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跟李涵在一起时存在的惟一阴影。我自己有时也很恍然。瞬间的思维短路，不知道我拥着的是谁。但李涵的确很喜欢我，说我像个尤物。我想就差没说我是荡妇。

　　经过了那么多，我不再掩饰自己的柔情蜜意万种风情。

　　当然，李涵体贴而又狂放。

　　每次做爱后，他会主动给我倒水喝，然后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接着，他总会搂着我的脖子一起睡。可总是在我还未入睡的时候，已经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了。我很奇怪他的手臂不会被压疼。

　　我只是想要，不停地要，总想尽力做出一些心底的爱来。然而不能。爱是越做越没的。

　　我们能在一起，应该还是性爱的成份比较多些，身体的需要比情感的需要多。

　　生活中有许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事情，以前曾经非常喜欢江南的雨丝，喜欢在小雨中漫步，喜欢在夏日的大雨中发疯似地奔跑。

　　而北方，本来雨就不多，偶尔的一场雨就会让人感到特别烦，偶尔翻开自己写的诗和日记，曾经让自己那么感动，那么陶醉的心情，现在看来却是那么平淡，也许曾有的激情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所剩无几。

　　怪不得人家说过了诗的年龄，人就成熟了。记得谁说过：写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曾经如痴如醉地爱上了那种发泄青春的方式，没想到那么快就疏远了，仿佛只是在那个必经的站台，和一个人邂逅相遇，匆匆握手过后就各奔东西了。

　　后来，李涵帮我修改了我所有的诗。我很感谢他。

　　如今，我留着我们合著的一本诗集。仿佛我和他的邂逅就是为了这惟一的纪念。

　　一个半月后，快到春节了，我准备回浙江老家，可李涵不愿意回去。

　　他说只想和我在一起。在北京过一个只有我俩的春节。我只好给妈打电话，当然没有说我和李涵同居的事，只是说工作比较忙，火车票都订完了，回不了家。妈没有追问我。

　　事实上，这是属于我们的惟一一个春节。早知道他会那么早地离我而去，我一定要好好地陪他。

　　不是因为爱，我们住在一起。

　　而是因为感动，我们不忍分离。

　　就这样，在北京，在李涵的小屋，我和他度过了有生以来两个人的春节。当然在除夕之夜，我还是没有忘记给妈报平安。

　　我们搞了一个浪漫的除夕晚餐，不知李涵从哪儿弄了一尊古铜色烛台，跟我们木质的餐桌很搭配。真不愧是懂艺术的，英国式的古典烛台，厚重的压底托，高高的铸脚，小小的承烛台，还雕了精细的纹饰。

　　都市之夜，微微闪烁的烛光，香槟的气息从高脚杯内缓缓溢出，暂时隔绝现世的温柔时空渐渐弥漫在我们周围。

　　冬日之夜，燃起烛台上的烛火，撩人的香槟、舒缓的音乐。我们感受的不仅仅只是温馨怡人，好精致的除夕之夜！

　　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高贵雅致的浪漫。

　　记得那是一段幸福的日子。然而幸福永远不会从来。

　　我们有时把音响开到最大，听着狂躁的迪斯科音乐，神经病似地乱跳；有时各自都穿着睡衣，坐在灰色的地毯上，泡一杯浓浓的茶，一边海阔天空地神聊，一边举行嗑瓜子比赛，还争抢着麦克风唱《Waiting For You》，他的英语是六级，咬字比我准确得多。

　　在电脑上玩游戏时，他从来不主动让给我。我好说歹说，用别的东西引诱他，让我玩半个小时，他才看好时间，让我玩。

　　李涵经常骑着他的单车。我坐在他的前面，时不时地还回过头来看看他。我们逃过警察的追问自由穿梭在大街小巷，他老说我是他的外甥女儿，曾经好多次惹得我没有理由就生气。

　　有一个周末，我们去玉渊潭公园看樱花。李涵从厕所出来时，脸色苍白，他说不知为什么流出白色的东西。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吓得我们都不敢再做爱。我逗他说是纵欲过度。

　　李涵还如原来一样，浑身荡漾着狼一样的野性和不竭的激情。他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神秘地引用三毛说的话。爱是不能说的，一说就是错。

　　他从来不追问。只是有一次他出神地看着我，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如果我是荷西，你愿意做三毛吗。

　　我搂着他的脖子说当然愿意。

　　是啊，三毛，令人心疼，又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女人，如果有荷西，哪个女人又不愿做散文中的三毛呢？只是李涵真的会是我的荷西吗？何况三毛只是散文中的三毛，并不是真实人生中的陈平，大胡子荷西可能也只是三毛杜撰的形象。

　　我只想做我的林影，李涵还是他原来的李涵。

　　不过，这家伙每一根毫毛尖上都挂着灵感的露珠，使我莫名其妙地对他着迷，他的魅力在于那种独有的摒弃功利的超脱，还有他神经质地对艺术与人生敏锐的洞察力。

　　我和李涵都是因为《红楼梦》疯狂爱上文学，都崇拜庄周的超脱，都喜欢纪伯伦的诗，小仲马的《茶花女》，都爱看电影《魂断蓝桥》，喜欢高胜美轻柔而伤感的歌声，对小提琴《梁祝》百听不厌，尤其喜欢克莱德曼，这位为爱而生的蓝色狂想之子，正用他饱含现代情感的纤长手指，向我们弹拨一个个美奂绝伦的故事，他有他爱的纪念，有他玫瑰色的人生。

