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宁

　　一

　　我坐在计程车中。雨下得很大，很急，无数的小瀑布在车窗上急流。车内回旋着轻柔而古典的乐曲，和着那雨声，有些淡淡的忧伤的味道。沉浸在这音乐声中，看着雨打车窗，真想这雨就这么一直下下去，这车就这么一直开下去，可以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世界仿佛也是我自己的了。

　　“小姐，到了。”我一惊，转过神来。走下车，见江挺拔的身影一闪而过，心里一阵刺痛。这几天心神不定，总是向他发脾气，有时简直是无理取闹，看到他那克制的沉默，心里很后悔，但一想到他和桑巧眉目传情的样子，又觉得很不够劲，恨不得戳他一刀才好。走进办公室，江微笑着向我问好，我淡淡的点点头，便忙着看今天的行事计划。这该死的微笑！简直要把人的心都化掉似的。他最近仿佛又瘦了许多。我打开电脑，随口问到：“江，昨天你是不是很生气？”“哪有，我都忘记了。”“胡说，明明记得这么清楚。”“清仪，又来了是不是？你真是被宠坏了。好了好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江，这可是你说的。”我的笑容开始凝固。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什么意思？是不是说过的话也如过往烟云？半年前的一次酒会，趁大家不注意，江借着酒意拉着我说：“清仪，我爱你！”我一下子愣住了，头轰的一声，所有的血液都仿佛涌到那里，心如撞鹿，说不上是震惊、惶恐、羞涩还是害怕。江拥住我，冰冷的唇轻触我的脸：“怎么，吓着你了吗？”我挣脱他，冷冷的说：“江，你喝多了。”商场上混的人，喜欢在推杯换盏间谈事情，但谁都知道酒桌上的话是不可以当真的。这算是什么呢？事后，江对我说：“清仪，那句话我是认真的。”“哪句话？我不懂你的意思。”既然不肯说，那就算了。

　　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可是，喜欢和爱又有多少距离呢？不错，我是有些冷傲、有些拒人千里之外，但如果连郑重其事的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那只能说明他爱的不够真、爱得不够深。何况他身边整日蜂飞蝶绕的，我可不想锦上添花。“如果你不是一个苦行者，我绝不和你一起受难。”如此而已。若我不是真的在乎他我也不会如此斤斤计较??我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平日里我对他冷若冰霜、若即若离，还不是怕自己把握不住他。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呢？若是对我的感情还不及他的骄傲重要，我何必自作多情？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要说什么？没有开始也就没有什么结束。我早看出他和桑巧关系暧昧。你又没有给我什么承诺，难道害怕我纠缠你不成吗？这该死的雨把人的心情全搞糟了。

　　二

　　今年的经济仍旧不景气，同业竞争更加激烈，所以在销售淡季，工作反而更忙。下午去资料室查一本资料，见江和桑巧在里面有说有笑，我摸了一本书慌忙退了出来，非常尴尬。怎么就跟撞了奸情一样呢，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呢？我感到脸上一阵发热，心里慌慌的，想哭。“清仪，快来看！”江站在窗口叫我，有什么好看的，窗外的黄浦江越来越脏了，我没动。“快来！”“看什么吗？”我不耐烦的走到窗前，树上有几只呆头呆脑的麻雀，知道他是没话找话，便装做一付很高兴的样子，但表演天分太差，一个下午都对他横眉冷对。

　　江的下属肖萍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她见我如此对她的上司不恭，笑嘻嘻的说道：“清仪，干嘛那么凶，不怕嫁不出去吗？”

　　“我才不嫁呢，将来我要娶一个。”

　　“是不是还得会洗衣做饭哪？”

　　“洗衣服就不必了，做做饭，打扫打扫房间就可以了。”

　　“劳务市场上有男保姆的。”

　　“那不行，不知根不知底的，不放心。”

　　江插话到：“那你看我行不行？”

　　“就是，你看我们经理可以培养不？”肖萍说。

　　我脸一红，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迟钝的问：“那雇你得多少钱一个月？”

　　“谈钱多俗，我做义工。”江嬉皮笑脸的说。

　　“信不着。”我装作生气的走开。

　　这算是什么呢？暗示？玩笑？我分不清楚。类似的玩笑也太多了点，比如当大家怂恿江参嫁电视台男女速配的节目时，江就会拉上我“清仪，你和我一起去，若没人选我你就将就一下，要不我多没面子。”我开玩笑道：“江大少爷还用我赞助吗，你只要在现场一露面，追求你的美女就会如过河之鲫。”“我可没有那么花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一瓢饮？我，还是桑巧？这年头，谁会把办公室内调节气氛的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当真呢？除了那次酒后，江再也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可酒后的话，也信得吗？

　　三

　　江说：“现在还有我这样的好男人吗？”

　　我笑而不答。他是指昨晚的事。

　　昨晚同事聚会，玩到很晚。江送我回家，我因为心情不好喝多了，根本就指不清方向。江没办法，只好把我带回家中过夜。江扶我在沙发上坐好，“我去给你倒点水喝。”我抱住他不放，不只怎的，那一刻，我以为他是父亲，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心安理得。江的身体一僵，用力抱了我一下，随即放开：“清仪，别闹了，我不是柳下惠，做怀不乱也不能这么久啊。”他把我抱到床上，扶正枕头，然后走出房门。江的床很舒服，我在浴室的水声中酣然入睡。夜里偶尔醒来，听到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早晨起来，客厅里烟气氤氲，烟灰缸里满是烟蒂。他没睡好，很憔悴的样子。我有些害羞，毕竟是第一次在单身男人的家中过夜。江关切的问：“睡得好吗？以后可不要喝那么多酒，若不是遇到我这么好的人，你惨了。”我脸一红，“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要把我在你那过夜的事说出去。”“那你要请我吃饭。”“敲诈呀。”

