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说：“对不起，我可以吸一支烟吗？我一想到要跟你说这件事情我就觉得冷，所以我买了一包烟。”小荷这样做她的开场白。点燃了香烟，小荷还是没有压抑住她的紧张，她说的有点凌乱。在记录的间歇，我端详了一下我面前这位刚26岁就已经有了好几年经营中等规模餐馆经验的女孩子，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里有她的同龄人所不及的成熟与干练，但没有通常这样能干的女孩子那样的张扬，而是态度谦恭、内敛。我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既现代又传统的女孩子的既现代又传统的爱情故事。

　　1、月亮又一次圆圆地挂在了天上，在这样的夜晚，我更是无法入眠，月亮的清辉照着我，原来如水般温柔地抚摸我的月光，现在如剑光一样刺痛着我的心。回忆如同刚刚融化的冰河从我的脚下浸漫上来，遍布我的周身，我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冷。

　　认识伯俊是因为他常常和同事或客户来我的餐馆吃饭。他个头不高，人长得也不算英俊，但我对他格外注意，因为我发现他年纪轻轻就是那群人里的头。在我看来，他的言谈举止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儒雅风度，我还把他的情况存进了我们的贵宾档案里。后来我听他的同事说，他已经离婚，现在一个人。

　　一次，他的同事帮了我的忙，我请客的时候他作陪，这次我们就算正式认识了。我能感觉出他对我也是很关注的，我猜他对我有好感。那以后，我们没事的时候就通通电话，问候一下，彼此交往得很轻松、愉快，而且也感到了彼此的吸引力。

　　一个周末的下午，伯俊打来电话，他说要请我吃饭。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虽然还是在我自己的饭馆里，但我还是感到气氛和以往不同。伯俊对我谈起了他的前妻，他承认自己对前妻有很深的感情，但因为在是否出国的问题上见解不同，而导致了最终的分手。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在面对一份无法挽回的感情时的无奈与挣扎，也看出伯俊是个很重情的人。那时我刚刚接手这个饭馆，什么都靠自己了，也觉得很难，我也对伯俊讲了许多我的事，比如，我是怎么来北京打工，怎么一点点积累经验、积累资金干到现在这样的。几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没想到的是他提议第二天我们一起去爬山。

　　四月末的天气就像含苞待放的桃花一样充满着希望，人也被这春的气息浸染得生机勃勃，而那天的小雨更像是为我们的出游而点缀的浪漫花絮。我和伯俊共撑一把桃红色小伞，走在绵绵的春雨里，去寻找一处泉水的源头，我们都像回到了十八九岁，也像来到了世外桃源，心情纯净、开朗，我还甩掉了鞋子在溪水中嬉戏。就在这如诗如画的季节里，我们相爱了。伯俊白天很忙，我从不在他上班的时间给他打电话，我们只是在晚上通电话或者是去看电影、逛街，甚至什么也不干只是沿着华灯初放的长安街散步，他谈他的工作，我谈我的设想。

　　有一天晚上，我和伯俊一起吃饭的时候，他问我：“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说：“是啊，饭馆刚刚起步，挺难的，最近资金又有点周转不灵。”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伯俊马上说：“需要多少钱说话？我还有点积蓄。”我为他说了这句话而怦然心动。虽然在那种情况下我不会用他的钱，但他能有这样的态度，我还是相当感激了。伯俊非常善解人意，脾气也好。有一天，我们约好晚上一起看电影，但那天饭馆刚好有点急事要处理走不开，一个多小时以后，我到了约会地点，伯俊还在马路边等着我。

　　还有一次，我得了感冒，晚上发起了高烧，我怕打扰他，就没给他打电话，我觉得挺一阵就会过去。可第二天早上他就打来电话，问我在哪儿，我说有点不舒服，在宿舍休息。他很少在白天给我打电话，那天也许是心灵感应吧！他很着急地说：“那怎么办？我正在参加一个会议，抽不开身。”我说：“别耽误你的工作，我没事儿。”一个上午，他从会场悄悄跑出来好几次给我打电话问病情，中午他没有吃饭，而是跑到药房买了好多药来看我。晚上，我还没有好，他来了，说怕晚上没有人照顾我，接我去他那儿。那一夜他几乎没睡，过一段时间就跑到我睡的房间里来看看，送水、喂药、量体温。甚至把我的衣服、袜子都洗了。我感动得悄悄掉下了眼泪。从那天晚上起，我从心里彻彻底底地接受了他。这以后，我就把他的事儿跟爸爸妈妈说了，开始他们不太赞成，觉得他的第一次婚姻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影响，但在我的坚持下，他们认同了我的意见。

　　2、有半年的时间，我们像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甜蜜。但有时我也会感到一丝丝不快，自从我们开始恋爱，他就不跟他的同事一起来吃饭了，而是私下里来找我。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不能进入他的圈子。我想也许是我们的背景太不相同了吧。他有名牌大学的出身，而我却是一个服务员出身。尽管我的业余生活就是读书；尽管我写的文章、我的才干他还是比较欣赏，但我还是能感到我们之间的差异。毕竟他那个圈子的人张口闭口牛津、剑桥、诺丁汉，而我却是川菜、鲁菜、红案、白案。当我意识到这个差距的时候，我开始学习，先是拿下了大专学历，现在又开始续本，这是后话。