　　我们还向往凯瑟林和希刺克厉夫那样生死相随的爱，都爱看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我喜欢郝思嘉那种坚强、独立的风范，永不绝望，永远与残酷的现实抗争的那种精神。

　　但是李涵有时候玩世不恭令我痛心疾首，他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他不想明天，也许是我比较功利。我们不是那种同甘共苦，相依相爱的那种感情，倒比较像激情四溢的情人。我也知道我不够温柔，爱是一种能力，我是爱的低能儿，虽然他守在我的身边，但我始终不觉得是一种依靠。也许爱情有瞬间的激情就足够，而婚姻则是一种责任，是理智与牺牲的混合体。

　　我又是一个舍不得忘却的人。我已经不会轻易地敞开心扉。我暗自担心，李涵的肩膀可能容纳我的感情、我的矛盾、我的苦恼，还有我的期盼？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我也自问：我爱李涵吗？

　　如果不爱，那我不会在他面前如此缠绵和留恋；如果是爱，那为什么还要奢求他那么多？爱不是没有条件的吗？如果用生命来衡量的话，如果让李涵和我一起去跳崖，我肯定不愿意；如果罗晨愿和我一起出生入死，我会感觉是一种幸福。

　　罗晨依然是我自己在生命中树立的一块永恒的丰碑，我们都知道放弃的可能是一份原本会很灿烂的爱情，只是再也没有可能。

　　心真的能跟爱一起走吗？

　　又到了石榴花开的季节，又是一个相思成灾的夜晚，浓浓的初夏伴着南来的风柔柔地扑面而来，我清楚地记得那就是我和罗晨初次见面的那个日子。

　　我无法不想念他。想念自己最终无缘成为那根肋骨的最原始的亚当。此时，我的亚当在哪里呢？

　　秋天，李涵和他的朋友去南方倒了一笔生意，挣了不少钱，回来时竟然给我买了一枚白金钻戒。

　　当他把钻戒套在我那个手指上的时候，我感觉到这个男人真的与众不同。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按我们的能力和处境来说，给我买一枚上万元的钻戒，确实太奢侈了。

　　李涵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现在穷，但他爱我，希望能让我感动，假如将来有机会挣了钱，再买钻戒又有什么意义？

　　我感动了吗？只是觉得李涵真是一个比我还天真的人。我并不是虚荣的女人，戴着钻戒就显得高贵吗？一枚钻戒和一枚普通的戒指对我来说没什么不一样，我需要的并不是那些形式的东西，我只需要一份真正寓于平淡生活中的爱。

　　第二次，他去东北倒皮衣。那个朋友坑了他，骗了他三万多元就溜了，后来再也找不到人。要知道那是他所有的存款呢，在哈尔滨给我打电话时，把他气得都说不出话来，我说算了，回来吧。吃一堑，长一智。

　　李涵回京后沉默了几天。他说他希望我们俩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其实我并不在乎，凭他的聪明和才气，我们一定能生活得很好。

　　他从来不曾对我说，让我嫁给他，但是我知道，从他把钻戒戴在我无名指上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认为我应该是他的人了。李涵虽然不是我理想中的爱人，但我认为他会是一个好男人。

　　可是，亲爱的上帝最后夺走了我惟一一个可能成家的机会。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更好地对待这个男人。只是再也没有可能。

　　那时，我从来不约束他，他依然还有原来的那帮朋友，也经常很晚才回来，有时我都已经睡了。

　　我清楚地知道男人们是不会甘心得到一个女人而失去整个世界的。无论他的家多么温暖，他都仍旧要寻觅朋友，渴望交往，追求事业和向往外面的大千世界。

　　我也知道属于我的并没有必要去死死守住，不属于我的更不必握在掌心，我给他的更多的是自由的空间。

　　后来，李涵通过朋友买了一台菲利普电脑。有一段时间他变得特别忧郁，老是喝酒，除了上班，老在家里埋头写东西。我半夜醒来，他经常都还在工作台上。我只好给他做点夜宵，也不敢打扰他。

　　李涵的生活变得没有规律。偶尔我们也一起出去散散步，但他的话明显不如以前多了。我也感觉到我们之间无形的距离，深深地感到虽然我们天天在一起，其实我并不了解他。

　　我也明白，李涵深邃的眼睛后面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但我并不想打开李涵的心窗。我觉得他如一口幽深的古井，让我害怕去挖掘。

　　我甚至不愿去拨开古井旁的草，也不愿意去了解井底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那段时间，北京有线台正好播放电视连续剧《一帘幽梦》，当唱到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时，我经常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不知是为别人的故事感动，还是怜惜自己的伤情？

　　我总是暗自诧异，若干个春秋过后，也有这样的季节，也有这样的深夜，当断断续续的音符应某种契机再次萦绕于窗前时，我还会百感交集，还会如此感伤动容吗？

　　日子，还在无声无息地过着。

　　作者：林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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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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