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看片儿。
《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是一部片长达8个小时的巨作,整部影片由没有受过任何表演专业训练的业余演员出演。女1号身高1米70,不肥不瘦,气质迷人,表演不瘟不火,情感戏把握恰到好处;男1号身高1米74,体型偏瘦,英明神武,玉树临风,表演投入,情感炽热,两眼放电。
整部影片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采用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镜头冷峻客观,不但把当今中国都市青年情侣恋爱的浪漫温馨渲染得淋漓尽致,而且将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也毫不留情地揭示了出来。比如“男女主人公第一次接吻”这场戏,按照一般言情剧的镜头逻辑,必定是要么非常安静优美要么非常热烈奔放,但是在这部影片中我们看到的却是两位主人公接吻进行到第3又1/2秒的时候男主人公突然抽出右手来拍了一只落在他脸上的虫子。这是多么得真实。又比如“分别的前夜”这场戏,男女主人公站在一栋20层的写字楼楼顶天台,眺望华灯初上的北京城,按照一般言情剧的镜头逻辑,必定是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末了相视一笑,然后镜头拉起,俯拍北京的高楼大厦和无声车流,继而拉伸至宇宙以上,无数星星在寂静的夜空中眨巴眼。可是该片在这里又一次开了个玩笑,两位主人公在天台上并没有相视不语,而是甚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中美电话卡的价格比较乃至人民币与美元的汇率问题,在女主人公一边说一边低头踢一个易拉罐的时候男主人公还趁机猛抠鼻屎并最终把鼻屎抹在了栏杆上。
影片的第二部分采用了现代主义的表现手法,将屏幕分为上下两格,两部分镜头同时推进,有时镜头类似有时又似乎毫不相关。对于这一部分,在观摩的同时,我与旺财也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这是干吗的?我们不是在吃肯德基吗?下面怎么出来一个女的,打扮得还像个鸡。”
“那是你当时的思维啊。你当时就是那么想的。实际上那是当时从窗外走过的一个女青年,你虽然在吃肯德基,却一直在目送她走过。”旺财说。
“噢,那是很合理,”我若有所思,“为什么前面的没有出现我的思想?比如我跟雷颖第一次单独吃饭的时候。”
“没有办法确定你当时在想什么。后面的这些只是能确定的而已。这一部分特别重要。你虽然自诩记忆力不凡,但也只是能记住过去的事情而已,很难有意识地记住过去的思维。比如你老是跟人吹你跟雷颖吃了这个吃了那个,却忘了你们在吃饭的时候你有多少次是在专心致志地看雷颖又有多少次在专心致志地看美女。”
“可是,你让我想想,这里面有东西不对头――我头脑中的想法瞬息万变,这里怎么只给一个镜头?”
“这里的镜头是你当时最为稳定而印象最为深刻的思维而已。好了,看片了——这个真美!”旺财突然一声大叫。除了小狗不宜的镜头以外,它现在都是从被子里露出头来跟我一起看片儿,但不准我在跟它说话的时候回头。
我也看到那个镜头了,但是我知道那其实不怎么美。那是在一天晚上,雷颖拿到了个新的offer,我们去东直门吃羊蝎子。上面的镜头是我俩在出租车上坐着,我认真地跟她分析她出国其实对我俩的长久发展利大于弊,下面的镜头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在北大的小路上,我推着一俩轮椅,雷颖坐在轮椅上,长裙下摆和一头长发都随风飘舞,雷颖的妈妈在旁边和我一边走路一边聊天。这个镜头提醒我想起来,我当时确实曾经设想过雷颖出不了国的各种可能来着,比如台海突然开战,比如雷颖突然瘫痪。
“向毛主席发誓,那只是玩笑性质的念头,”我说,“绝对没有那么恶毒。”
“我基本相信,因为后面好像更多的镜头是雷颖在美国。”
此言不虚,在后面,下方的镜头越来越多的出现星条旗,要不就是GRE,以及不间断的各种美女,美女。
由于beta版的一般一般性bug,我那天蹲在电脑前一直蹲了八个小时,直到看完。这个播放器太原始,不能暂停,不能快进也不能快退,甚至不能退出。
