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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唐”和“红楼”——在新世纪的上海，是一对古典怀旧的男女，他们因失恋的话题而成为网友，又因网络的缘分，找到了真正的爱情。
我是一个悲观、内向而脆弱的男人，这让我长期痛苦——尤其是爱上一个女人以后。
独自一人漫步于校园的林阴道上，看着身边悠然走过的成双成对的恋人幸福至极的表情，我的心弥漫着强烈的忧愁。如果我有足够的勇气，早早地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出那三个字来，也许我早已加入到了从身边走过的队伍之中，再也不用忍受单相思的煎熬了。然而我偏偏那样脆弱，因为害怕失败，我只能把对他的爱恋深深地藏在心里。一晃大学两年，至少有一年的时间里我被单相思占据了身心。可是无论怎样想把她从我心中抹去，我都无法改变这样一个事实：我爱她。爱得发疯，爱得死去活来。每天，我都试图用一双痴迷的眼睛注视她的背影。我就像一个吸毒成瘾的人一样。爱情让我饱受折磨。两年来，我们几乎每天都会擦肩而过。但我居然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她是一个魔鬼，名叫王芸，复旦大学中文系我的同班同学。她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好在我是一个网迷，知道怎样在网上宣泄平日积累的郁闷。我可以在网吧连续泡上三天三夜。我曾经在好几个网吧创造了连续上网的记录，我和网吧的老板娘、女招待打得火热。算了吧，忘掉那个现实中的美女，到网上找一个美眉消遣吧。网上何处无美女。
我可以不知道对面的女孩是谁，她的美丑与我无关。我可以把她设想成一个善解人意的姐姐，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她讲诉心里的一切欢乐和痛苦。我看不见她嘲笑的目光，我可以尽情地倾述。在这荒唐而严肃，虚幻与真实相交织的日复一日的网上冲浪中，一个女孩终于在众多美眉中脱颖而处，成为与我心心相映的朋友。她的网名叫红楼，和我一样同是土生土长的老上海——当然，这是她说的。我相信她的话。如果我对她没有信心，我又何必将她引为知己。
红楼常常到腾讯的窗口来找我。当我前面的电脑屏幕上的聊天室窗口上的小企鹅闪个不停时，我就知道是红楼找上门来了。
我们常常谈一些别人看来一定很无聊很奇怪的问题。比如苏州河画屋与塞纳河畔诞生的画家有何关联；上海的梧桐树的年龄以及巴黎的梧桐的色彩；梁实秋和林语堂谁更符合上海人的口味；复旦的女生前卫以及师大女生的古典……我们从来不谈外滩对面的高楼，我们觉得那是专门做给外地人看的——他们骄横地屹立在黄浦江边，很不上海。我们在很多地方有共同的兴趣和感悟。
记得我们第一次谈论的话题是彼此的网名。
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一只琵琶。红楼说。我的网名叫梦唐。
你一定是学中文的吧？她接着说，你还让我想起一首诗和一支古老的民歌。
而我对她说：你让我想起一个古老的庭院和一棵橡树。还有一个古老的传说。
我们得出共同的结论：我们都很古典怀旧，不适合生活在现在的上海。
文学是我们共同的话题。诗歌是我们的最爱。
沿着诗歌的小径，我和红楼在聊天室里越走越深。上网这么多年，我还没有遇到过像红楼这样的网友。我陆陆续续知道一点她的情况。她的家在徐汇，今年20岁，学的也是中文。我很想知道关于电脑前的红楼的更多情况。但我从来没有主动问起过。和红楼的交谈，让我暂时忘却了单相思煎熬的痛苦。
我希望能和红楼有更多的在一起的时间，愿我们一起走一条长长的路。
每次都是一次愉快的精神的聚会。可是从冲浪的愉快之中回过头来，我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中王芸带来无法躲避的折磨。王芸是我们级的女生中第一美人。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能歌善舞。我对她的感情，是从大一那年的五四文艺晚会开始产生的。那晚她风情万种，我一见钟情，从此成为一个爱情的俘虏。爱情这玩意儿一旦在心里滋生，便来势猛烈，是任谁也挡不住的。我没能逃脱。可是我和王芸却是两类截然不同的人，她是同级里最美丽的女孩，而我却是年级里最瘦弱的男孩。想想吧，这样一种反差，我又怎能走到王芸的面前傻乎乎地说“请跟我来”，这不是自取其辱吗？我也不敢对身边的任何人说，害怕他们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除了虚伪地掩饰自己对王芸的爱之外我还能再有其他什么办法呢？
长时间的网上聊天，使我和红楼日渐不能离开。我们的相同话题越来越多。在交谈中，我们常常难以避免地谈到爱情。当然，我们都适可而止。每每谈到对方，总是尽力回避，不愿进行更深入的探讨。我更不愿谈王芸，害怕这种思念戳伤自己的心。红楼似乎看出了我的痛楚和难堪，她总是善解人意地适时打住。和红楼在一起是如此的默契，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是王芸像他那样善解人意，那该有多好啊。
同学中在流传系学生会主席老鲜追求王芸的消息。这让我饱受刺激。我和老鲜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行人。我不肖和他比较。但直觉告诉我：如果让王芸在我和老鲜之间作一个选择，她一定会选择他。我对自己的爱情前途感到渺茫。
痛苦满心，别无选择，只好到网上找我的红颜知己红楼倾诉：我的爱情的天空无法向她关闭。又一次到腾讯的时候，我和红楼谈起了我的爱情心路历程。
