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

　　去年的秋天，我搬进了一所新居。紧紧贴着延安路高架桥。那是阿May介绍的房子，她说那里太吵了，一打开窗户，就仿佛自己站在马路正中间一样。有时，在夜里，甚至可以感到整幢高楼在某辆重型卡车经过的时候微微地颤动。往下看的时候，高架桥的一个弯道尽收眼底，有一次，我从对面的车站穿过宽大的马路走向大楼，红灯转向绿灯，我往右边一看，那些打着大前灯的车子就像一群野兽，睁着恐怖的眼睛，在夜里，只有我微小而孤立，企图在它们制造的危机之下逃逸。楼下有一个24小时超市。每天回家，我就以它为最后一站，买好了牛奶、零食和烟，再上楼去。

　　住进这套房子的两个月后，有一天，我在深夜回家，极其疲惫，甚至觉得沮丧。我拎着一袋食物，电梯门一开，我听见房子里面有电话在响。夜里的电话居然如此刺耳，在走廊里一声一声，像某种怨恨的哭声。我甚至没有因此而加快步伐，让它去响吧，我想不出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拼命需要我。我在这个城市，重新变成了一个举目无亲的人。我得感谢阿May刚好出让了这套房子，能够让我听着无休无止的、从远处传来、又奔向远方的车声，一个人慢慢入睡。开门、换鞋，没有开灯，电话还在响，每响一次键盘都会发出红光，黑暗里，红光照上了天花板，远处，刚好有一辆车迅速开来，突然发出尖利的刹车声。我觉得这一个瞬间，我的寂寞被刺破了。我奔向床边，可能是在它的最后一响之时抓起了它。谁？你是谁？电话那头在犹豫，然后是一个男声，有着宽厚而磁性的声音，他说，对不起打错了。我把电话放下。我看着它，我在想他的声音真好听。

　　紧接着，电话又响了。知道一定还是他，我放轻了声音说，还是你吗？电话那头报出我的电话号码。没错，可是你找谁？电话那头说，不知道，可能电话号码记错了，对不起。我说不客气。然而，3分钟之后，电话铃又响了。我开始愉悦起来。一个人的生活中，惟独这样的点缀最好玩。你为什么还打？我想再试试。你很想找人说话？差不多吧。那和我说吧，我也想说话。于是，我们说了3个小时。其间，我还起身去门口把刚买来的牛奶喝了。他听着稀里哗啦的塑料袋声响，他说，一定是你回家的时候在楼下买的吧。我说，你怎么知道？他沉默了一下：因为你不是从冰箱里，而是走到门口拿来的。你的窗外一定很吵，但是在我这里听起来，就像是哗哗的水声。你在哪里？我在北京。

　　一整个冬天的独居我生长在一个浙江的小山村，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考大学的时候，来到上海，读了华山工艺美校，那是著名的设计类院校，而外地人却很少。在整个大学时代，我只有阿May和伍旋。一个是我的女友，就睡在我的下铺，是一个地道的上海姑娘，另一个是我的男友，也是一个地道的上海人，甚至比一些住在Downtown的上海人都正宗，因为他的家在浦东的郊区，是一栋自家盖的小楼，外面，有一片小小的菜地，只是他们自己家没有人种地，而是雇佣了外地人在帮他们干农活。

　　我留在上海工作，只是因为有他们不会让我觉得寂寞。人其实很容易满足，有一个女友一个男友就可以满足。阿May是一个又善良又机灵的女孩，她在我的下铺，有一个拿手绝活就是像杂技演员一样玩3、4个橘子。她修得娇好的手指涂着银色的指甲油，白色的皮肤在晃动的橘子下面，灵巧地伸缩、用力，骨感十足。我曾经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女孩儿，在初到上海这个喧嚣的大城市的时候，不敢疯狂。所以我喜欢看着她玩儿。

