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雀斑、1.78米的身高、20岁的年龄、以及不足20岁的城府，这就是吕燕成为“人物”的全部原因。一个小时的谈话之后却发现，这些算不上充足的条件竟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乡村女孩在一年间变成世界名模的全部本钱。

　　我去法国纯属偶然

　　记者：你怎么一下子成了法国的名模？

　　吕燕：1999年，我刚来北京一年。有一天，我正在新侨饭店大厅里等人，有两个法国人在办理退房，他们看见我之后，马上就找了个翻译，走过来问我：“你愿意不愿意去法国？”他们说我长得太漂亮了，像天仙，如果在法国当模特儿的话，肯定能红。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应过来之后高兴坏了！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事儿？而且这么简单就找上门来？我马上就答应了，我说：“好呀！好呀！我愿意去，我愿意去！”我和那个翻译谈了30分钟，就把这件事情定了下来，又花了3个月时间办各种手续，之后我就去了法国。

　　记者：这之前你在国内做得怎么样？

　　吕燕：那时我刚从家乡出来一年，也只参加过一个特小的服装表演，只是圈子里的人认识我，什么名气也没有，后来从法国回来，报纸电视做了宣传，国内的老百姓才知道我。

　　我的“丑”是卖点

　　记者：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吗？

　　吕燕：是。其实我在普通人里不能算丑，但是在模特里就算丑了，别的女孩子都是大眼睛，高鼻梁，只有我不是，所以大家都叫我“丑模”。后来有一次，我打车去首都机场，那会儿已经有点名气了，出租车司机对我说：“我认识你，我和我老婆都喜欢你，你长得确实不好看，但是真实，不像别的模特，跟画儿上的假人似的。”我听了心里感动极了，从那时起我就觉得北京人真好。

　　记者：我觉得你不丑，脸上的雀斑也没照片上那么明显。

　　吕燕：广告、照片上夸张了呗，他们要拿它当卖点，要是不那样的话，我就没什么特点了。

　　我不怕受骗

　　记者：那两个法国人当时请你去的报酬是多少？

　　吕燕：根本没说报酬的事儿，我也没问，我怕问多了就不让我去了。能让我去闯就足够了，那是法国呀！哪儿还敢提什么条件？

　　记者：你没想到万一受骗呢？

　　吕燕：受骗？他们干嘛要骗我？就算是骗了，我怕什么？反正我什么都没有，我管它呢？这是我的机会呀！我从家乡出来到现在，遇到的都是好人，从来没人骗过我。我现在是“李东田工作室”的形象代表，因为李东田当初就像我哥哥一样帮我、教我，到现在给我打电话，还总是嘱咐：“别忘了多穿衣服，别丢三落四的。”我特幸运，遇到了很多这样的人，所以现在我每次回国，都带回好多礼物送给他们，他们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肯定全力以赴，争取多报答他们一点儿。

　　我在国内根本没人追

　　记者：想过为什么这么幸运吗？

　　吕燕：还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呗。漂亮的女孩子容易有人骗，我不是，在国内也根本没有男孩子追我，但是在法国不一样，他们觉得我长得漂亮极了，我在那儿干得也比国内顺。

　　记者：既然长得不好看，怎么想到去当模特？

　　吕燕：当时是在江西老家，有一次比赛，要凑够5个人，我是那个凑数的。当时我正在上技校，学会计。我功课学得不好，不喜欢每天坐在那里统计。从那次凑数开始，我就出来了。和其他的模特不一样，我是跳着出来，没有人家那么按部就班。

　　我是个合格的模特

　　记者：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吕燕：我和巴黎一家著名的模特经纪公司签了3年的合约，参加过迪奥、拉夸等各大品牌的时装秀，为ELLE、COSMOPOLITAN、SPOON等拍摄封面，我的招贴画贴在了卢浮宫、蓬皮杜艺术文化中心。还可能去其他国家发展。

　　记者：出道时间这么短，你觉得你现在是个合格的模特吗？

　　吕燕：我觉得我挺合格的，我很职业，比如这个演出要求模特不穿上衣，别人可能有顾虑，我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觉得模特就应该那样，我的性格从小就像个男孩子，当模特就应该满足客户要求的任何角色和造型，又不是让你在平时的生活中这样做。

　　我也想“摆布”别人

　　记者：成了名模之后，生活比以前好多了吧？

　　吕燕：其实也没别人想的有那么大改变。

　　你肯定不信，到现在为止，我都没舍得给自己买过一件超过500元的衣服，你看我现在穿的这一套，加在一起还不到500元，不过我有本事把一般的衣服穿出名牌效果来。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要养我父母，我弟弟要上学，妹妹要工作，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没在法国上大学，也是因为钱的问题，我是很想上学的，但是要是去上学的话，就不能当模特挣钱了，所以还得等等。不过如果我有能力上学，我想学媒介管理之类的，因为我最佩服那些幕后的人了，他们太聪明了，就算是我们当模特的再有名，也要由这些策划者摆布，等人家给我们找事做，以后我也想在幕后“摆布摆布”别人。

