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听别的摄影记者说起，有一位长相很不好看的女模特，一开始在国内连正式签约的模特公司都找不着。可后来不知怎么着，天上的馅饼一下全砸到了她头上，竟从世界服装之都巴黎开始步步走红。吕燕被认定是一只标准的“丑小鸭”，我本能地感觉到她能变成“天鹅”绝非偶然。

　　-那种眼光特别藐视，意思就是像你这么难看的人，也敢来我们这儿碰运气

　　何东：先简单说说你在1999年进北京之前的个人经历吧。

　　吕燕：来北京之前，我在江西九江家乡的德安县萤石矿子弟学校上到了初中毕业。初中毕业之后，我又去南昌上一个财会中专技校。那时也谈不上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就是想和别人一样，在外面读个学校学点本事，再回矿里找个像样点的工作。到南昌以后，偶然看报纸发现了一个机会，因为我原来在矿区时个子就长到了1米77，当时别人都不愿意跟我一块走，所以当时自己都嫌自己个子太高，我从小出门就愿意驼着背弓着腰走路，想让别人感觉我矮一点。可再长大几岁之后，就感觉自己走路的样子太难看了。后来在报纸上看见一个练习芭蕾舞礼仪形态训练班的招聘广告，我就赶紧去报了名。进培训班之后，老师说有一个机会可以去北京参加比赛，但起码要凑够5个高个子的女孩儿才能组成一个队。可在我们江西，一下子想找5个高个子女孩儿，也不那么容易。开始他们先找到了4个，最后是因为还缺一个，就加上我组成一个队去了北京。

　　何东：最初你是怎么进的模特这一行？那时你才多大？是自己考进来的？还是很偶然进的这一行？

　　吕燕：那时我只有18岁，就是跟4个人凑数来北京参加一个不是很大的模特比赛。当然我什么名次也没得到。可比赛刚完，我一下T型台，就有几个人过来对我讲：你蛮有个性的，如果到国外，你一定会成为很不错的模特。对我这样一个刚到北京的女孩儿，当时这些话也不知是该听还是不该听，反正是一边感觉很惊讶，一边也不太敢信。就这样待了一个多月，我对北京和这一行都感觉挺喜欢，就想继续等着试一下运气。对，有一件事，就是在比赛期间，我和几个女孩子去长城饭店参加一个活动，旁边正好坐着一群葡萄牙橄榄球队员，后来球队的翻译走过来对我说：他们都觉得你很漂亮，现在想请你过去坐一坐，明天还想请你看比赛。这时身边的人都看着我，听人家这么说，我当时都愣了，因为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夸我漂亮，所以当时浑身都感觉好不自在。因为不说我难看就罢了，以前倒也没觉得自己长得很丑，可确实更不认为自己是很漂亮，顶多算有点个性吧。然后我就过去了，那些橄榄球队员对我特别热情，第二天我还去看了他们的比赛。

　　何东：那你当时在北京依靠什么生活呢？

　　吕燕：留在北京之后，我就和另一个认识的女孩住在一个地下室里。因为那是她的房子，所以我住下也不用交房租。反正就是留下试试看嘛，不行我就再回江西老家继续原来的生活。反正自己也不会失去什么。

　　何东：刚开始进入北京模特圈时，你对自己的今后有过什么幻想吗？

　　吕燕：那时我根本没资格从一个正式模特的角度去想这些。因为也有人议论，她长得那样，怎么能当模特呀！可日子实在是非常艰难，我身上只有从家里出来时带的那几百块钱。后来就想去个什么公司先找到工作能养活自己。有一次到一家模特经纪公司，记得特别清楚，一进去，接待我的人，就从头到脚把我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那种眼光特别藐视，意思就是像你这么难看的人，也敢来我们这儿碰运气？反正这对我来说也已经习以为常，心想，不成就算了，也没有什么。后来，正好北京城市宾馆有一场服装秀找我去，当时做那么一场秀能给两百块钱，两百块钱现在看是没什么，可那时对我真的很重要，因为我又可以用它们在北京留一个月了。去参加这场秀时正巧遇上一个《现代服装》的编辑，她看见我，然后对我说：我们杂志要拍一组照片，想找几个模特，你愿不愿意参加一下面试。别的模特人家都是正式的，都有自己专门的照片和模特卡，可我什么也没有。那位编辑就说，那你可不可以先去我们杂志社一趟，先让两个人见见你呢？我当时就说，行，见就见。

　　何东：见过之后是什么结果？

　　吕燕：那两个人就是在时装界非常有名的造型师李东田和摄影师冯海。他们俩当时一看我就特别喜欢，两个人当时非常兴奋，使劲夸我非常非常棒。所以最早对我作出最大肯定的就是东田和冯海。接着他们就马上约我化妆造型拍封面照，而且之后几乎登遍了当时所有的时尚类杂志。因为东田和冯海是时装界顶尖的两个人，所以别人也非常注意他们的发现。尽管当时得到他们的肯定我心里特别高兴，但我仍然不明白自己的真正优势到底是什么、今后还会有什么发展潜力。可既然连他们俩都这么说了，我想继续留下来试试的勇气就更足了。果然照片一登出来，就是脸上有好多小雀斑的那一组，马上就在时装界引起很大的争议和反响。因为那在国内还是第一次，以我这种类型的面孔出现在时装杂志的封面上。

