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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我两岁那年，母亲就已去世。“母亲”从这一天开始，在我脑子里便成了一个苍白的名词。我无从知晓“母亲”意蕴何在？更无从知晓母亲节是在哪一天？直到有一天，我嫁给了现在的老公，每年的母亲节这一天，老公都会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婆母打电话捎去那份对母亲节日的祝福时，我方才明白：原来这一天会被那么多人牵挂；原来在这一天，有一个人会值得我们特别去想起。

　　婆婆是位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与田地打了近大半辈了的交道。在操持家务与干农活上，她的细心、勤奋、吃苦精神在全村也是家喻户晓的。由于公公年青时就得了老胃病，婆婆惜夫身体，便将地里的重活累活全包揽在了自己身上。

　　或许是因我早年丧母的原故，家中又仅有我一女孩。思想长期处于自我封闭状态的我，性格孤僻、在感情上难以与人沟通。没有享受过母爱更不知如何向别人来展示自己的那份爱。

　　结婚后，老公便经常将他母亲的“贤惠淑德、吃苦耐劳”的品质，作为对我“思想改造”的教材，不停的往我耳朵里输灌。教我以后如何去与他的母亲相处、怎样去做个“好儿媳”。甚至还表示：以后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得和他母亲发生顶撞之类不愉快的事。我当时听了这话，嘴上虽没说什么，可这心里早不服气了。原来嫁个老公过日子还要有这么多讲究，也太麻烦太为难人了吧？就算平时在家我对父亲见了有什么不顺眼的事，还不照样会用那些尖酸刻薄的字眼去顶撞父亲。父亲还常常被我气的直叹气，说我是没妈管落下的毛病。而此刻从父亲的那张充满伤感与无奈的脸上，不仅没能使我醒悔自己的行为，甚至反而会在心里露出幸灾乐祸的得意之色来。多年后，一想起此事，我仍然会为当年的那种无知行径而耿耿于怀。

　　正当我发愁于以后怎么去跟婆婆相处时，老公那边的工作有了变化。我便放弃了原来的工作，随老公去了大西北开创属于我俩的共同事业。

　　以后，只要家乡有熟人送货过来，婆婆总要从老家给我们捎来大包小包吃的东西过来。一次，她又请那位从老家来的司机大哥为我们捎来了一盒鸡蛋。经过这近千公里的颠簸，我惊叹那100只鸡蛋竟完好无损，一个都没破。婆婆细心地在每一个鸡蛋的四周裹上一层厚厚的塑料网。我不经意地说了句：老太太也真是。费这么大劲将这值不了几个钱的鸡蛋带这老远过来，划算吗？老公听了语气显得有些沉重地说：“你懂什么叫′儿行千里母担忧’吗？她老人家捎来的何止就是这100只鸡蛋，更是一份对我们的挂念与疼爱啊！”

　　这时，那位爱说话的司机大哥也接过话茬说：“是呀。你们家的老太在家还养着一窝牲口说是要等着你们回去杀呢！老太太平时在家总会对人说，外面的饭不养人，比不上自家饭好吃。上回我给你们的照片带回去给老太太看，看得老太太直心疼的掉眼泪。说你们比起刚离家时瘦多了，肯定在外吃了不少苦。等你们回去后一定要给你俩口子好好改善伙食”。司机大哥的一番话说的我头一次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有生以来我初次体会了那种“有妈真好”的感觉。那一刻，我真的有些激动、有一种想要立刻赶回去与婆母聚守的冲动。

　　九五年十月，我将为人母。婆婆一再从老家捎口信过来，让我回去分娩。说女人生孩子是一生大事。坐月子的很多讲究都是我们现在年青人所不懂的。我必须回去由她来照顾我坐月子。我回去了。临生产的那一天，婆婆看着我在产房里痛苦的表情，急的眼角都挂出了的泪水。嘴里还不停地说：“孩子，让你受苦了”。当女儿“呱呱”坠地时，婆婆第一个欢天喜地的抱起孙女，那张饱经苍桑的脸上露出了菊花般的笑容。那一刻，我的心是如此幸福。不为那初为人母的喜悦，更为婆母眼角旁那一滴未干的老泪和那菊花般的笑容。