　　我没法装作城里人

　　记者：在国外想家吗？

　　吕燕：不想。(很不好意思地)我们家超生了，我妈生了三个孩子，我是老大，因为孩子多，从小就没被父母特别宠过，所以现在也不太想家，但是我已经给爸爸妈妈在镇上买了房，让他们过得好一点，弟弟现在在北京上学，妹妹也在北京找了份工作。不过我不经常回老家，因为回去会有麻烦，因为街坊都觉得我是名人，家里一定特有钱，老会有人来借钱的。

　　记者：你出名之后没掩饰过关于家乡的事情吗？

　　吕燕：没有，我也没法假装。我是从江西的一个小矿区出来的，地图上根本找不到那个地方，我出来的时候特别傻，我第一次去咖啡厅的时候，什么饮料也没敢点，就那么傻坐着。我就那个样子，跟人家说我是城里的，人家也不信呀！

　　我的性格就像男孩子

　　记者：你觉得你能有今天，是什么起了决定作用？

　　吕燕：我的性格很重要，从小就像男孩子，什么都不怕。我去法国的时候，一句法语也不会说，就拿着一个“快译通”，从来没出过国，连大城市也没怎么呆过，不知道人家吃什么，只认识鸡蛋。第一月我吃了100多个鸡蛋，煮的、煎的、蒸的、炒的。我去法国是公司先替我预付的路费、房租和生活费，我挣了钱之后要还给公司的，我已经全部还清了。

　　现在，每天我都要抱着资料去客户那里面试，很可能连续几个甚至十几个都没被人家看中，不聘你，很多模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我觉得我能行，因为从我开始干模特，就一直听别人说我“长得丑”、“难看”，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觉得是打击，在我不是什么问题。

　　法国人说我是个中国的“疯丫头”，他们从没见过我这样的中国女孩儿，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就会直接和他们争到底。我也从来不会撒娇，特不喜欢那样的女孩儿，干嘛要那样呀？我一看那样的女孩就起鸡皮疙瘩。

　　记者：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女孩子可以软弱，可以依靠男人。

　　吕燕：我不明白，我以后就是有了男朋友也不会撒娇，我要是依靠他，就是让他替我出主意，在我没办法的时候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了。晨报记者佟彤

　　采访手记

　　和吕燕是在三里河酒吧街50号里聊的天，屋里灯光很暗。没及时收走的酒杯，不断被风吹开的门，在元旦前的繁华中显得苍凉和落寞。吕燕坐在一进门的椅子上等我，漆有些剥脱的桌子上放着很笨的手机，她等久了，握着我的手很凉。从江西矿区到巴黎大街，奇迹般的成功居然在一年之间完成，这样的短暂使都市的安逸和丰富还来不及化解原始、更改简单，吕燕也因此生机盎然，包括人们眼中的丑，没有折扣地彰显着，直指人心，让人目眩。

　　于是就有了吕燕典型的造型：嶙峋、迷惘、乡野、粗肆……所有异类的感觉都因为天然，因为未经梳理、修剪而直截了当。

　　有个同事看着吕燕的照片不得其解：“这样的模样怎么能红？”

　　大家于是说他太不时尚，因为这就是慵懒、就是富裕、就是高贵。

　　用业内人士的话说，吕燕“颠覆了人们传统的美丽观念”，更加广义的概括则是：中国的社会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容得下怪异，经得起颠覆的阶段，就像少女可以穿黑衣服，可以素面朝天，而老女人不能，因为只有前者，才有经得起挥霍、糟践的资本。

　　吕燕碰巧生在了这个时代，但这个福气却不是吕燕一个人的。晨报记者佟彤

　　编辑人语

　　美的寻找

　　事情变得有些滑稽：一个因丑而默默无闻的模特，却被法国人如获至宝般请了去，理由是她“很美”，而且她还真的在那里就红了起来。相信中国那些美丽的模特中间定会有人心中失落，甚至是否有人因此怨恨爹妈把自己生得太漂亮了也未可知。

　　法国人如此“走眼”，使劲想想，可能是法国女人确实太漂亮了，太多了，看惯了，以至很难让人眼前一亮。而吕燕侧身其中，她的粗砺“村”像，她的乡野之气，就显得有点“个”，因而扎眼。就像久居都市的人，看惯了高楼大厦，便向往起山乡村落，田畴阡陌，袅袅炊烟，一条大河……若如此，真替那些刚刚垫了鼻子割了眼皮的人叫苦：这刀挨的，又没赶上趟！

　　而吕燕，也难说以后会怎样。人是很容易异化的，自我膨胀，找不着北，“事儿事儿的，劲儿劲儿的”，这些词儿搁在许多所谓成功者身上，“不合适包换”。

　　吕燕能逃此厄运？为她祝福吧。

　　至于佟彤的另一篇《“躲”进书店》，我曾与之争论，说他们同进书店，但却不一样，一个是去寻找，一个是为躲避；状态一个是积极，一个是消极。但佟彤同志却非要和“不劳动”的人民打成一片，说自己那时的心态就是消极的。好在读者眼亮，自可鉴别。

　　不过，此文至少透露出这样的信息：作为一个记者，她在焦虑自己没有好的新闻线索时，仍然同情对方的疾苦，着急他的不劳而乞……说到此，我忍不住又想问：这，难道是消极？　

　　/老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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