　　何东：稍一出名，你是不是就开始对自己以后的发展有点梦想了？

　　吕燕：一点都不敢有。就想着拍杂志封面越多越好，因为出一个封面，我就能得300块钱呀！在当时，再有名、再没名的模特，都一样是300块钱稿费。

　　何东：在你没出国发展之前，身边的同行或别人，有没有因为你这张不合国人审美的脸相而议论和奚落过你？

　　吕燕：当然有，而且很多很多，特别是那些在大公司里的职业模特。可都只是在背后讲，没人当着我的面说过。因为当时东田和冯海他们对我特别好，我又上过几乎所有的时装杂志，所以有些模特就感觉特别不可理解。她们也在纳闷：吕燕到底好在哪儿啊？我们应当说都比她长得漂亮多了。这种议论真是有很多很多。

　　-刚到巴黎的头一个月，我居然吃了100多个鸡蛋

　　何东：2000年5月，你一个人去闯荡巴黎，是自己的主动选择，还是因为在北京处处不走运，才想去巴黎碰碰运气的？

　　吕燕：你以为我想去巴黎就能去巴黎呀？好多比我有钱有条件的，想去闯巴黎都没那么容易。非常凑巧的是，有一次我去新侨饭店见一个客户，正好碰见两位法国的模特经纪人，他们当时正在总台办退房手续，然后就要去机场了。一看见我之后，他们就马上找翻译过来问我是不是模特？还问我有没有照片？我当时正巧带着一些模特照，就拿给他们看。接着他们就用摄像机对着我猛拍了一阵。跟着翻译就对我讲：他们是法国模特经纪公司的，非常喜欢你，如果你愿意到巴黎工作的话，你很快就能获得成功。接着他们又要走了我的身高、各种尺码、地址、联系方式，最后那两位经纪人还问我愿不愿意到巴黎去。我说当然愿意了。我心里当时非常激动，因为自从被东田和冯海他们发现之后，自己一直漂在北京，不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吗？而让我想不到的是，机会就这样不期而遇了。我当时还不会讲英语，而且自己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联系方式，于是就把东田公司的地址和电话通过翻译留给他们了。当我打电话给东田时，抓着电话的手一直都在发抖。之后才过了3天时间，我就收到了从巴黎发来的邀请函。3个月之后，就在我真要去巴黎之前，身边也有人问我：你不会外语、从来没出过国、也没坐过飞机，就一点不怕别人把你给卖了？我说我现在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的？当时真是没多少钱，后来，还是东田、冯海他们帮我凑钱，才促成我去的巴黎。

　　何东：可以说巴黎是你事业真正起步的福地，能谈一谈你刚到巴黎时，是怎么适应那里的生活的？

　　吕燕：当时惟一支撑自己的就是对将来的希望。因为我当时才18岁，可能是因为我这种性格，很容易适合另一种环境。后来我曾经跟法国一个剧组到非洲待过一个星期，也很适应那里的生活，觉得非常有意思。对我来说，好多事情都很有新鲜感。当然刚到国外，开始心里肯定是很不适应。我不会讲外语、吃不了那儿的饭、到处不认识路、没一个熟悉的人；到商店买东西，看见各种包装也是两眼一摸黑，所以就只买认识的速食食品。头一个月，我居然吃了一百多个鸡蛋。其实也无所谓适应不适应，就硬着头皮去适应吧。那种感觉，完全就像一个人从婴儿开始学习生活一样。

　　-馅饼为何老掉到我的头上

　　何东：好多人后来都说幸运一次又一次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不断砸到吕燕的头上，你个人认为事实真是这样吗？

　　吕燕：天上的馅饼根本就没老往我头上掉。好的机会我是有过。比如说还没走进这行，就碰见了东田和冯海，那的确是我的幸运。但后来我一个人去巴黎，天上的馅饼又往我头上掉过吗？日子那么难，我天天盼着天上掉馅饼，可结果一个也没有。后来我的所有获得，都是凭力气和本事，一点一点争取来的。我那时抱着自己很重的资料册，完全不认识路，就坐地铁到处钻，每天要跑四五个公司去面试，别人可能二三十分钟的路，我就得花一两个小时，因为吃不惯法国饭，饿了就往嘴里塞鸡蛋，这叫天上掉馅饼吗？我没有一个朋友，也不会讲外语，天天工作回来，就待在屋里当哑巴，这是天上掉馅饼吗？不是，那是因为我坚强有毅力，硬是在一个陌生之地待住了，所以才把一切都挣出来了。去过巴黎的中国模特也不是我一个，而且我也不是第一个，但为什么有好些比我漂亮比我有名的国内模特，到巴黎没多久都回来了呢？因为她们吃不了那份苦。所以任何人要想真正成功，根本不可能靠天上掉馅饼。我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我绝不会再走回头路。我从小就是那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撞了南墙也要往前走。现在我成功了，别人都这么说，可天上的馅饼才没那么便宜呢！

　　何东：从最初一点不被别人重视，到现在一炮打红；从江西矿区老家一路走到法国巴黎，你现在才20岁，人生在短时间内忽然经历这么大落差，你会不会有什么不习惯、不适应？

　　吕燕：没有啊！人一步步往好处走，我想没有人会不习惯的。倒是人从好日子往坏日子走，才可能会不习惯。我相信道理肯定是这样的。

　　-文/何东-摄影/冯海

责任编辑：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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