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领女性跳槽率居高不下，比较普遍的说法是源于女性升迁时遭遇的“玻璃顶”效应。民企神州数码、外企安利这两家背景截然不同的公司在职员性别的比例上也是迥然相异，但是两位人力资源总监在谈及“玻璃顶”问题时的态度却不无默契，似乎惟一可以解释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是男性。

　　在北京，白领圈子也许很多，但是像王晴身边这样的白领圈子一定不多。

　　这是一群已经告别或即将告别工作的白领妈妈们，在经历了家庭与事业的双重压力和角色冲突后，她们作出了一个不啻于石破天惊的选择：辞职回家。

　　奋斗多年的事业戛然而止，个中滋味冷暖自知。

　　诙谐点说，她们是一帮玻璃顶下的逃兵。

　　不一样的粉领一族

　　王晴是最早看着圈子形成起来的人，在海淀区一家跨国公司做着人力资源部经理的职务，她的孩子今年11岁。

　　虽然她最终没有选择辞职回家，但却和这群白领妈妈们一样保持着圈中人的心态。

　　十余年的外企工作经历中，她只换了两家公司，每一份工作都几乎做到了公司中高层的位置，工作能力有口皆碑，也配得上“女强人”的称呼。

　　最初事业成功带来的满足感一度使她醉心于此，加班、出差各个方面均不落男性身后。“那时候，孩子还小，可以交给保姆，或者寄宿幼儿园。”她并没有太多在意自己在家庭中的角色和责任。“有一年出差国外，随行的美国老板问我，‘你出差这么多天，孩子怎么办？’我以为老板在考验我的工作态度，就说：‘孩子在寄宿幼儿园，不用担心。’老板一听，立即瞪大眼睛反问我：‘幼儿园也有寄宿的吗？’然后不住地摇着头，‘No，no’。我听得出来，他其实在指责我对孩子‘不人道’。”那一刻，王晴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愧疚，“我的孩子”、“我的家庭”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在她心中重若千钧。

　　回国后，王晴和几位相熟的朋友在闲聊时谈到这个话题，争论得很激烈，对于女性最终的角色定位是家庭还是事业，大家莫衷一是。两年前，她的一位朋友辞职回家了，在分娩后的第二年。后来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到现在，圈子里这样的白领妈妈已经有十余位了。

　　她们称自己是“粉领一族”———在家中工作的白领女性，而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便是她们新的全职工作。她们年龄相仿，大多三十四五岁，有着良好的经济实力以保持优雅从容的生活方式，有着成功的事业经历以作精神上必要的慰藉，辞职回家的另类选择使得她们能够更好地惺惺相惜，和睦共处。周末或节假日，只要有人相约，她们便会开着私车，带着孩子，相聚一处，或吃饭，或郊游，甚至只是闲来聊天，轻松而悠闲，过着外人眼中“贵妇人”般的生活。职业白领的理性特质依然在她们身上保持着很强的惯性，在觉察到圈子的狭窄后，她们会有意识地吸纳一些其他行业的新朋友加入，渐渐地，圈子里不仅只是赋闲在家的白领妈妈们，许多来自民企和国企等不同背景公司的年轻女性们也能融入其中，是否回家并不是她们接纳或拒绝的标准。这种基于圈子的聚会在某种意义上也承载着她们试图保持与社会接触的努力。

　　选择前的压力和选择后的忧虑

　　只当随意的聊天时，王晴谈得很多，但是当知道记者准备写进稿件的时候，她犹豫了。她的一位朋友，在欣然接受记者的采访要求后，才一个小时便又改变了主意。矛盾是记者对这群白领妈妈们心态的最深印象。

　　“这也许只是个人的自我选择，不具备太多的参照意义。”显然，王晴和她的朋友们对于社会的认同还没有足够的信心。而从她们自己来说，选择前的压力和选择后的忧虑也还不能一时挥却，究竟是消释了冲突，还是从一个冲突走进了另外一个冲突，她们自己也难以说清。

　　两年前33岁的张秋平升任公司行政主管，成了一名不大不小的中层领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看到公司新来的女大学生，她竟会莫名地产生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悲凉感；孩子渐渐长大，她开始担心照顾不周会影响孩子的成长，遗憾终生；体力和精力也在不可抑制地走着下坡路，所有的一切让她有些心力交瘁。而种种迹象也表明，眼前的职务也似乎已到尽头，她开始萌生了辞职回家的念头。

　　丈夫支持她的想法，年幼的儿子知道妈妈会多出时间来陪自己也很高兴，但她还是顾虑重重：事业终结带来的心理落差，自己能承受吗？没有收入，没有福利和保险，老了怎么办？别人会说自己是安逸太太、笼中金丝鸟吗？将来孩子成人了，自己怎么办？重找工作还能跟上社会的步伐吗？“工作的女人是美丽”的，是不是不工作的女人就会成丈夫眼中的黄脸婆？……所有未知的问号使得决断就像一场赌博，结局难以预料。

　　王晴的朋友们在作出选择前也一样经历过如此的困惑，这种思想上进退维谷的状态往往会延续几个月甚至几年，最终依然不改初衷的往往只是少数。正因为如此，她们的勇气令人钦佩，然而所有心中的忧虑并没有在决断时的勇气中消弭。一旦放弃工作后的心灵空白不能及时从家庭中得到补偿，她们会显得更加进退失据，心态失衡，于是也会有人在家中呆了很短的时间后又重新开始工作，但是多数还是坚持到了现在。这些坚持的人中，会有人在闲暇时找份兼职工作，也会有人乘机修读课程，继续充电。工作状态虽然结束，但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未来的努力。

　　城外的观望者

　　这是一个相对固定但并不封闭的圈子。就像是现实中的一座围城，注定还有人会加入，也注定会有人退出，而更多的人只会站在远处观望，心向往之，又畏惧之。

　　梁亭芳便是这样一位城外的观望者。在广州一跨国公司办事处供职的她，在事业渐入佳境的时候，怀孕了。面对着即将降临人世的孩子，她不得不开始考虑母亲的角色。

　　回家是断然不能接受的，在她的逻辑里，事业和家庭并不存在舍谁弃谁的关系，她自信能够在这样的跷跷板上保持平衡，只是为了维持这样的平衡，究竟要付出多大气力，她尚无法清晰地感受。怀孕之初，因为工作劳累，她被迫在医院里调养了20多天。4个月前，一位相熟的朋友意外地被外企裁员，让她开始担心这道坎对于自己工作的影响。如今，产期将至，她还在坚持工作，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在安利(中国)公司采访的过程中，记者曾与一位依然坚持工作的白领妈妈有过一次诚恳的谈话。孩子刚满两岁的时候，她成了公司某部的经理。初入中层的她，面对着工作上的发展前景，坦陈无法说服自己选择放弃。显然，这又是一位不会走进围城的白领妈妈。

　　张秋平在权衡再三后，终于还是没有跨进城去，她选择了一种折中的做法：心在城中，人在城外。现在的她准时下班，很少出差，坚持每天晚上回家陪儿子做作业，对事业的看法也有了质的转变：“事业上的成功并不一定要靠职务的升迁来表现，做好本职工作，对上司尽力，对同事尽心，对下属尽责，赢得老板的肯定、同事的赞许、下属的敬重，这未尝不是一种升迁，而且更能给你带来快乐。这样想了，会少了许多功利心，就不会硬逼着自己加班加点，心情释然了，工作也会变得轻松许多。”

　　“玻璃顶”下三条路，退而避之，击而破之，当然还有安然处之，对于步入中层的白领女性而言，不论选择什么，都应该三思而后行。(文/朱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