你好！红楼。我今天有话对你说！
你说好了。我早就等着这一天，梦唐。
男人可以把爱向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述说吗！
我想可以。女人喜欢坚强的男人。红楼也许会感到意外，我是那么多愁善感。
可是你面对这样的现实：一个男孩爱一个女孩好几年的时间，和她几乎天天见面，而他却不敢对她说一句话。你相信这样的爱情故事吗？
我相信。爱情有时是非常胆小的。可是那个男孩是谁呢？
他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可真不幸。红楼的话充满了同情。
是的，他很不幸，可是爱上一个人就是一次炼狱。
你为什么不劝劝你的朋友勇敢地对那个女孩表白呢？我说了，可是他爱得太深，害怕失去她。
然而他不表白的话，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不能成功。红楼说。
万一他失败了，他将失去一切。我坚持自己的看法。自从爱上王芸以来，我一直都生活在一种恐惧之中。同时也生活在幻想之中。
其实女儿人家都很喜欢勇敢的男人。
你喜欢吗？
我喜欢！红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这次对爱情的谈论，让我明白自己其实不应该逃避。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我一直在保护自己，反而被伤得更重。我突然之间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爱情很美丽，我觉得自己的爱情之路也许并不像当初所想的那样灰暗。正如红楼所说的，如果不去向王芸表白，我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就一定不成功呢。我真的应该接受红楼的建议，勇敢地走到王芸的面前，对她坦然说出自己这一年来对她的苦苦思念。或许从此后，我的情感世界，将会呈现出另外一片蓝天。我应该感谢红楼，尽管她当时并不知道我的那个朋友其实就是我自己。
我也第一次想见一见我的好友红楼。我们是知音。我们应该走进现实。
就在这个时候，我刚刚苏醒的心遭受了重重地一击。那天，我到学校的声像阅览室里面去查资料，却意外地看到了在一张桌上面对面坐着的王芸和系学生主席。他们正热烈地谈论着什么。王芸的脸上笑得很灿烂，可以看出她很高兴。这倏然出现的一幕，像一颗重磅炸弹，震得我全身发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地走出声像阅览室的，我不明白自己刚刚开始集蓄勇气，为什么就遭到命运这样的反击。
我还没来得及真正地和王芸恋爱一场，便失恋了。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灰暗的。
我该怎么办呢？
我再次向红楼求救。
你最近还好吗，梦唐。红楼对我说。
我一点都不好！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为什么？
我失恋了。
真不幸！红楼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似乎正在为我的失恋而惋惜。
你知道我上一次告诉你的那个我的朋友是谁吗？
他是谁？
是我。
好，你告诉我实话，我一点都不吃惊。其实我早就想到了是你，只是不能肯定。你说说你是怎么失恋的吧！红楼的话搅得我不得安宁。我放在键盘上的手，感觉冰凉。
我沉默了。对于失恋，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叙述。生气啦！梦唐，不要灰心。没准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呢？红楼说。
我艰难地将失恋的经历说给了红楼。讲到王芸和学生会主席在一起的那一幕，我的心在流血。
你太多疑了！当我讲完之后，红楼说。
怎么讲……我不解红楼怎么会这样认为。
你有十足的把握肯定事情是你想像的那样吗？
我不能肯定。我真的不能肯定王芸和学生会主席在恋爱。
说不一定他们在一起仅仅是为了别的什么事。
看了红楼的话，我心里重又恢复一点暖意。也许她说得对。
谢谢你！你让我相信自己没有失败。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我就应该尽力去争取。我也应该大胆一回了。
在我准备约王芸好好谈一次的前一天，我又和红楼在网上相约。她奇怪地说她对我的感觉很好，相信我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的。我向她提出了见面的请求。我没想过红楼会不会拒绝，我是真的想见见这个与我有缘的女人。红楼犹豫了一下，答应见我。我们相约在外滩的海关钟楼下面。
没想到我也会有一次和网友见面的经历。
那天天气很好。我心里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今天和明天，我将有两个约会，但愿它们都能成功。空气中荡漾着丝丝暖香。我有些醉了。
汽车在外滩停下后，我急匆匆地下了车。我一路上都在想自己见到红楼的情景——惊喜、快乐、幸福……海关钟楼就在我的眼前不远处。透过人群，我看见了一个左手拿书的女孩正向我招手，她的身影在我梦里千百次出现——她竟然是王芸。
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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