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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曲线.LOVE(七)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3月07日10:58 新浪生活

  新浪网友:莫须有

  第七章 《纽约客》的否定命题……

  “粉侯,你很了解西方的神话和传说。”聊天的时候,王泣花说。岂止是了解?我是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看啦,当然那时候主要是翻连环画;后来就一直看了又看,熟得不能再熟。粉侯正要把这些意思敲下来的时候,转念又想起王泣花平时不喜欢张扬,赶紧又把这些夸夸其谈的言辞抛到一边,转而轻描淡写地答道:“有时候看看罢了。”

  王泣花:光是简单看看难有这种感觉。

  粉侯:这不算什么。我的记忆力还过得去。

  王泣花:是吗。看来你适合接受西方文化。

  粉侯:王泣花,你看出什么来了?

  王泣花:你对中国古代的东西知道一些,但不如对西方典籍了解得多。

  粉侯:你呢?你只喜欢传统的、典雅的东西吗?

  王泣花:以前有这样的倾向。现在是什么简单喜欢什么。不拘形式。

  粉侯:但是你基本上没有提到过别国的内容。是排斥吗?

  王泣花:中国自己的东西很美,也足够。西洋文化对我缺乏亲和力,转眼就忘。

  粉侯:我自己倒是对什么都感兴趣,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很喜欢。

  王泣花:精力旺盛的表现。有激情。

  粉侯:激情?很大的字眼儿。以前我或许是非常非常有激情的那种人,连现在写东西都还容易带点儿夸张和魔幻的色彩。但是激情已经很稀有了。

  王泣花:由显变隐,换个形式而已。但还在那里。

  粉侯:我自己怎么不觉得?

  王泣花:可能是外力刺激不够分量。暗藏的激情需要引发。

  粉侯:王泣花,瞧你说得我跟一个爆竹似的。

  王泣花:爆竹也没什么不好。

  粉侯:唉,说来说去你是真的认为我像爆竹。我很火爆吗?或者非常容易发炸?

  王泣花:别多心。不是说你。

  粉侯:王泣花,你为什么不趁机取笑我几句呢?别人这时候早该开始调侃了,这样才能显示一个人的机智幽默和风雅有趣。

  王泣花:从前我也这样。

  粉侯:哪个从前?这次出去旅游之前?

  王泣花:那以前的从前。

  粉侯:以前的从前,也就是从前的以前。就像妈妈的外婆等于外婆的妈妈一样。

  王泣花:恒等式。

  粉侯:时间是恒等式,可你却发生了变化,一步一步就变成这样了。王泣花,当时好还是现在好?不后悔当时的样子吧。

  王泣花:一段时间一个样,各有各的好处。

  粉侯:不管怎样,你已经失去机会了。开玩笑啊。

  王泣花:玩笑对你很重要吧。

  粉侯:不清楚。好像是突然之间,所有的人都开始调侃了。中国大陆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幽默时代。我也学会了。

  王泣花:当然,强行幽默。

  粉侯:你认为这种幽默是虚假的吗,王泣花?什么地方表现出用强的成分?

  王泣花:不自然。

  粉侯:说的也是。很多人,不管在事实上多么笨口拙舌,也不管事情有多么不可笑,都非得要跟人说几句笑话,感觉不这样就不懂生活似的。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王泣花:人们通常意识不到。

  粉侯:是啊。比如说,今天中午我们公司吃饭的时候,就有人莫名其妙地说:又是牛肉,不害怕疯牛病吗!为什么不是鸡肉?另一人马上接口说:你吃鸡就不担心得爱滋?旁边的人就张开血盆大口哈哈大笑,真是无聊透顶。

  王泣花:因为无聊,所以故作幽默,结果更无聊。

  粉侯:多数情况是这样。不过有时候还是真的可笑。对了,你看周星弛的电影吗?

  王泣花:只有一部。《大话西游》。

  粉侯:他还有很多特别搞笑的电影,什么《新鹿鼎记》、《整鬼专家》、《大内密探》、《唐伯虎点秋香》等等。当然啦,《大话西游》是大家议论得最多的。

  王泣花:我刚上网的时候,看见很多网站给这个片子做专题。就到朋友那里看了一次。

  粉侯:感觉怎么样?很好玩吧。武侠加神魔,凶杀加艳情,拳头加枕头,幽默加眼泪,爱情加悲剧,名著加杜撰……万花筒一样的东西。

  王泣花:是。我以前读拉美小说,就有这种印象。

  粉侯:比如说?