　　直到后来我也没有学会这个绝活。4年，最大的变化是上海这个城市把我“城市化”了，我习惯了随时购买，习惯了消费娱乐，习惯了公司，习惯了以一个上海小姐的眼神安定从容地面对别人，甚至在一些满是陌生人的餐桌上也不至于尴尬，虽然还是内向，可已学会了保持一个笑脸和附和之声。阿May有过一段神秘的日子。在我们大学毕业之后两年，我和伍旋在徐家汇租了一个老房子，放进电脑和席梦思就开始生活。而阿May则在这个临近高架桥的高层建筑里租了一个单间。她在上海是有家的，可是她还是执意租房了。我们因此丧失过一段日子的联系，过着彼此极其忙碌的生活，那是互联网疯狂涨价的一年，我们忙于给自己找一个中层位置，抓紧上一个世纪的最后时机。伍旋和我的关系越来越像同事而非恋人，他有上海男人所有的缺点和优点，所以有时，我觉得自己竟然找不到属于他的特质了。直到两个月前，阿May打通了我的电话。

　　她说，她要离开上海一段日子。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去深圳。我强提起精神祝福她，被她听出了那不经意的冷漠。她说，你现在怎么样？我们都毕业3年了。我想了半天，说，伍旋要我和他马上结婚。她说，那不是挺好，你们算起来也有6年的历史了，你不高兴吗？是的，我说，我不高兴。他要结婚竟然不是为了我。那还能为什么？你怀孕了？我听阿May这么一说，反而笑出来了。不是！如果为了孩子，我会同意的。但是他是为了房子，我就不愿意了。伍旋的家即将拆迁。意味着巨大的私人损失。他们原来拥有的是几百平方米的私房，现在政府只会给他们两套公房，他们不仅失去了菜地，也失去了将近三间可供出租的房源。就在阿May找我的前一个月开始，他就鼓动我按照他父亲说的那样立刻办证立刻结婚，这样，手上多一个证件，可以去问政府多要求一套房子。我悲伤地对阿May说，拿自己做一个房子的筹码，你愿意吗？她问我，你们还相爱吗？不知道。太久了。不知道失去他会是什么样。

　　是不习惯还是得到解脱，我不知道。那个电话的结果，是阿May愿意把她的房子转借给我。她交的房租刚好还有两个月到期。这样她也省得和房东交涉了。她说，试试吧，看看一个人生活，会不会改变一些想法。阿May，你说我真这么搬出来了，会不会太像赌博？结婚就不像赌博了吗？……可怜我真的对伍旋说了要搬家的事情，我以此方式拒绝以婚姻换房，这让他非常想不通，甚至怀疑我已经另有新欢。一气之下，我收回了最初的“只分居不分手”的宣言，而是干脆说“分手啦”。在接到北京男人电话的那天，我不仅应付了公司的一单特别刁难的客户，还接到伍旋的一个电话，他冷漠而无奈地说，已经来不及了，我家里人都不允许我再和你来往了。我们分手吧。挂了电话，我有点后悔，我还有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想问他：你还爱我吗。而那个电话之后，就是一整个冬天的独居。因为怕冷，会把空调开得很猛，所以经常出着汗醒来。偶尔的，我会想起北京男人，那种温柔而流利的话语。我几乎已经忘记我们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有着惶惑人心的叙述能力。我告诉他，我刚刚和恋爱4年的男友分手，你呢？他说，对我而言，失去是一种遥远的回忆，可是每天我都在回忆中行走。

　　春天的一个错误春天是那么轻柔地到来。几场绵绵细雨之中，楼下的高架桥上行车的声音都变细微了。这个时候，我的独居小屋子里经常会有新朋友。我做了一个自己的主页，逐渐交往了一些朋友，都爱好视觉艺术，可是职业却五花八门。独居让我感受到了网络的号召力，春节我没有回老家，而是一口气做了8张图。这些图被网友广泛传阅，我的好友名单一下子就增加了数十位，最要好的包括Seeing，女；Ray，女；Tintin，男。我们经常聚会，聊天、吃饭、交流，最后也就成了一个圈子。Tintin一开始是跟着Seeing来的。在一个酒吧的聚会上，他一开门我就看到他的眼睛。我没有见过戴蓝色隐形眼镜如此协调的人，而且，又是一个男人。

