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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离婚官司
采写：麦小麦
采访时间：10月26日
被采访人：张先生、30多岁、软件公司老板
律师朋友阿珊打电话给我，说她的一位当事人想对我讲讲自己的故事，不过不愿意用真名、上照片，可以吗？
我告诉她，当然可以，一切都会尊重被采访人的意愿。如果不放心，我们甚至可以不见面，用电话进行采访。
她故作神秘地说，你一定会从他那里听到一个感兴趣的故事。我知道她常常经手一些涉及巨款的大案要案，很多平常人眼里的大事在她那里不过是小案子一个，她都认为值得一听的事，肯定非同寻常。我不由好奇心大起。
周末，我接到了来自张先生的电话。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非常有魅力的男中音，温和、厚实，节奏和分寸把握极好，叙述的条理也很清晰，我很快就被他的故事吸引了。
我以为这次会是天长地久
我出生在一个商人之家，家境很好。父母和姐姐前些年移民澳洲，我因为与朋友合伙开了个软件公司，便独自留下了。那几年国内创业条件特好，我们也像许多人一样激情满怀地开始了自己的事业，虽然公司不大，但我们充满希望。
在大学里我就是篮球队长，歌又唱得好，什么都会玩，颇有一点女人缘，走到哪里都有对我特别好的女人。就是在那段艰难创业的日子里，也有一些条件很好的女孩找上门来主动照顾我、帮助我。可是，我的心从来没有真正放在谁身上，我也对她们好，却从来不承诺什么。我的观点是，大家在一起开心就好，谁也不要干涉谁的生活，一旦她们哭哭闹闹想要管住我、想要结婚什么的，我马上溜之大吉，有多远跑多远。你说我无情无义也好，说我道德败坏也好，那时年轻贪玩，又一头扑在事业上，不考虑别人的感情，伤害了不少女孩，后来遇到陈欣然，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或许就是上天给我的报应。
有一次去参加老同学的婚礼，我一眼发现同桌那个最引人注目的女孩就是陈欣然。她是我初中时的梦中情人啊！初中的女生个个灰头土脸不会打扮，只有坐在我前面的她，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今天像瀑布一样披下来，明天用花手绢扎起来，小小年纪就风情万种，和其他女生根本不是一回事，她人又聪明，多才多艺，成绩还顶呱呱。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个精神偶像，我的精神偶像就是她。喜欢上她以后，一贯贪玩的我没命地读书，就是为了在名次表上和她的距离近一些。可是她太骄傲了，我暗恋她三年，直到高中分校，也没敢向她表白。
而她，现在就坐在我的旁边，一条紫色长裙，端庄得体，笑意盈盈。这时的我当然不再是那个爱她在心口难开的傻男孩了，我向她大献殷勤，一弄清她尚未婚配，就急不可耐地和她定下第二天约会的时间。
她现在是一家国际大公司的主管，事业上很不错。她的美丽今非昔比，按理说我见过的漂亮女孩也不少了，可是一见她，我顿时觉得她们给她当丫环都不配。
在短短的时间里我爱她爱得发疯，每天给她打无数的电话，像跟班一样按时接送她上下班，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惟一的念头就是和她在一起，恨不得融进对方的身体里一分一秒也不分开。活了将近30岁，我第一次知道爱情这个东西一旦来临竟然像排山倒海。
我忘了问她的家世、她的生活情况，我忘了从初中毕业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年，这十多年可以发生太多的事。
两个月后，我拿着戒指和鲜花郑重向她求婚，我真的以为遇上了可以天长地久的女人。
旁白：讲到这里，电话里一阵干扰声，张先生那边手机铃声响起来。他说：“不好意思，我要接个电话。你也听累了吧？休息一下我再打过来。”说完他挂了电话。
很礼貌、很体贴的感觉。
生活中的他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发自内心地关心着身边的女性，可以想象，那些本就对他有好感的女孩会怎样地陶醉在这种关心呵护里，直到投入了感情，才发现原来他对谁都是一样的。这种人，真是天生大情圣。不过，大情圣也有把握不住自己的时候，居然与儿时梦中情人重逢两个月就求婚，够浪漫的。
几分钟后，电话打过来了，他第一句话是：“我把手机关了。等会儿你听累了就告诉我，我们再休息。”
美丽的开头不美丽的真相
我向她求婚，她好像一点不觉得突兀，很快就答应了。于是我们开开心心去办手续、买结婚用品，兴奋极了。拿到结婚证那天，我把家里所有的存折都交到了她手里，我在她耳边说：“你要做我一生一世的管家婆。”多傻，可那时却是真心真意。
