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翎

　　因为世界杯，据说世界不同种族文化的人都连在一起，一个足球圆了大同美梦。有哪一种运动盛会，能够叫所有人放下歧见，放下差距，甚至放下工作，一同呐喊，一同紧张，同悲同喜同哭呢。可是，团结大同只是表面的掩饰，一个用来延续神话的谎言。

　　真实的图画是，世界杯比任何社会运动更能表现“阶级主义”、“种族隔离主义”、“性别歧视”、“全球化鸿沟”，所有社会学上的不公平现象全都适用于此。足球、国际足协、球星、国家领队，而至观众、球迷，所有参与这场嘉年华会的人和物，都是实施宰割的当权者。在这个溢满欢乐气氛的机制底下，世界杯把人类过分简化地分为四个元素：1)球迷，2)非球迷，3)男性，4)女性。

　　雄性符号系统的强权

　　引用德国社会学家韦伯(MaxWeber)的官僚分工概念(HierarchyofPower)，上列不同组合所得的权力和地位分配，最高高在上的是1＋3(男性球迷)，依次是2＋3，1＋4，2＋4。为什么一个男性非球迷，会比女性球迷还要占有优势，稍后再谈。但无可置疑，世界杯完全是父权社会下的雄性生产机制，所谓雄性(Masculinity)，就是在社会上被定义为男性应该持有的特质。雄性分泌愈旺盛(不只指生理上的性征，还包括心理上的反应和情绪结构)，该名男性就愈会被社会认同并被赋予父权社会所许诺的特权。当然，他所承受的压力也不该忽视，值得深入探讨。

　　世界杯的整个运作过程，充斥着典型的雄性符号：流汗的男人、强壮的身体、粗鲁的举止、畅通无阻的粗口、煞有介事的“波经”(足球评述)、啤酒、花生……而所有的雌性代表，都不过被挪用来作陪衬kk性感的啤酒女郎、裹着巴西球衣身材丰满的金发洋妞、过场的客席女主持人kk以凸显这场嘉年华会的男性主导地位，一切摆布安排，都是从男性视线观点出发。

　　几乎，一个男性被归纳为足球爱好者是理所当然的事。

　　正如小时候，男孩子到球场踢足球，跟女孩子抱着芭比洋娃娃玩家家酒一样，是指定的童年消遣活动。于是，到了这个四年一度的世界杯盛会，男性是毋须考核就能自动入选成为球迷一员，在嘉年华会得到一个席位，与众同乐，同悲同喜。

　　反而，要是他的个人意愿与大众期望有所出入，他可能要付出更大勇气去面对随之而来的烦恼。“不够男人”、“装模作样”、“女人型”、“另类”都可以是形容他的字眼，但更惨的是，他要面对暂时被孤立的寂寞。当他身边的男性球迷朋友都在说贝克汉姆如何脚法好，罗纳尔多如何厉害，或法国如何输掉首场时，根本接不上话的他，惟有痛苦无边。他可做的，就是假装与众同乐(事前得做点功课，包括熟习各球队和足球术语)，或者坚持自我，以“众人皆醉我独醒”来自我安慰，捱过六月。

　　女性球迷的先天缺憾

　　至于女性球迷，因为有着“先天性缺憾”，她要进入世界杯狂欢的权力核心(gain access to the game of power)，就必须要付出双倍努力。记得有一个港产广告，充分显现女性在足球运动上的无力感：一大班男人在讨论昨晚的球赛，究竟完场前的关键性入球是不是“越位”在先，争论得没完没了。突然一个女人加入，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出球员位置，十分科学化地解释“越位”并不存在，教在场男士目瞪口呆。

　　结论是，女人不是不能懂足球，但她的言论总被认定为“妇人之见”，她要当一个称职的球迷，就必须要更科学化更理性，换言之，就是要借用那些“雄性的特质”，才能降服雄性动物的疑惑，然后进入其中与众同乐。这个游戏规则，与米卢零距离采访的足球名记李响，相信最清楚不过了。

　　当然，普遍来说，一个女性如能爱上足球，还是会叫一众男性(球迷)欢喜的。男人在观赏球赛时，也希望看见漂亮女孩吧；摄影师拍摄在草地上流着汗奔跑的球星时，也希望拍拍场中穿着巴西球衣的丰满洋妞作花边新闻吧。一个嘉年华会，狂欢之中带着性的隐喻，没有女性，总是太单调了吧。

　　女性非球迷的防守反击

　　好了，这样说来，一个女性非球迷，她的下场，大概是最凄惨的。如果跟她有亲密关系的男性全都是球迷，这列名单，包括家族里的父亲兄弟，公司里的男上司男同事，关系里的男友或丈夫，而她偏偏对这圆形球体毫无兴趣，她注定要被摒诸世界杯嘉年华之外，一切球场内外的恩怨爱恨都与她无关。而向来在感情上向她供应慰藉的来源(男性)此时都无法分身满足她的需要，她的“孤单”可想而知。(的确有调查统计，大比数的男人在世界杯期间性欲大减，引起伴侣不满。)

　　整整一个月，她要忍受一大堆她无法明白的外星语言，忍受男友或丈夫招呼朋友回家看球赛喝啤酒吃花生和由她负责善后的残局；忍受当她穿了一条漂亮裙子上班时没有得到男同事的赞美；忍受她想看的言情剧集被“世纪之战”腰斩，忍受她的父兄占据客厅看球吵得她不得安宁……

　　作为一个女性非球迷，她想要反抗。她用自己的方法来破解足球(世界杯)对她的宰割，她于是也看球赛，但是她留意到的是贝克汉姆的发型、欧文的笑容；当男人在叫嚣时，她双眼搜寻英俊的脸孔、漂亮的球衣、赞助商的名字。当男友问她是否喜欢看球赛？她装出认真地答：“嗯，足球员都很帅，流汗时很性感。”她会跑去买一对Adidas的世界杯限量版球鞋，然后告诉男同事：“德国队的球鞋还不错吧，我这双是最后一双了。”她会穿著中国队球衣(但不戴胸罩)到有球赛直播的夜店，然后点男友爱喝的啤酒。

　　她会用丈夫的附属卡尽情消费，约闺中好友外出旅游，出席小学同学聚会，上美容院，到电影院……她可以给自己一个假期。

　　惟有这样，她才能在世界杯的巨大男性权威阴影下“反客为主”，悠然自处。Empowerment，自强，这正是弱势社群反击强权的最有力途径。一个女性非球迷，在举手投足间另辟蹊径，就轻易拿捏自如。请为世间一众自强不息女子鼓掌。

责任编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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