　　曾经在网上的介绍中，Seeing强调他是她的男友，可是那次聚会之中，我并没有看出来Tintin对Seeing的热情，即使在网上，我们也几乎只谈技术、创作，而非个人事件。但是当酒和小食上桌的时候，我发现了他们的默契，Tintin把一张餐巾纸垫在Seeing的酒杯下面，而这个动作是Seeing的习惯，为了防止杯子外面的冰水流到桌上。那天回家的时候，Tintin说他和我同路，打一辆车，上了车，他却说，他想看看我在酒吧里提到的一本英国杂志。于是我们一起在我家下车，一起走过那虎视眈眈的车辆。就是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他想离开Seeing，只是她不愿意。

　　我说不清楚我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开始的。我甚至帮他隐瞒我们之间的事情。他有时候在我这里过夜，我复制了一套钥匙给他，允许他随时来。过夜的日子，他就用我的电脑上网，我和他的QQ都亮着，Seeing和Ray就会同时跟我们说话，我们则由一个人来打字，另一个默默地看着。往往，都是匆忙下线。我发现，所有的人，都是用“亲爱的”的这样的称呼。所有的人都喜欢说“//kiss”或者“//hug”来表示迎接、告别和高兴。我有时苦笑一下，并没有觉得不妥。我想问他，我们这样是不是对Seeing并不公平？可是我一直都没有问。我喜欢他。我最喜欢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张冷色调的脸，细长的头发丝干干净净地扫在眼眉上，在他画画的时候尤其漂亮。

　　Tintin是一个业余漫画作者，白天却在一家香港网络公司做内容编辑。他比我小两岁，非常年轻，还拥有和年轻相称的肆意。他的公司给员工很高的薪水。在4月份的一天，我在他的介绍之下，去那个公司面试。一个星期之后，就和他朝夕相处了。自此之后，Seeing对我的态度开始有点矛盾。她跑来请我吃饭泡吧唱歌打球，她为的是套出Tintin的近况。他和谁比较要好？你们经常一起吃午饭吧？他总是说他们公司加班，是不是啊？你和他一起上班，你觉得他是不是很花的男孩子？……我一直含糊其辞，说我们其实是两个部门，设计部和内容部，直到有一天，Seeing很憔悴地来见我，她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然后用那张垫在下面的纸不停地擦着眼皮底下的桌子，最后，她哭了——你知道吗，Ray和Tintin一直都在网恋。

　　Ray下一个星期会从德国来上海见我们，其实是为了见他。Seeing的眼泪滴在桌子上，她不停地去擦。那天，我也喝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想Tintin，而是想起了伍旋，那个第一个向我求婚、虽然没有什么魅力却从来没有骗过我的男人。几个季节之后，我竟然一下子变成了万分理解Seeing的人，我爱上了一个英俊的男孩子，宠爱他的才华，在晨光的镜子里，他眼神是蓝色的。我终于摆脱了那曾经为了房子和安全感而坚守的恋爱方式，混迹于一群没有着落、活得匆忙而丰富的网友之间，他们从网上因为共同语言的默契而进入我的真实生活，却把我的生活也变成一个多面体、充满漏洞和谎言、无法证实的网络。每一个人都可以有几个身份，每一个人都可以同时背叛几个人。

　　我将Seeing的手按住，任凭眼泪滴在餐巾纸上，看着它们一朵一朵地化开，我说，我明白你的。我陪着你。

　　一个星期之后，在同一个酒吧，Ray和我们3个面对面地坐着，可能除了Tintin，谁都没有想到她是那么腼腆的女孩儿。Seeing没有再声称Tintin是她的男友，而我却说了几个无聊的笑话之后，拿着酒杯四处乱晃。最后我就倒在地上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是在Seeing家。我说你们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家？她说，因为没有人知道你的地址，知道了也没有钥匙啊！我苦笑着点头，是的，没有地址，也没有钥匙……Seeing接着说，现在Tintin应该在和Ray一起吧。我什么都没有说。