　　酒后，孤男寡女，相安无事。江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是，也许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爱我，他不想负责任。我悻悻的想。我这样正统的女孩，若真有了什么事情，他麻烦大了。

　　四

　　天气一直热不起来。据说今年没有夏天，下几场雨，秋天就到了。谁知道呢？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江依旧是默默的对我好，依旧是开一些小玩笑，依旧是不肯说什么。我固执的想，这算什么呢？不说就算了。

　　可是，我不开心。无论我对他怎样的冷若冰霜、若即若离，我骗不了我自己。我是那么在乎他，可他就是不肯说，他爱我没有我爱他那么深。

　　除了他的骄傲，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江仿佛一直在权衡着什么？可是，是什么呢？

　　五

　　我正和江谈论市场走势，沈总走过来说：“我们重新安排一下办公位置，市场部在……会计部在……”沈是一个精力非常充沛的人，脑子里各种策划层出不穷，大家早已见怪不怪。我和江原本紧挨着的座位被分开，中间隔着宽宽的楚河汉界，几盆高大的巴西铁树摆在中间。这样更好，省得动不动就吵，眼不见心不烦。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的评价央视的《笑傲江湖》，沈突然提到办公室恋情问题，并表明立场，不允许，若有，一个人必须离开。江笑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这些光棍只好搞十字军东征了。”大家哄堂大笑。

　　“清仪，你有没有发现，沈总对你的感情很特殊。”回家的时候，叶叶对我说：“你不要生气呀，我不是胡说八道，沈总对你那种好法……不正常。”“你吞吞吐吐的想讲什么？”“还用我讲吗，你自己没长脑子呀，迟钝！”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是很宠我、纵容我，可那是因为我的工作做得好呀。难道总经理和他的秘书不发生点什么事就对不住天下众生了吗？有病！再说，我哪想得了那么多。江到底怎么想的呢？

　　“叶叶，江好像在和桑巧谈恋爱呀。沈总也是，办公室恋情这种东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侵犯人权。”我装作随便说说的样子。

　　“大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清仪，你听说没有，沈总有意调江去东北的一家分公司，说是锻炼，还不是和下放一样，谁不知道，东北的市场两年之内是绝无起色的。红颜祸水呀。”

　　“你胡说什么。”

　　“怎么是我胡说呢？”叶叶急了：“清仪，你别忘了吴飞是怎么走的？”吴飞是公司以前的一个公司以前的一个sales,业绩平平，对我很好。一次公司聚餐的时候，他坐到了我的椅子上。沈大发雷霆，批评他不成样子。不久，因为一点小事被炒掉了。我没多想，沈一直是一个很严厉的人。

　　叶叶接着说：“你是沈总的禁脔，有非分之想的人都会倒霉。”

　　是吗？这就是江的理由了。

　　六

　　没多久，江的办公桌上摆出了一个女孩的照片：大大的眼睛，温顺的微笑。对我，他一天天的客套起来，象对待一个客户。我若无其事的和江开玩笑：“远征的效果不错嘛。”江回敬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就是，我也不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我一向是个骄傲的女孩，我会服输吗？“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我开始接受沈的约会。我无意沈的殷勤，我只是要他后悔。

　　我倔强的与他的冷淡对峙着，互相伤害，爱的越真伤的越深。心平气和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巴西铁树那边的目光痛苦而忧郁。

　　圣诞节的时候，公司联欢。我一直提不起精神来。

　　“同志们，下面有个非常火爆的节目献给大家。”主持人楚又在搞笑了：“我们的帅哥江要隆重推出他心爱的阿娇，现在让他们喝个交杯酒怎么样？”大家一阵叫好。我这才注意到江竟然带了那个女孩来。我输了。一切不过是我自作多情。心痛。江，你明明知道的，你这又是何必！

　　我落漠的坐在那里，背后是一张“寂寞嫦娥舒广袖”的屏风。而他，在人群的簇拥之下，在和另一个女孩喝交杯酒。玫瑰色的王朝，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够了！谁也不能如此伤害我！戏要做给谁看？

　　戏要做给谁看？

　　七

　　元旦的时候，我离职了。江外调的事情不了了之。沈对他很好。男人嘛，花心点没什么。我无法面对。这家公司我呆了三年了，一切都已轻车熟路，除了爱情，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还是感情，无一例外。

　　桑巧在送我的时候说，她和江之间什么也没有，她是不过是友情客串。“清仪，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相信如此拙劣的表演呢？”我无语。恋爱中的人智商都是为零的。可真的爱一个人舍得让她如此伤心吗？

　　江说：“清仪，原来你是爱我的。若我知道……”

　　“你不要说了。爱一个人需要缘分,江,只怨我们没有缘分。”我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恨：你怎会为了一份无法确定的感情牺牲大好前途呢？

　　……

　　一年后,江打电话来说，他要结婚了，语气淡淡的。我说，恭喜你，还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吗？江说，是的，没换。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时过境迁啊。天空中没有飞鸟的痕迹，但它刚刚飞过。

   手机铃声下载 快乐多多 快来搜索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