十来年,他们显然不知道我老爸在常的历史。

  季一平说:他们不久也要搬走了,这里要争创全国旅游城市,他们的船停在这里有人说是有碍市容市貌的。

  蝴蝶说:他们已经离开了土地,如果城市不要他们,他们到哪里去呢?

  我说:城市的脸面是很重要的,比之于人脸更甚。为了城市的形象,只好这样了。况且在城里人看来,他们还是不受欢迎的什么盲流呢。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老爸,老爸死了之后我老是想起他。我想老爸来到常州的时候,有人也会把他叫做什么盲流吗?

  我们从船上上到岸上来。季一平说不要泄气,我们到岸边那条小巷子去问一问,或许知道一点你爸的消息也说不定呢。我想想也是,他们是这里的居民,这个城是他们的。他们几十年几十年地住在这里,如果城里有什么异常情况,他们会有些记忆的。老爸身高一米九几,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这个江南小城里,本身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事件。我不知道老爸来到这个江南小城的时候,是否引起过什么人的注意。老爸处事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在那个年代里,故事层出不穷,但见过老爸的人应该会仍一点印像。风过留痕,何况一个大活人。当然,这都是我个人猜测的,有很重的一厢情愿的味道,与事实可能有很大差距。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你的情况和我一样,你就会理解我的想法。就像以前一样,我老是以为自己是南方人的,做梦的时候就老梦到南方。

  我们开始向青山桥旁边的那条小巷走去,季一平走在前面,我和蝴蝶紧跟在后面。巷子很窄,宽度不足三米,地上是凸凹不平的水泥地。巷子两边是低矮的房屋,木门木窗的那种,墙壁是那种土灰色的墙,经过风雨的侵蚀,许多房子看起来很是破败,缺少生气。但巷子里显然住了不少人,我们走在巷子里,不时迎面走来三三两两悠闲的巷里人。这是一条很有点年头的巷子,这样的巷子注定会有许多故事,我丝毫不怀疑老爸会住在这样的巷子里,演绎出一个故事来。季一平拦住一个五六十岁上下的人,他正提着一个鸟笼从一扇古老的木门里走出来。

  季一平说:张太南,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季一平。

  那个叫张太南的打着哈哈说:是季老弟,今天来写生了,老房子画得怎样了?

  季一平说:老房子还在画,又怎么能画得完呢,今天是陪两个朋友来走走的。

  季一平把我和蝴蝶介绍道:这个是西安城里的编辑刘西客,这个是青年小说家蝴蝶小姐。

  我和蝴蝶谦虚着:季一平过奖了,与你们比起来,我们还是小学生呀。

  季一平说道:张先生是画国画的,笔墨山水很是了得。

  我说:久闻江南多才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太南道:才子不敢当,平时喜欢勾画几笔罢了。你们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要不先到我小屋坐坐,有事慢慢聊。

  于是我说道:季一平陪我我今天到这里来,是想查明一件事情。不知三十年前这一带是否住过一位叫刘长安的人。

  张太南道:刘长安,我没有什么印像,要不到巷子里面去,有一个陈姓的孤老太太,她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了,知道的事情和河里的沙子一样多,她或许知道也未可知。

  季一平说:这样甚好,你带路,我们现在就去拜访她。

  于是张太南在前边带路,我们跟着他向巷子深处前进。走了十几分钟,巷子长得没有尽头,好半天一条小巷伸出来,我们便向这条小巷宽仅可容一个人过去的巷子走去。张太南说她就住在里面,进去便看见了。

  进去是一座小院,周围分布着几间破败的房子。里面不见人影。张太南在一处房门前停下来,用手在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小小的院子里便响起一声声苍茫而富有诗意的声音。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白发清瘦的老妇人便出现在我们眼前。如果不是和蝴蝶们一起,我一定会怀疑自己在做梦。我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远离北方的城市南下,在一个江南小城里游走,然后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敲开这样一扇门,和一些或苍老或陌生的人说话。这样的情节只能在古老的故事里出现,而现在我就出现在这样一个故事里。

  我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但是不容我多想,那个老女人开始说话。我说您知道一个叫刘长安的人吗?她死死地盯住我,空洞无光的双眼里闪过一丝转眼即逝的亮光。我又说了一遍,我说您认识一个叫刘长安的人吗?三十年前,他可能住在这条巷子里。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说您老再想想。她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看,把我盯得心里发凉。蝴蝶说:西客,我们走吧,她可能记不得了。

  于是我们出来,慢慢地往回走。在走出那个院子之前,我又看了那个老女人一眼。她张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我返回来,我轻轻地走到她跟前。

  她轻轻地问:你爸叫什么名字?