  王泣花:具体记不清。总的印象是花哨、斑驳,现实与虚构交织,很有厚度,不是纯粹的罗列。

  粉侯:就是说,都反映了各自的文化特点,把最核心的感觉给表现出来了。

  王泣花:这种说法比较虚,但确实是这样。

  粉侯:可怜老外要看这样的片子可就惨了,那么多属于深层文化背景的东西,怎么理解得过来。他们应该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吧。

  王泣花:差不多。

  粉侯:我有个朋友喜欢去一个英文网站跟老外聊天,老美说他的英语过时了,可是他又看不明白人家的话。

  王泣花:很正常。我们说的话,只在本国学过汉语的外国人也不见得会明白。

  粉侯:但是他跟美国和英国以外的人聊呢,倒还能对付。像什么希腊人啦,巴西人啦,西班牙人啦,英语同样破破烂烂,反正都是课本上学过的句子。

  王泣花:都说什么?风土人情?

  粉侯:包括吧,但不仅仅是。偶尔还侃两个黄色小故事之类。

  王泣花:色情没有国籍。可以理解。

  粉侯:你对这个很反感吗?

  王泣花:色情是中性词。各人的爱好不一样。

  粉侯:是啊。有次他还被一个赤道几内亚人骚扰了几天,对方说黄种人黑种人都算得上颜色鲜艳,比起苍白的欧美人强多了,所以天生应该配对。这事让我们乐了好久。

  王泣花:恐怕是搞美术的吧。

  粉侯:而且应该学过油画才对。

  王泣花:没吵过吗?

  粉侯:怎么吵得起来?想骂人还得先翻译,想想都累。

  王泣花:翻译倒是次要。也许跟思维方式有关。

  粉侯:当然有关系啦。我那朋友说,他在网上聊天的对手说话一般直来直去,不大胡搅蛮缠,也不琢磨言语后面的意思。我上学的时候认识的几个老外也这样。

  王泣花:传统不一样。

  粉侯:是啊。所以华人在一起聊天,反而容易内讧。

  王泣花:喜欢小题大做。

  粉侯:而且往往无中生有,上纲上线。

  王泣花:争吵与上网的初衷相违背。本来想高兴一下,结果却在生气,何苦。

  粉侯:人就是这样,充满矛盾,自己找累受。王泣花,你不困吧?

  王泣花:我忘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粉侯:我没关系。今天星期五。

  王泣花:也还是休息吧。明天再说。

  粉侯:接着这个话题聊吧。

  王泣花:续集?

  粉侯:可以这么说。反正我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王泣花:好吧。

  粉侯:这正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王泣花,明天见。

  王泣花:再见,粉侯。

  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9点多了,粉侯发现自己几乎就睡在透窗而入的阳光形成的聚光灯里。他伸个懒腰,慢慢坐起来,发觉这屋子实在是太清静了。闹钟不停地走着,早上肯定响过,居然没有听见,平时要是这样可就惨了。屋角的一盆仙人掌即将开花,冒出了几个嫣红的小骨朵。一只猫趴在对面的阳台上晒太阳,模样比他自己还懒。春困夏乏秋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三月。人和动物天性都是很懒的。当然最懒的第一要算这只猫,第二怕就应该轮到他了。

  也该动弹动弹了。粉侯胡乱擦了把脸,牙刷在嘴里来回推拉几下,算是搞完了个人卫生。他四处翻检了一会儿,没发现饼干点心之类,只得抓起一只苹果,就往门外走。外面的天气实在是好,这样春夏之交的时候,人都活得新鲜。看得见的,除了仙人掌,别的花都开得差不多了,连柳絮杨花也都飞得没了踪影。大概它们真的是入水化作浮萍了吧,南方池塘里的水浮莲什么的也该茂盛起来了。

  前段时间杨花漫天,粉侯周末就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它们从小区里高高的杨树上一团一团地飘下来。用不着担心资源浪费,反正是不要钱的东西。小时候他喜欢把落在地上的杨花聚在一起,点上火,然后使劲吹口气,看着一团火球到处乱滚。赶上有风吹来的时候,火球就散作满地火星,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人大了,连游戏也不好意思玩了。不过他骑自行车的时候最讨厌这玩意儿,往往在不好走的路段上,正是车挤人多,冷不丁就飞来一团杨花沾在脸上,或者遮住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很容易出事。有天他就亲眼看见前面一位骑自行车的老太太被杨花迷了眼,车把马上就偏了,晃了晃没掉下来,旁边一位开出租的哥们儿来了个紧急刹车才躲过一劫。