最后一个镜头让我看得心旷神怡。那个镜头就是我认识雷颖的傍晚:她推着车子跟我并肩倘佯在小南门内,刚刚下过雨,她的车座湿漉漉的,我则很关切地从旁边停着的自行车车座下寻找出一块抹布,帮她拭净车座,又关切地把那块抹布塞到她的车座下,成熟和体贴在那一刹那显露无疑。需要说明一点的是,整部片子中只有这一个镜头让我看了以后感觉到自然,因为它同我头脑中的印象完全一致——除了雷颖身上的衣服。而其他的镜头没有一个不同我的记忆似是而非。
为了多看一眼最后一个镜头,我鞠躬尽瘁,又熬了两个通宵,反复观摩整部影片,后来干脆开着阿桂上床睡觉,调好闹钟,或者出去上自习,算好时间回来,总之可以不用始终泡在阿桂面前。在翻来覆去的观看下,我愈发对我们的初次会面感到怀念。特别是我把抹布往雷颖车座下温柔一塞那下,简直是酷呆了。非常潇洒。
还有就是最后一个镜头的背景音乐。我似乎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也不觉得有多好听,但是既然它被放在最后一段,想必自与我有某种关系。旺财也不知道这段音乐是什么,不过我总算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什么音乐他都觉得好,都跟着吧哒嘴打拍子。
由于没有陪肖可去春游,我们的亲密关系降到了历史最低点。有一天中午我上完自习,算算《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的结尾还早,就去找肖可。她对我甚是冷淡,我问她最后去哪里物色了廉价的演员,她说是她室友多带了一个朋友介绍给她,不但没收钱,还倒贴给她不少零食和饮料,我跟她说咱们俩的账得结啊,她就掏出钱包来往外数票子,弄得我很不好搞,只好陪着她走路,还在商店里给她买了一根和路雪。
她甚为志得意满地边哼歌边吃雪糕。
“等等,”我说。
“干吗?”
“你哼的这个歌叫什么?”
“不知道,瞎哼的。”
“嗯,你再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名。”我很有诚意地冲她笑。
“瞎哼的还有名?瞎哼的意思就是即兴创作的。”
“嗯,很有可能。但是即兴创作也有可能有个蓝本啊。”我继续很有诚意地冲她笑。
“那我想想,”她说,又继续哼了几下,“想起来了,叫《心太软》。”
“不是不是,”我说,“这个不是《心太软》,《心太软》不是这个。我听过《心太软》。”
“怎么不是了?就是啊,难道你听过的《心太软》跟我听过的《心太软》不是一个《心太软》?”
“……”
“要不你哼哼你听过的《心太软》。”她说。
“拜托,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是什么歌名好不好?”
“我没说不告诉你,这不跟你研究么。你哼下,哼下,哼下我没准能想起来。”
我呲了半天牙,酝酿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唱了一句“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抗”,唱得声若蚊嘶音线飘忽,唱完觉得身子骨顿时轻了不少,肯定是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肖可笑眯眯地看我唱完,说:“有点跑调嘛——没让你唱词,就让你哼,哼曲调,那样好想。”
我打了个哆嗦:“肖可同学……”
肖可开始看表:“对不起,我一会还要回去上课,就剩几分钟了……”
“肖可同学……”我说,“那,那我哼了。”
我就哼了。同时心里想要是他年占领东京,对付日本地下党一定不用老虎凳和辣椒油,一定要让他们哼歌,不停地哼。
“嗯,”等我哼完肖可面若桃花,“好像是叫《Famous Blue Raincoat》。”
“什么扣特?晕扣特?”
“雨衣。蓝雨衣。”她说。
“谁唱的?”
“不知道。这回真不知道了。你再哼也不知道了。”肖可开始开心地笑,对我的敌意全无,“我记错了,好像没课。我可以请你吃饭以感谢你为我来了两段表演唱。”
“你确定不知道谁唱的?”
“确定。”
“果然不知道?”
“果然。”
“好,”我说,“你爽够了,轮到我了。”
我小心翼翼拿过她手中的半根雪糕,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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