婚礼上，我邀请了初中时全部的同学和老师，我要让他们见证我的幸福和幸运。
婚后没多久，欣然怀孕了，我欣喜若狂，把她呵护得像个公主。
一切都是这么圆满，我没有意识到，事情太过圆满往往是因为假相蒙住了真实。
一天，我坐车去办事，猛地看见有个人的背影很像欣然，衣服也和她今早出门穿的一样，但她是被一个中年男人搂在怀里的，我努力说服自己那肯定是别人，可还是鬼使神差下了车。我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走进一家咖啡店，进门时，那男人侧过头亲了她的脸一下，还说了句什么，她仰头大笑起来。天哪，那不是欣然是谁？
我像个傻瓜一样呆在那里迈不动步子，我没有跟进去，我怕自己丢不起这个脸面。
那天，该办的事我一样没干，早早回家等欣然。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的时间回来。看到我板着脸坐在沙发上，她像往常一样娇滴滴地腻上来亲我。真不敢相信几个钟头前她刚被一个老男人亲过！
我闪开，冷冷地说：“我在咖啡店门口见到你了。”
她一愣，马上说：“你肯定误会了，那是我们一个客户。”我说：“客户非得搂着你去喝咖啡？客户非得凑到你的脸上和你说话？我不相信你做生意还要卖身。”
她沉默了。我也不说话。我想她肯定是在考虑怎样说出一个我可以接受的理由，我等着，看她怎么解释。
她进房去拿了一样东西放在我的面前，是一本护照和一张美国签证。她说话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毫无防备地敲在我心上：“对不起，早就想和你说，但你对我太好了，我一直开不了口。其实我和你结婚只是觉得已婚人士比较没有移民倾向比较好办任命签证，我知道你在我之前有过很多女朋友，我想你也不会太在意的，对吧？”
我差点被她的逻辑气疯了，强忍怒火问：“那个男的呢？不是客户？”
她说：“不是。我和他在一起好几年了，他是我们公司副总，他有老婆孩子，我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我想出国去，远远逃开。”
我大叫：“你现在结婚了，我是你的老公，你可以远远逃开他了呀！”
她哭起来：“不行的。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你完全不了解，除了逃到国外去，我别无办法。”我怎么也想像不出这种电影上才有的桥段会出现在我的身上，这个在我心里藏了十几年的梦中情人，这个跟我柔情蜜意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小蜜？怎么可能为了方便办出国手续不惜结婚，还怀上孩子！
我暴怒，打碎了客厅里所有的摆设，摔门出去，我只想逃离这个家，这个温暖的家，曾经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家，现在已经变成了我的地狱。我像个疯子一样在外面喝酒打架，然后鼻青脸肿到公司办公室里睡觉，把同事们吓得够呛。
三天后我回到家里，欣然走了，她的所有衣物也不在了，同时不见的还有我们存折上的整数，留给我的是桌上一份离婚协议书。我一把抓起来撕得粉碎，仰天狂笑。真没想到，自以为阅人无数，却栽在一个这样的女人手里。在这场她一手策划的闹剧里，我扮演了一个最可笑最可怜的小丑，现在她一走了之，我想揍她一顿都找不到人！
算起来，这时距我们在朋友婚礼上重逢才四个月！
旁白：张先生的叙述一开始是沉稳平缓的，是那种特别自信的人才有的感觉，说到这里，他却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我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提起来。最后一句，我甚至听出了一点哭腔，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要不我们再休息一下？我情绪有点激动。”我同意了，他又轻轻放下了电话。
我低估了这个女人
欣然出国两年多时间，她根本不和我联系，我是从别人那里知道她在美国做生意，孩子生下来送回国内母亲家，我没去看过，因为我根本不相信那是我的孩子。
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努力让自己忘掉那段短暂而屈辱的婚姻。我努力赚钱，我们的公司从电脑城里一间门面的小公司发展成在城市边缘买下两层楼的大公司，我的私人财产也直奔千万。我认识了许多优秀的女性，只是我更不容易对她们动情了。现在我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女朋友，和许多不稳定的女朋友。我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何必结什么婚。