  我说:刘长安。

  她说:他好吗?

  我说:他死了,我是他儿子。

  她眼睛闪了一下,低了一下头。

  我说:您认识他吗?您一定认识他,对不对?

  她不说话。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我说:您认识他吗?

  她不说话,她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看着我们了离开。

  我只好出来,和他们一起往回走。我们刚从巷里出来,迎面走来一个人,看见张太南便一把抓住,说:今天有空出来闲逛,也不到我屋里下棋去。前几天约好了的,为何又撒赖?

  张太南说道:何少,今天和季一平及几个朋友来,是有点私事的。

  被称作何少的那人道:青天白日的有何私事?

  我说:我是来找我先父遗踪的,在下刘西客,先父刘长安,不知朋友是否有印像?

  何少道:刘长安?

  我说:对。

  何少道:高高大大的那个?

  我说:正是。

  他说:你们何不去问问巷子里的陈老太,她当时有一个女儿,好像与刘长安有点关系的,后来那女人说是生病死了,刘长安也忽然消失了,我知道的就这些。我说:先父与那女子究竟是何关系,你知道吗?

  陈少道:不知道。

  我说:那女子是否生过儿女?

  陈少道:不知道。

  我说:我们刚从陈老太那里出来,她什么也没说。

  何少道:那陈老太脑子可能有点问题了,有时候看见她疯疯颠颠的,站在巷口说一些胡话,叫着燕燕燕燕什么的,我想是叫她死去的女儿吧。

  蝴蝶说:这就怪了。

  于是我们和张太南、何少告别,与季一平一起走出那条悠长的巷子。外面阳光灿烂,车水马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我似乎刚从一个故事里走了出来,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季一平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我说没事,我刚到江南来,可能是有点水土不服。季一平邀请我们到他家去做客,我婉言请绝了。我不想说话,在这样的时刻,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我和蝴蝶打的回到酒店里,躺在软绵绵的席梦思床上,我不想动弹。

  蝴蝶问:西客,你认为你是你爸你妈的种吗?

  我无力地说:是,也可能不是。

  我童年的历史已被埋灭在时间的长河里,想完全地打捞上来已是不可能的,因为历史就是历史。历史不可追寻。

  蝴蝶不说话,我们躺在床上。过了一会,我说:关于我的出生有几种可能性。

  一、是我就是我爸我妈的种。

  老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是1972年冬天,农历九月初十早上四点零五分,重阳节后的第一天。我早产了一个多月,生下来的时候很小,刚生出来软塌塌,毛茸茸的,像一只在泔水桶淹过的小老鼠,重量只有四斤多,典型的先天不足。我小的时候多灾多病,又因为我生下来不足五斤,四舍五入,取我的小名叫五斤狗。

  二、我是我爸捡破烂的时候捡回来的,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三、我是我爸与老女人的女儿生的孩子。那个叫燕燕的女人就是真正的我妈。我对她没有任何的印象,她可能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江南美丽女子,也可能不是。她的历史在我心里一片空白。

  我说:我老爸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在那条小巷里发生一段故事也是合情合理的。

  蝴蝶说: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老妈在说慌?

  我说:可能在说谎,也可能不是。我妈是个好人,如果可能,她会保守一辈子秘密也说不定。

  蝴蝶说:西客,你不是在说故事吧?

  我说:你看我的样子像在讲故事吗?

  蝴蝶说:像,又不像。

  我说:这就对了,我们就生活在故事里,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某种程度上充满戏剧色彩,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

  四十三

  第二天一早,我和蝴蝶就离开了常州城。在走之前,我和蝴蝶又到那条小巷里去了一下。我敲开了那陈老太太的门。陈老太太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说:我回来了,我是刘长安的孩子。

  她喃喃地说:刘长安是谁?谁是刘长安?

