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她说。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两相一比,好像我是个惹了事的小孩似的,这有点丢脸,“你这句话有点功夫――你小宇宙还挺厉害的哈?”
“刚才说到哪了?”她问。
“说到没准……,说到没准了。”我说。
“是啊,没准。”她竟然颇抒情地重复了一遍。
“没准雷颖会忘记我。如果她不有意识地去记,她就会忘记我。”
她没说话。
“所以你想帮我。”
她点点头。
“但你又觉得也许帮不了我。”
她还点头。这让我很失望。
“没关系,”我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是中国古话――你得算中国人吧?”
“雷颖将来会变成美国人的。”她笑着说。
“我只想开个玩笑的。”我一下子觉得很灰心。原来每件事情都和雷颖有关,原来我就算开个玩笑也会让我看到将来的惨剧。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灰心。
“我不能帮助你成功。但不意味着我不能帮助你啊。”
“啊?”
“比如,我今天就可以帮你。”她突然自己兴奋起来,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你不是喜欢加马可滑道么?我可以帮你今天再滑一次。”
我哭笑不得。但又不能打击人家一片热心。
“现在是冬天啊。水上乐园肯定关着。”我说。
“没关系,没有水也可以滑,只要你想滑,”她愈发认真,“只要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做到。你想飞,就可以飞,虽然不一定有雷颖,但你可以一个人飞。”
“你看没看过《读者》农村版?”我问。
“没有。那是什么?”
“那是一本杂志。你那腔调挺像那上头的。”
她大概听出点什么来,不兴奋了。我倒不好意思起来。
“好吧,我想滑,”我说,“我其实发自内心地想滑,不过我不想飞。那太危险,现在天上飞机太多,交通不安全。”
于是我就滑了。这也许可以算做是一次奇妙的体验,如果抛却我今天在坐上916时的紧张中夹杂的巨大期望的话。
在绕过门卫进入水上乐园的时候,我确实眩晕了一下。是空白让我眩晕。空白,冷清,积雪,各种装置,包括高高的弯曲的滑道,都在冷清中没有一丝生气。如果说上次的喧哗和这次的寂寥在我头脑中形成的强烈反差能让我感到些什么的话,那我感到的不是“回忆”,而是“遗忘”。
在积雪中一切都被掩盖了。我赖以记忆的标志一概不见。我不记忆明显的东西,我只记忆微小的东西,别人不曾注意的东西。而现在痕迹全无。我面对着这个沮丧的园子,这个我曾经来过的园子一筹莫展。我回过头看看自己的脚印,它们似乎也比较不好意思,因为它们不能对我有所帮助。
“加马可滑道在那里,”我说,“我们好像是从那里滑下来的。”
我说得有气无力。
我们沿着巨大的斜坡走到滑道顶端。
“加马可滑道,据传模仿自崎岖多弯而坡度较大的加马可瀑布,18世纪一位贵族乘坐木筏从那里滑下,治好了他的失忆症,于是两个世纪以来不停有人从那里滑下,有意识地让自己失去重心,以检验过去可信与否,或者纯粹寻求快感。”
我解说完毕,从半遮掩的滑道洞口钻进去,身体平躺,头枕双手,眼观鼻鼻关心吐纳了三加三下,向黑暗滑去。
我听到了叫声。是雷颖的叫声。夹杂着恐惧与兴奋。
我终于找到了记忆的痕迹。关于加马可滑道的记忆。它不是巨大的滑道外表,也不是积雪重重的冰面。它是黑暗中雷颖的叫声。还有184天前我心跳的声音。那个时候雷颖的头在黑暗中枕在我的胸上。她应该能够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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