　　孩子刚出世那几天，我的体质一直很弱，不能下地。婆婆每天要煎菊花水替我擦洗身子。打小没被人伺候过的我一下子感觉不自然起来。于是便犯起了倔脾气要自己下来洗，婆婆说：“婆婆和妈没啥两样。孩子，你打小没了娘，现在你就当我是你亲妈。妈给自己女儿擦个身子，又有啥子呢，都一样啊！”在坐月子期间，还有另一件事让我感觉有些别扭与不踏实的，那就是婆婆家没有城市里人习惯用的卫生间。就一间矛房离自家住屋还有十来米远。而当地的习俗是做月子的人不能出去见风。婆婆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着要为我倒痰盂。看着一位已快是满头银发的老人为我这位二十来岁的人倒尿盆，我实在于心不安。有一次早晨，我乘婆婆没来得及进屋时，将痰孟端出去倒了。后被婆婆发现还“骂”了我一顿。说我是不懂庄稼人的“规距”乱来。

　　我在婆婆家住了半年。我与婆婆的相处也是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的。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这半年里，我与婆母的相处一直很融合、感情也是与日俱增。

　　回到大西北后，考虑到婆婆一生操劳，一年到头没过上一天清闲日子。现年事已高也该享几天清福了。我们夫妇便商量先后几次劝说她老人家将自家的那几亩庄稼地转给别人家去种，让我们来照顾他们老俩口的生活。周围的邻居也劝说婆婆。并称如果他们也有这样一对既有出息又孝顺的儿子儿媳，他们早就跟着进城享清福去了。可这位淳朴的老人对此却有着自己的看法：孩子们在外挣那两个钱不容易。我这把老骨头还动得了。叫我整天呆在那高高的楼房里啥事不做，我反到会闷出病来的。等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动不了了会去“麻烦”孩子们的。婆婆的固执让我们夫妇束手无策。每次在探家前，打电话回去问老人需要些什么时，她老人家总是那句话：啥也不缺，就缺能见着你们一家三口。老人的心事我懂。我将自己每年一次的探家改为每年二到三次。老公也是每隔二、三月回去看望一趟父母。

　　为了能更好照顾到公婆，1999年九月份，我独自领着女儿回到了天长小城。打那以后，我每个双休日都会抽出时间带女儿回乡下看望两位老人。并在那住上一宿第二天返城。

　　婆婆是位极不会“享受”日子的人。每次回去时都能发现家中会有些腐烂长了绿毛的水果食品之类的东西。问她老人家为何宁愿将东西搁坏了也不吃？婆婆的回答总是让觉得不可思意：你们买回来的这些东西给我这粗老婆子吃了是浪费。我就想等星期天你娘俩回来了留给我家那“小龙女”吃(婆婆一直称女儿是家中的小龙女)。可留着留着不知怎么这些东西就坏了。

　　还有一次，我从城里回去时顺便给老人买了两件衣服。回到婆婆家后，老人却说我太浪费了。说着还从家中那只红木箱里翻出一堆还未来得及穿里面已经散发出淡淡霉味的新衣服鞋子出来。我问这些都是哪来的？老人说还不是你那几年在大西北时给我带回来的。“那你为什么不穿呀！”我傻了似的愣在那半天不知该说什么。老太太说，她一年到头除了在自家那几亩责任田里转，哪里也不去。这么好的衣服穿在身上干农活实在太可惜了。婆母呀，在这个好年头的好日子里，您为何还要这样苦着自己、为何不能多多善待自己一些？

