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仁义

　　我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东。您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叫贾仁义，我真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东。我有个好朋友叫田浩(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他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战无不胜，这么说吧，打个比方，我就像老电影中的良民，女人就像进了村的鬼子，田浩就像八路，一物克一物。我们是如此地崇拜田浩，以致于尊称他为田007，简称田七。田七倾其所有地辅导我：一、二、三，就像跳华尔兹，嘭、嚓、嚓，每一步都为下一步埋下伏笔，我依着葫芦画瓢，得手过三次，但依然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东。

　　可惜“女地下党员”的父亲把我赶走了，犹如驱赶一只可恶的蚊子……

　　我以前在重庆的一所师院念书，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前锋。那时候，篮球赛是全校学生的节日，我时常感受到有无数的眼珠子像冰雹那样密集而有力地打在我身上。有一天，我抓住了其中一颗，岚的。岚是个清清爽爽的女孩子，不像别的女孩那么夸张地涂脂抹粉，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刷土墙的。

　　我和岚迅雷不及掩耳地开始享受爱情了，那时候，谈恋爱还不像现在这么光明正大、扬眉吐气，我们就像地下党那样充满智慧和激情地去爱，一小时不见就心慌，两小时不见就意乱，三小时不见就情迷，四小时不见就需要口对口抢救了。那个爱呀，怎一个深字了得！我差点就知道爱情是什么东东了。可惜“女地下党员”的父亲把我赶走了，犹如驱赶一只可恶的蚊子。岚后来跟了个党委书记的儿子，她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说，爱情就是缘份，我们有缘，却无份。这么深奥的解释让我云里雾里，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东。

　　我们相爱了，干柴烈火地熊熊燃烧，无比的甜蜜和幸福，可3个月后，莉被城里的一个个体户带走了，据说是什么一见钟情……

　　毕业了，我浑身伤痕地荣归故里，做了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的家乡全是山，农业学大寨的时代，家乡曾把不少旱地改造成梯田，但因为没有足够的水，许多梯田又返祖归宗成了旱地。我剽窃一个古老传说中的灵感，找了个草很青很绿的地方一直挖，终于挖出了泉水，一时名声大噪，莉就精神抖擞地走进了我的生活。我们相爱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干柴烈火地熊熊燃烧，无比的甜蜜和幸福，按理说有缘也有份了，可3个月后，莉被城里的一个个体户带走了，据说是什么一见钟情。

　　竹篮打水的我百思不得其解，花了整整两天把我和个体户的素质列出一个表来详加比较，结论是个体户比我唱山歌的造诣高，笑声哭声都有一股山歌味，但这个结论对我理解爱情毫无帮助。田七点拨说爱情是复杂的，把闭月羞花羞花闭月的马屁翻来覆去地拍、把星星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地数固然是爱情的一部分，但也仅仅是很少的一部分，用科学术语讲，必要但不充分，爱情的完整表达离不开牛仔裤、玫瑰花和摩托车，归根结底，一字以蔽之：钱。我对爱情的理解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但仍然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东。

　　我用来自全世界的各种液体滋润和养育着我们的爱情，我以为这一次我怎么着也能知道爱情是什么东东了，直到有一天……

　　后来我考上了研究生，在搞学术的同时，不耻下问上问，深入学习领会田七兵法的要领实质。毕业后到了北京，有了点钱，我以为我对爱情的研究已终成正果，可以从此摘掉愚昧帽子，跑步进入发达状态了，我甚至开始树立雄心大志，要像田七老师那样在失恋和热恋之间快速转换，有时还来不及失恋就已经投入新一轮热恋之中。我开始频频光顾三里屯的酒吧和各类宾馆饭店，终于见到了花儿。花儿是个很惹眼的MM，很显然，她在追求苗条的旅途中走火入魔，但好在脂肪分配打破了吃大锅饭的平均主义，所以很有激荡热情的能量，兵不血刃地占据了我的感官和心灵。

　　我一见到她，体内就像突然注满了液体似地饱胀起来，眼神热辣辣的，心中激情澎湃得不得了。我暗自发誓要学习那位带着相机和吉他琴匣的罗伯特先生，开着绿色的旧雪佛莱小卡车来到廊桥，用四天时间给那位迷人的弗朗西斯卡整个一生，整个宇宙。我绞尽脑汁、我鞍前马后，我革除恶习，我百折不挠，我一掷千金。“有心人，天不负”，我和花儿相爱了，爱得日月无光，我用来自全世界的各种液体滋润和养育着我们的爱情，我以为这一次我怎么着也能知道爱情是什么东东了，直到有一天，我在花儿的门外听到吞吞吐吐的呻吟和喘息，然后看到房间里走出个满脸潮红的陌生男人。一刹那，我重返愚昧，我觉得我简直天真得可耻，我又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东了。

　　细看起来，爱情似乎什么都不是，还是田七说得好：爱情，既是天堂，又是狗屁……

　　经过了这么多事儿，我总算迷迷糊糊地知道了一些：人生就像一道排场异常宏大的宴席，爱情就是这道宴席中最美味的甜点。无数的食客在此匆匆相遇，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又在这里分开。许多人也许会在多年以后回忆起当年和谁谁谁共享的那道甜点，更多的人却已全然忘记。还有不少人正奔波于各种宴席之间，陶醉于各种不同风味的甜点，并憧憬着下一道甜点。我和岚、和莉、和花儿都曾在某道宴席上不期而遇，共享同一份甜点，在旷日持久的过往纠缠中，我们曾一度离最后的爱情很近很近，我也以为我能够知道什么是爱情，可我在义无返顾中忘了一件事：岁月正匆匆向前赶，每个男人、每个女人都在这场洪流中茫然不知所以，就像思嘉丽梦中那场弥天的大雾，让每个人都迷失了方向……

　　所谓爱情，似乎就是小时侯奶奶许下的好好吃饭就买水果糖的谎言，又像是电视剧中那些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情节，更像睿智的钱钟书先生所讲的那挂在驴脖子上让它不断前进的半截萝卜。

　　细看起来，爱情似乎什么都不是，还是田七说得好：爱情，既是天堂，又是狗屁。这是充满了光辉的辨证思想，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上不了天堂，天堂中的爱情是何等滋味不得而知，就只剩下狗屁式的爱情了。所谓狗屁，就是那种让人难受的氮气、氨气和各种怪味的混合物。

　　正幸福地徜徉爱河的人呀，不要拍案而起，请息怒，息怒，生气是犯了嗔戒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祖保佑您，还有您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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