  我说:刘长安是我爸,你不知道?那么你应该知道燕燕是谁。

  那陈老太太眼睛亮了一下,转眼又暗淡下来。

  她带着一丝不安地声音喊道:燕燕,燕燕,谁是燕燕?

  我看着她,岁月流转,她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开始在我眼前仔细地回忆到底谁是燕燕。她想来想去,想不起来。她连自己的女儿都忘记了,还有什么不能忘记的事呢。

  她喃喃问道:谁是燕燕?

  蝴蝶说:燕燕是一个女孩子。

  她再问:燕燕是一个女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我们也不知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蝴蝶说:西客,我们走吧,让她好好休息吧,她已经很累了。

  于是我和蝴蝶出来。我给季一平打电话。我说我们马上要离开常州了,车票已经买好,在常期间多谢他的帮助,不胜感谢。季一平说怎么这么急就走,说走就走,也不多住几天。我说再会吧,以后欢迎你到西安城来做客。

  我和蝴蝶打的往火车站赶去。我们准备先到苏州玩几天,然后再到上海玩几天,之后再从上海飞回去。

  我和蝴蝶刚结过婚,我们本来是出来度假散散心的。车到火车站,我们的心情变得空前地好起来。火车站里人很多,说什么语言的人都有。他们从四面八方走到这里,又从这里出发走向四面八方,他们像河水一样一年四季四处流动,经过高山,平原,城镇,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我就站在火车站广场上看。突然我看见广场边上躺着一个人,一身泥巴,脏兮兮的,但高高大大的身材,一看就是北方的品种,身形一板一眼极像是刘二。我心情激动,难于言表。我向那个刘二走过去,蝴蝶跟在我后面问:西客,你往那边走干啥?

  我说:那个人是刘二。

  我走到刘二跟前。真的是刘二,他睡得像条死猪一样,头发乱得像个烂草堆,衣服脏兮兮的,脸上满是黑黑的油垢。刘二失踪已经好几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会跑到这里来。

  我说:刘二。

  刘二一动不动。

  我再喊:刘二!

  刘二嘴巴动了几下,流下一大串口水来。

  我再大喊:刘二!!

  刘二睁开了眼睛,斗大的眼睛像牛眼一样,瞪着我,怔怔看了我好半天。

  我说:我是西客,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刘二说:杂种。

  我说:叫我西客。

  刘二说:杂种!

  我说:好了,好了,我是杂种,我不与你计较。我问你,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刘二不说话,看着我往后避,站起身来撒开腿要逃。我扑过去一把把他抓住了。

  刘二挣扎着要跑,我死死把他抓住,广场上人很多,许多人围过来看热闹。

  蝴蝶说:西客,怎么办?

  我说:我们先把刘二交给派出所吧,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叫刘二他爸过来接他。我们好不容易把刘二拉到火车站派出所。城里的警察服务态度很好,二话没说就答应先把刘二安顿下来。蝴蝶去买了饼干矿泉水什么的拿过来,我给刘二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叫他们赶快来领人。然后我和蝴蝶出来。

  火车站广场仍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繁忙景象。我就站在火车站广场上看了一会。

  蝴蝶说:西客,你看啥?

  我说:我在寻找,看是否有我老爸当年的身影。

  蝴蝶说:你这家伙神经病,搞什么搞。

  我说:我是杂种,我有病。

  蝴蝶说:我爱杂种。

  蝴蝶挽起我的胳膊,我们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候车室走去。

  (全文完)

  后记

  本想写出一篇是非分明的故事来,到头来却发现写得是是而非,不知所云。没办法,只好如此。况且本文还是一篇尚未完成的作品,如果她可以称为作品的话。她需要修改是一定的,至于修改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就像梦游者一样,走到哪里就是哪里了。

  最后声明: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未成年者慎读,心智不全者勿读。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校西北大学及所有深爱着我的人们——我爱他们。

  最后感谢新浪网提供空间,感谢新浪编辑,正是在他们的努力下,文章才得于呈现在读者面前,与广大网友见面。

  江石刘写于2001.8.22江苏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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