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稀疏，不时有车辆急驶而过。郑安邦晃晃悠悠地在街上走着。他不想现在就回去，因为没地方可去，转着转着就又回到了公司的门口。郑安邦刚要推门，黑暗中一个人慢慢走出来。郑安邦一惊，酒醒了。浑身湿透的春来一步一步走到郑安邦面前，她一声不响地盯着郑安邦。郑安邦像被咒语定了身，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了。春来的身子依过来，慢慢地靠在他胸前，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郑安邦的衣襟上。郑安邦胸口一阵阵酥软，完全没了主张。他举着双手，不知道这双手是应该搂住她，还是应该推开她。他就那样举着两只手
站在那里。
春来失望了，猛地推开他，低声说：“你滚！”
郑安邦蒙了，一时忘了身在何处，他转身就走。春来瞪着一双泪眼恨恨地看着他。郑安邦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雨里急匆匆地走着。
“郑安邦！”春来的叫声带着高亢的共鸣。
郑安邦站住，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来。春来跑过来了，她像一枚子弹一样射在郑安邦的胸口上，郑安邦被撞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他紧紧搂住了春来。
“春来！”郑安邦呻吟似的叫了一声。
春来不回答。
郑安邦说：“春来，我……”
春来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的脸：“你不该这样对我！”
郑安邦不说话。春来望着他，嘴抿得紧紧的，她在拼命忍住要涌出来的泪水。眼泪还是流下来，她像孩子一样用手背抹着。
“我在这儿站了三个小时。”
“我不知道你会来。”
“我太难受了。”
“我不愿意你难受。”
“可是你让我难受了！”春来喊。
“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走，快进屋去。”郑安邦拽她。
春来使劲甩开他的手，郑安邦硬把她搂过去。他搂着春来进了大门。
春来穿着郑安邦肥大的绒线衣坐在床上，郑安邦用干手巾给她擦着头发。春来抿着嘴笑眯眯地瞟着他。
“笑了？”郑安邦实在喜欢她这个样子。
“我想笑，我愿意笑!”
郑安邦叹了口气：“春来啊，春来，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你想拿我怎么办？”春来调皮地看着他。
郑安邦摇摇头没说话。
“我饿了。”春来撒娇。
“我带你出去吃饭。”
“我不想出去。”
郑安邦翻冰箱，春来跳下床，过去跟着翻。
“只有面包。”郑安邦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春来拿着面包跳回到床上，心满意足地吃起来。郑安邦看着她。
春来黑亮的眼睛直视着他：“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你可真漂亮。”
春来腻味地皱皱眉头：“换句新鲜点儿的说行吗？”
郑安邦笑道：“你被宠坏了。”
“没人要求你宠。”
“我活该，我自作自受行了吧？”
春来笑道：“认罪态度不错。”她闭着眼睛香甜地嚼着面包。
郑安邦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想什么？”
“想你。”
春来很受用地听着。郑安邦不说话了。
春来吃着面包一脸坏笑地看着他：“说呀。”
郑安邦伸手点点她的鼻子。
春来伸手拍拍他的脸：“你到底受什么教育长大的？为什么总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人？”
“生成的骨头，长成的肉，这辈子不可能脱胎换骨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是没遇到让你脱胎换骨的人。”
“你是那个人吗？”
春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不知道。”
郑安邦严肃起来：“你爱我吗？”
春来想了一下严肃地回答：“此时此刻是爱的。”
“此时此刻？”郑安邦心凉了。
“嗯。”
郑安邦半天没说话。春来跳到地上给自己拿了瓶矿泉水，又回到床上。
郑安邦看着她苗条、生机勃勃的身影感慨万分：“年轻有多好啊！”
春来喝了一大口水感叹道：“幸福啊，我幸福得都快睡着了。”
“你的幸福来得太容易了。”
“幸福本来就是一件容易又简单的事。”
郑安邦吃惊地看着她：“你这么想？”
春来把吃剩的面包硬往郑安邦的嘴里面塞。
郑安邦躲闪：“别闹！”
春来逼他吃：“我是个有福之人，我吃剩的东西是福根。”
郑安邦拗不过她只得吃了。春来吃饱了喝足了，像小鸟一样穿着袜子在地上跑来跑去，她把音响打开。CD里面放的是莫扎特的交响音乐。郑安邦被她的青春、美丽和蓬勃的生命力深深地感染了。
郑安邦拽过春来搂在怀里深情地对她说：“我真爱你啊！”
春来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郑安邦涨红了脸，语气认真地说：“我不该说这个字，可是现在我必须得说，因为我从你身上知道了爱上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
春来心花怒放，脸上却露出来有些窘迫的表情：“别说了，再说我该哭了。”
郑安邦问她：“爱我吗？”
春来点点头。
“为什么？”
“说不好。”春来笑道。
郑安邦逼着她说：“你必须说。”
春来凑到郑安邦的脸前仔细打量着他说：“知道吗？你脸上有一种天生的不正派的神态。”
郑安邦吃了一惊：“是吗？”
“我想把它挖掘出来。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坏！”
郑安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春来扑哧一声笑了，她指着郑安邦的脸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郑安邦被激怒了，他一把揪住春来。
春来瞪着妩媚的眼睛看着他说：“真可怜，怎么脆弱成这样？”
郑安邦尴尬地松开她。
春来边整理衣裳，边笑眯眯地说：“其实你恼羞成怒的时候比装腔作势的时候招人喜欢多了。”
郑安邦把她摔在床上。春来嘻嘻哈哈地笑。郑安邦凑过来亲她。
春来突然问：“你会不会因为跟别的女人发生了关系，然后更爱你老婆了？”
郑安邦一愣。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那我问下一个问题。你和多少女人好过？”
郑安邦猝不及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春来伸出一只手调皮地看着他：“五个？”
“别瞎说！”
春来又伸出另外一只手：“十个？”她手腕上的玉镯坠子丁当作响。
郑安邦不回答。
春来拽下袜子举起一只纤巧的小脚丫晃了晃说：“再加五个！”
郑安邦又爱又气，照着她的屁股给了一巴掌。
春来用韵白大声喊：“冤——枉！冤——枉！”
郑安邦笑了。春来爬过来趴在他的肩膀上使劲摇晃他：“告诉我！告诉我嘛！”
郑安邦万般无奈，只得说：“没有你说的那么多。”
春来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她把一只衣袖甩在头顶上，一只手点着郑安邦的鼻子用韵白念道：
“我把你个无道的昏君……”
筱燕秋又做那样的梦了，她梦见自己全副披挂在戏台上走着飞一样的圆场，边舞边唱着。乔炳璋扮演的后羿跟在后面死命追赶。筱燕秋水袖翻飞，后羿扑上去拉她的袖子没拉住，筱
燕秋“扑通”一声摔下台去。筱燕秋惊醒，一骨碌坐起来，她满头大汗地喘息着。面瓜在身边打着鼾。筱燕秋仔细地听着，嫦娥的唱腔若隐若现。筱燕秋躺下，她的嘴唇和着心中的旋律无声地动着。面瓜的呼噜声越来越大。筱燕秋抬腿就是一脚。面瓜的呼噜声骤然停止。筱燕秋刚闭上眼睛。面瓜的呼噜声又响了。筱燕秋气得拽过被子蒙住了头。面瓜翻了个身紧紧搂住了她。筱燕秋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她绝望地看着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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