　　大约在我们交往半年以后的一天晚上，我在饭馆宴请客户，他也在我的宴请之列。他和他的同事很热闹地说笑。这时他已经调了工作，比原来有了很大长进。其中一个同事对他说：“伯俊，你要找对象一定得找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出身知识分子世家的、职业是白领的女孩儿。我准备给你介绍一个。”当时，他看了一眼站在那个同事身后的我，脸上有一丝尴尬。我想我的表情也一定不佳，因为这正是我的敏感之处。也许这也是他不能带我进入他的社交圈子的原因。

　　人去楼空，我站在窗前眺望霓虹闪耀的大街，但心中充满惆怅。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他问我：“你今天晚上不高兴？”我无言。“我知道为什么。这样吧，我现在就回去，我们谈谈。”于是那天晚上我们又见了第二面。他对我说：“我不会受其他人的影响，我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话虽然这样说，我却觉得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一点一滴的，也许当事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不知是我多心了还是巧合，也就是从那儿以后，我们的电话和约会有点稀少了。原来我和他一起参加他们单位假期旅游的计划也取消了。他没有说为什么，我也没问。在这之前我父母来北京想见他，他也推辞了。我知道在我们交往了这么久，开始要决定何去何从的时候，他犹豫了。因为一方面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他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怕自己再一次选择错。他也曾经说过，想找一个能在事业方面给他帮助的女孩儿。另一方面，我们之间的感情又让他难以割舍。

　　他马上要出国进修，他理不清思路，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理解他的痛苦，也因为爱他原谅了他的犹豫不决。我帮他收拾好行装。他走的前一天晚上，他的司机住在他家，我们只好用电话谈。隔着电话线，我的心中一阵阵刺痛。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联系已如这根电话线一样的脆弱。因为我们约定，在他出去的半年里，我们互相不通电话，都好好想一想，如果能彼此忘记，我们就此分手，如果还是不能相忘，半年后我们结婚。放下电话我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下。

　　第二天下午1：26之前，我没有回饭馆也没有开手机，因为我承受不了他在将要远渡重洋之前都不跟我说句再见。我宁愿几千次地猜测他是不是正在拨我关了的手机，我也宁愿相信他真的拨过我关了的手机。我就一个人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到1：26以后。从那儿以后，我再也不是那个沾枕头就能睡着的女孩儿了，我常常在黑暗的夜里，翻来覆去不能成眠，我总能听见家具发出的嘎巴嘎巴的响声，手表表针的走动在我听来也如雷贯耳。半年里我们真的没有打过一个电话。

　　3、一天他的一个同事来饭馆吃饭，无意中说起伯俊回来了。我竭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失态。我的心情很复杂，有知道他回来的高兴，也有他没有跟我联系的失落。晚上9点5分，我的手机响了，是他。我想我的声音一定有些颤抖：“你回来啦？！”

　　“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吗？”

　　“我从来就没有忘过。”

　　“一块吃个饭。”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宿舍，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套衣服，照了照镜子又脱了下来，当衣服都散乱地摆了一床的时候，我才选定了一套衣服：一件大红色的毛衣、一条牛仔裤和一件黑大衣。我又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大街上打了一辆车，去了他的单位。

　　当我在街灯下站定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他朝我慢慢走近，在离我半步远的地方站定，我们就这么默默地望着，大约有三分钟的时间。没有想象中热烈的拥抱、亲吻，也没有喜极而泣的泪水。我们像一对老朋友一样地对望着。这之后，我们找饭馆、吃饭、谈他的国外见闻，谈我的生意，就是没谈我们的相思。最后，他拿出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一条项链和一包巧克力。

　　接下来，我们又小心翼翼地恢复了交往，就像那半年的时间掉进了黑洞。我们谁也不去碰触那些敏感的话题。他们单位分的房子，他把钥匙交给我让我收拾，他说：“就当你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用了一天的时间，我把到处都擦拭干净，把几件简单的家具放好，然后跑到附近的花店买了两个花瓶和两束鲜花：一束红玫瑰、一束百合。我把玫瑰放在客厅里，百合放在卧室里，又出去叫了几个菜。刚刚收拾停当，伯俊回来了。看到这样的情景，他非常吃惊，这温馨浪漫的气氛感染着他，我们拥抱在一起。

　　我们开始同居。我尽量让他感受到家的温馨气息，还安排我们俩和我的小侄子一起出游，让他体会三口之家的感觉。但他始终没有提起结婚的事儿。

　　走出去很远了，猛回头看见小荷站在寒风中的影子，柔韧又坚强。我想起她说的一句话：“开一个饭馆的人是开饭馆的，开一百个饭馆的人就是企业家。”我又想：开饭馆的又怎么啦？小荷有许多女孩儿缺乏的优点：她的韧劲儿、她的独立、她的能干是会让一些高学历的人汗颜的。相信小荷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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