　　春天末尾的时候，我醉了一次，而后却发现自己总是想吐。再过两个星期，我终于明白我是怀孕了。一个孩子的孩子。我觉得自己又变成一个举目无亲的人。一个人请了半天假，去医院吃药等待。最后看到一团不堪一击的残骸。我从医院再去公司，看到蓝眼睛的Tintin。那时候，Ray已经回德国去了。他问我为什么请假。我说了。他张着大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看到他的手臂上有激起的鸡皮疙瘩，发现原来公司大楼已经开始启动冷空调。我说，真冷。他说，对不起。我觉得他的过意不去和爱情无关。我们应该分手，或者，应该当初就做朋友。现在，连友谊的退路都断绝了。我走回自己的座位，最后说了一句，下班前把你的那副钥匙还给我吧。

　　夏天的口头恋爱

　　我带着两串钥匙，对野兽般的车辆视而不见，看着绿灯亮了，迟迟才迈步走。我觉得很疼。回到家，把床单扔进洗衣机，把他曾经用过的杯子扔在垃圾桶里。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我以为是Tintin或者是Seeing。然而却是阿May。她在深圳。她说她还是一个人，她问我，房子好吗？有没有找她的电话或是信件？我说没有。她还给了我她的新手机号码。于是就挂了。

　　差不多紧接着，电话又响了。我疲惫地拿起来。我听到那个久违了3个季节的声音。

　　北京男人突然又出现了，而我又说，我刚刚和男朋友分手了。他和我都笑了。我们随意地出现在彼此的生活里，却总是遇到断层时期。我一笑，又觉得疼。我甚至告诉他，我刚刚经历了第一次堕胎。我觉得，长途的电话，可能比网络要值得信赖。

　　他总是在夜里出现。有时他喝过酒，说话非常缓慢，不着边际，说的是大学往事。有时他只是说失眠，有时他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们互相给对方morning call。我开始知道他的生活，他是做三维特技的，忙的时候巨忙，闲的时候睡到头晕。如果有人不想说话，我们就在电话里给对方放音乐听。经常放的是，晚安北京，还有花火，我们都喜欢鲍家街43号。他说，你来北京我一定带你去那儿瞧瞧，说不定看见汪峰呢！我们就笑，好像那是一个笑话。

　　我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没有问过我。直到有一天他说，给我订个房间吧，我要来上海出差。我说，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他说，张停。

　　在他来上海的那天，我安静地辞去了工作，结束了和Tintin做同事的日子。他出来送我，他说，Ray叫他也出国去读书。我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不是蓝的了！你的眼镜呢？他说丢在Ray住的酒店里了，当天临时买不到蓝色的。

　　我抱着我在公司所有的东西，那是一个纸箱子，直接打车去酒店等张停。是的，他开始有名字了。然后，我看见一个男人背着一个海蓝色的双肩包心事重重地走进旋转门。我想那一定是他了！蓝色转移了。我没有猜错。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惆怅。

　　当然，在接下去的3天里，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忧伤。夏天的酒店，开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空调，我紧紧地靠着他，盖着薄薄的被子，蜷成一个虾米。他从后面抱着我，他说，这真是让人不安。我说，什么让你不安？他说，缘分。

　　冬天的筒子楼

　　去年的冬天，我第一次到了北京。我跟着张停开始了生活。没有人说爱这个字，只是允许对方截取自己的这段生命。我们生活得无比默契，仿佛已经生活了一辈子那样。我在我的电脑上做图，他在他巨大的电脑工作台上做着三维。有时音乐放到了头，就让沉默延续着，直到我们一起收工，出去溜达，为了吃点什么。

　　我们住在外表简陋的筒子楼里，厕所很脏，洗澡要去公用浴室。冬天非常冷，冷在水里，房间里却因为暖气而让我出汗。每次上厕所我都得披上滑雪衫，而每次洗衣服洗碗碟就显得特别难受，冰凉的水，几乎逐渐夺取我的知觉。

　　有一天，他看我从水房一路小跑回来，双手通红，他用手来搓我的手，问我，想上海吗？我点头。他说，你的那个紧靠高架桥的房子呢？退了？我点头。他说，退了就回不去了。又有别人住了。我点头。他的眼睛看着我那冻红了的手，又问，知道谁住在你之后吗？我摇头。