去年，有人告诉我，欣然回国了。我发现自己听到她的名字已经不那么仇恨，感觉更像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我正准备拿着离婚协议书去找她，她却找上门来。她的态度让我大吃一惊，她对我热情有加，完全不理会我提出的离婚要求，甚至主动和我亲热，就好像中间没有隔着冷冰冰的时空距离。
她说：“我们不离婚，我们还是夫妻，我早和那个人断了，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不理她，她就絮絮叨叨地劝我。在她的话里我终于明白，不是她良心发现、不是旧情复燃，只是因为现在我是个有钱人了，她觉得我这个人除了可以换取已婚身份办出国手续之外，还可以有点别的用途，真是可悲！
我坚持让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她脸一变：“当年我要你签你不签，现在你要我签也一样可以不签。”说完扬长而去。
我想拖就拖着吧，一个女人总不如男人拖得起，反正我也不当她是妻子。
我完全低估了她的手腕，她居然到处造谣，说我在她出国期间和人乱搞，现在为了和别人结婚逼她离婚。这还不算，她居然雇了人一天24小时跟踪我！
她的行为已经完全不像个正常人了，她查到我女朋友的电话，每天深夜骚扰她，后来更跑到人家公司，像个泼妇一样当着很多人的面打别人耳光。我没有看到那个场面，从女朋友的哭诉中我完全无法想象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可她没有让我好奇太久，很快她也杀到我们公司来了，她先在我办公室大吵，说要离婚可以，除非分多少家产给她，又跑到财务部去闹，说要查账以防我恶意转移财产。看着她撒泼耍赖，我完全没有兴趣和她纠缠，请保安来把她轰了出去。
旁白：这时，我忍不住打断张先生的叙述，提出了我的第一个问题：“陈欣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又叹了口气，说，这是近一年来他思考最多的一个问题。陈欣然出身于一个市井之家，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好，但她心高气傲，爱慕虚荣，这其实从她初中时的做派就看得出来，只不过那时的我被热情蒙住了眼睛，完全丧失了判断能力。她出国前向他坦言说和他结婚只是为了方便出国的时候，还是撒了一个大谎，她去美国根本不是要躲开那个已婚男人，相反，正是为了里应外合与那人联手做国际贸易。生意失败后她急需大笔钱，正好当年没来得及离婚的张先生已经发了大财，她当然要抱紧这棵最后的稻草。
“可惜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不然，早早把财产妥善处理，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损失。”张先生的语调充满懊悔。
但愿噩梦都已结束
我被那个不知廉耻的陈欣然逼得快疯了，找了律师替我打这桩离婚案，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利益。可是律师告诉我，我这两年多挣的钱没有和她经过任何公证，属于婚后共同财产，她可以名正言顺分走一半。
正在焦头烂额，突然发现她派来跟踪我的人不见了。我还以为她改变主意，哪知更惨的消息传来——她和情人合开的国际贸易公司坑蒙拐骗，结果因为诈骗罪被法院判决赔偿1000万，那个男的已经被逮捕听审，她因为是从犯，只要行使民事赔偿。
这是我一生中最惨痛的一页，我的奔驰车和豪华别墅被强行拍卖用作赔偿，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就这样化为乌有，悔恨、屈辱、心痛让我大病一场。
幸好，噩梦醒来是早晨。我们离了婚，她无脸见人，又跑到美国去了。她的情人被判了个无期，大快人心。我的公司还在，钱没有了可以重新赚，可是我不知道，被她踩烂砸碎的感情还有没有复原的一天。
旁白：一个太过离奇的故事，听完张先生的自述，我忍不住偷偷向阿珊求证事情的真假，并请教一些有关的法律事宜。她告诉我，正是她替他办的离婚案，他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在这个事件中，如果他能够早有防备，有很多机会可以避免损失，如果她出国前提出离婚他马上签字办理，这是最好的选择；后来的两年中他也可以将财产做一个公证，离婚时就不必视为婚后共同财产分给她。
律师的话总是以法律为依据的，我却在想，张先生最应该反省的，恐怕还是与她邂逅时的冲动，了解一个人，需要多一点时间，多一点冷静，哪怕只是多一点点，这场悲剧也好、闹剧也好，便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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