　　我又一次提到要婆婆将那几亩地丢了搬进城来跟我们一起住。老太太还是那句话：等等，再等等。会有“麻烦”你们的那一天的。

　　去年十一月，婆婆在家咳嗽不止导致吐血。怕我担心老人还一直隐瞒着我。后来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立即赶回去将婆婆接进城里。可婆婆非要说那是因她前几日感冒引起不碍大事更不用看医生。这一回我没听她的，抽出半天时间硬是将她带进医院做了全身体检。起初我担心她胃子是否有毛病，结果检查出是胆结石。我与老公通了电话后的第三天，就安排婆婆住进了医院做了胆囊切除手术。婆婆怕吵闹，我便给她安排了一个标准单间。医院里没暖气。刚动完手术的人是不能冻感冒的。我便从家中拿来了取暖器。那几天，我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数趟给婆婆送汤送饭。还别说，这真是个锻炼身体的好机会。平时胃口一直不太好的我，那些天是胃口太开。常常出现一顿赶不上一顿饿的狼狈样。

　　一次清晨，因头天夜里下了一夜的雪，天气显得格外冷。我象往常一样早早将顿好的老母鸡汤装进保温杯赶到医院时，脸色冻的有些发紫。其实那时身子是热乎乎的。婆婆见了十分心疼地说：“娃啊，这些日子可把你苦着了。早饭又没来得及吃吧？来跟我一起吃。”我开玩笑地说：“妈，你就少操那份心安心喝你的汤吧。等你这次出院回去如果没把身体养好，你儿子回来后见了肯定会说我是虐待了您老人家，到时不把我揍扁才怪呢！”老太太听了还认真起来了。“反了他。他回来要是敢动你一个手指头，我非煽他两耳光。”在一边给老太太打吊针的小护士接过话说：“老太太，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呀。你能舍得打吗？”老太太说不打他那也要让我儿媳妇将他关在门外不让进房门气气他。病房里顿时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和着窗外那一缕温暖的阳光一同洒进那片皑皑雪地。

　　十天后，婆婆康复出了院。我便将老人接回家中来照顾。起初老人还不肯。说是老家那几亩地和那一群牲口放不下，要回乡下去休养。在那种没有任何休养条件的地方，我怎么能放心让老人一人回去呢？婆婆还是被我挽留了下来。那些天，我每天晚上要用热水为老人洗下身。说来惭愧，我那点照顾人的本领还是当年从婆婆那学来的。婆婆见我如此照料她，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样子。那神态让我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婆婆说：“闺女，让你每天蹲在地上给我这老婆子擦洗下身，实在受用不起啊！”婆婆呀，您难道忘了当年照顾我生孩子所说的话了吗？您说您就是我的亲娘，我是你的亲闺女。闺女照顾娘，这不更是天经地义吗？

　　一个月后，婆婆不顾我的阻拦还是回乡下去了。因为那里有她永远都放不下的一群牲口和庄稼地。

　　阳春三月，婆婆家门口那颗木结斑斑的老梨树上一群白色的花蕾正等待着绽放。婆婆特地从老家给我带来一只乌鸡。说是乌鸡能治百病。女人吃乌鸡最好。也还是在前年的时候，有一次我回乡下时正赶上在吃中药。婆婆问这是咋了，我顺口说了句：妇科上有些小毛病。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婆婆却记在心里。去年开春买小鸡仔时，她就特意挑了只乌鸡回来养。婆婆还特别关照我说这只足有五斤重的乌鸡，只许我一人吃。别人一口汤也沾不得。说是那样会破坏乌鸡的原力，治百病就不灵了。我的眼睛顿时有种热乎乎的东西要往外涌。

　　二十多年前，上苍残忍地剥夺了我享受母爱的权利。而今却又如此这般豁达慈爱地为我送来了这份足以让我用一生去感恩的婆母之爱。我的心犹如一只沉睡一冬的小鸟，终于在见到了这片爱之茂林后，可以从返蓝天、轻摆裙边放飞我所有欢畅。受别人关爱是幸福；关爱别人更是幸福之所为。

　　灿烂的五月，迎来了又一个母亲节。这一天，我只和您——我亲爱的婆母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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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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