　　那么，知道谁住在你之前吗？我想起阿May。我没有动。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就好像我去抚摸他一样。他说，是我去年的女朋友。她的手非常漂亮，还会玩儿3个橘子，总有一个橘子在空中。

　　我惊呆了。我想起阿May。

　　那你去年在上海？在那个房间？

　　是的。所以我说过，缘分，让人不安。

　　怎么会回北京的？怎么分手的？

　　她想留住我们的孩子，可是我不愿意。我回来了之后，开始想她，所以打电话。可是却是你，你说你寂寞。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我自己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我放弃一次婚姻之后的寂寞。寂寞就像一个影子。而我是别人的影子。

　　上海的圣诞夜

　　那时，已经快到圣诞节了。我把通讯录揣在口袋里，走了很远的路，路过很多个电话亭，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给深圳的阿May打一个电话。我开始想念上海，在那段路途里，我觉得上海因为爱情和迷茫的生长，已经成为了我的第二个故乡。

　　就在那天夜里，我在网上遇到Tintin。他迟疑着告诉我，Seeing自杀了一次，她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我说你对她做什么了？Tintin说，他只是说了所有真相，包括我和Ray。

　　去年冬天，我第一次感到真实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能够生活在片面的真实里，才是幸福。

　　我看着一个房间里的张停，看了很久，觉得阿May是他背后的一个影子，有一只漂亮的橘子总是晃来晃去。我没有办法再爱了，这个在心里惦记着我的女友的男友。

　　我把张停叫过来，给他看我和Tintin的谈话记录。我说，我要回去一次。

　　从机场，我直接去了Seeing的家。她已经从医院出来了。我的身边只有一些简单的衣物。

　　Seeing苍白无力地靠在床头。她说所有的人都在欺骗她。

　　我说，我们的确太自私了，为了我们死，是不值得的。

　　她说，不是为了谁，而是一下子没有动力活着了，自己怎么努力，别人都可以一笔勾销，就像开关一样，我可以一下子不存在。

　　我们都在走别人走过的老路。我沉默了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在上海又过了一个圣诞节，我觉得圣诞节是连续的，没有因为我去了一次北京而有所中断。Seeing问我，在北京如何？我说，我不去了。我记得我说过，在我们常去的那个酒吧，我明白你的，我会陪你的。

　　Seeing一定以为我是以此来表示对她的歉意。其实，更多的，我是下了一个决心，放弃张停。我总觉得，阿May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怨恨我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他曾经找过她。其实我没有错，我只是寂寞。而放弃也会是一种习惯，放弃了伍旋，放弃了Tintin，现在是张停。

　　新的一年

　　我麻烦张停打包我所有的东西邮寄回上海的时候，告诉他，我和阿May是最好的朋友。于是，从此之后，他不再给我电话。想来这也是一个好男人。我苦苦撑着，我不给他打。我只是住在Seeing的小屋子里，陪着康复的她埋头钻研新出现的软件。工作是强心剂。

　　新的元旦，我和Seeing租了一个两居室。新家所在的小区相当安静、安静到早上老人们在楼下的花园里的招呼声、打开的收音机里曼妙的戏曲声都能听个清楚，越是清楚，越是让我恍惚。

　　一年前的电话、聚会、约会，到了今年，都没有能够延续到这一年。不是我对爱情失去了信心，而是我再也无法脱身去寻找它的踪迹。它在。如同，它在电话的沉默里，在婚姻的期待里，在徘徊里。

　　我和Seeing不再喝酒不再泡吧，我们坚持完善着我们的主页，但是拒绝网友见面。总是决定戒烟，总是戒不了。我们一起去买窗帘买钉子买冰箱买影碟机买电线板买保险丝……我们害怕过节，害怕一些日子，而似乎，每一个节日都是伤心的纪念日。在这个元旦，我们搬家。过节就是为了搬家。换一个地点，换一个开始，占据大量空白的时间。余下的激情，都留给了回忆和小心翼翼的未来。(编辑：段丽霞)

　　文/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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