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高粱

　　还是在恋爱的时候，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过我：“如果结婚后咱们拌嘴，你会不会打我啊？”当时我不加思索地回答道：“不会！”心想，她是如此温柔可爱，我除了爱怜，怎么忍心动手打她。再看她，脸上如玫瑰盛开，已是深信不疑的幸福模样。

　　但那个季节做出的承诺，大多美丽却极难兑现。

　　前几天，我们为一点很小的事情，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家庭“战争”。最初，我们只是斗嘴，相互指责和攻击。我们都使出了极其尖酸刻薄的语言，恨不得把对方数落得哑口无言。连我都有些惊诧，平时说惯了甜言蜜语的嘴，那么阴冷恶毒的语言也居然能说得如此流畅。但我很快处于下风，加上无心恋战，便高举免战牌，希望与她和解。我用沉默表示我的妥协，但她却不依不饶，继续喋喋不休，并表示出她一贯是如何正确和有理，大有让我全面无条件缴械投降的架式。我终于忍不下去了，那一刻，她已没有了半点往日的宽厚温柔和善解人意，我看到的只是一个为鸡毛蒜皮闹得鸡飞狗跳的粗俗女人。我很失望，也很恼怒，终于没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挥手便一拳，正打在她的脸上。她大概根本没料到我会如此野蛮，所以她惊愕地瞪着我，像是没准备好如何接受这个打击似的。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她被那个曾郑重其事做过承诺的伪君子打了。于是很快地，她的眼泪就流出来了，但她并没有大哭大叫地冲上来与我撕打，只是伫立在那里，无声地流泪，低声抽泣，悲痛欲绝的样子看上去无比的柔弱与无助。我这时有点后悔，心一下子就软了，涌起一些不安和怜惜，我说：“好了，别哭了，我不该打你，不过你的嘴也太那个了！”

　　我把毛巾递给她擦眼泪，被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我耐着性子给她赔礼道谦，她无动于衷，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流泪。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原谅我，我再一想，又觉得自己也很委屈和无辜，便一跺脚出了家门。在心里说：“看你能哭多久，眼不见心不烦！”

　　我在街上游荡到深夜才回家。远远地就见卧室的灯亮着，便有莫名的感动。轻轻地推门进去，妻还没睡，在灯下为我织着毛衣。知道是我，她也不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饭菜在灶上热着呢。”已看不出半点白日里战争过的痕迹。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站了片刻，默默地下楼去吃饭，灶上温暖着的是我平日爱吃的饭菜，我在桌上看到妻留给我的一张纸条：老公，原谅你刁蛮不讲理的妻吧……一口一口咽下妻或许是流着泪为我做的饭菜，一点一滴地念起妻平日对我的种种好来，我不禁泪流满面。转身上楼向她表示忏悔，她破涕为笑。她说，想一想，还是我太过分了，你那一巴掌把我打清醒了。我捧起她的脸，看到上面有清晰的指印，我又心疼又愧疚，我说，咱们以后都让着点对方，好好过日子吧！她轻轻地点头，她说，这样闹一回，有什么意思呢，如果当时我的嘴不那么碎……

　　也许，很多时候，夫妻间的“战争”就是这样的，在势不两立刀兵相接的浓浓硝烟中展开，在清醒过后的妥协、让步、自责和负疚中平静地结束。也许明天依旧会上演这样的“战争与和平”，但这始终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因为对于相爱着的我们，在“战争”中，碰痛的永远是两颗本不愿相互伤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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