  这些老太太老大爷们也是,偏偏拣人多的时候出门儿,自己不在乎,让别人在一边干着急。年轻人忙着上班,为社会创造财富,早晚二时跟救火似的开车或骑车满大街飞驰,他们倒好,就赶这时候慢慢悠悠骑着车拦在前面,或者干脆抖抖索索站在路边思量着怎么过马路呢,有的甚至不顾自己的高龄,还要闯红灯什么的。凭心而论,粉侯没有歧视老人的想法,因为他知道自己迟早也有老迈的一天,而且在徒步的时候还经常拉着陌生的老年人一起过马路;但是他认为老人也应该学会为年轻人考虑考虑,别真的因为年纪大了就做出返老还童的架势,当真倚老卖老起来。一般来说,粉侯觉得人是越老越值钱,哪怕什么都没剩下,至少还有一肚子故事和满身的经历,还是让别人和自己都尊重的,所以他觉得老年人应该可以表现得更好一些。

  粉侯走出小区门口,一只苹果已经给吃得精光,肚子里却又咕噜咕噜地响起来。头天晚上吃的一点儿东西本来不多,刚起来还没什么,这会儿走上几步,就觉得腹内空空。那只苹果像是虚拟的真实,只怕还没来得及到达胃里就被肠道给贪污了。在这腐败丛生的时代,各种贪赃枉法的消息看得太多,连肚子里的五脏六肺也悄没声地学会了些手段,雁过拔毛之类的本事不用说是精通的。他四处打量一遍,卖早点的小摊儿早就收了。这个时刻非常尴尬,吃早饭赶不上趟,吃午饭又嫌太早。左右没什么事情,他就索性去旁边的菜市场看看,买些东西回去自己处治。

  毕业前,菜市场一类的地方他从来也没有光顾过,连瞻仰的念头也不曾出现。学校里的食堂不少,虽然做的饭菜一个赛一个糙,四年下来终于也吃习惯了,最后居然还吃出了感情,毕业之后偶尔还会有想念的时候。什么乱炖大头花菜,干烧猪脖子肉,咖喱羊脊椎骨汤,种种让他刚进大学校门时看了就作呕的名目;还有颜色可疑的麦面馒头,能照出人影的小米粥,干硬得可以崩掉牙齿的陈年米饭,在粉侯又饿又不想动弹的时候,就一样一样地从他面前过去,在想像中热气腾腾地散发出复杂的味道。实在饿得狠了,一个人又不想动不动就走老远的路去小区外面的餐厅,就开始硬着头皮自己做饭。

  粉侯做一切事情都喜欢看教科书,做饭当然也不例外。所以自从他有了亲手烹饪的念头,菜谱就一本接一本出现在他的住处。川菜、粤菜、淮扬菜、鲁菜,等等等等,见什么名字有趣学什么,自己骗自己说天下的名厨就算请回家了。可是他对厨艺本来毫无基本功,做出来的东西果然是有了好听的名字,色香味形质这五个方面不免就跟菜谱上的原作大相径庭。一来刀法散乱,二来不懂火候,再加上一贯的少盐缺油或者油盐成灾,粉侯的菜到最后都带有一定程度的变异性质,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同样一个菜做完之后还会不会跟上次的味道一样,反正给想像力预留的空间倒是足够的多。正经大菜也罢了,他做起开胃小品来却是一学就会,理由是这些东西太过简单,原料就那么几样,照猫画虎地凑得齐全了,再一路佐料撒过去,最后倒也马马虎虎地能够糊弄,从各个方面都是越看越像菜谱上那一小碟美食的远房亲戚。这么折腾一轮之后,说起各种菜系他也算是闻一知十,加上素喜夸夸其谈的本性,将没有说成五分,三分变作七成,很快他就在朋友圈子里有了“名厨”的美称,成了网络时代的新好男人或者后同居时代的单身汉们学习的榜样。

  但是三分钟的热度很容易过去,所以粉侯除了刚开始假装很认真地琢磨厨艺之外,三两个星期以后,他家里的各种与烹调有关的书籍就开始与灰尘做伴了,在这个强调吸引眼球的注意力经济时代,这无疑是一件于书籍本身可悲的事情;但他本人却以为未尝不是好事,男人本来就不应该在厨房里花太多时间,现在要练得太过高明,以后娶了老婆反倒有做“马大嫂”(买汰烧)的危险。所以他后来只是偶尔想起来,才胡乱应个景儿,把肚子填饱而已,至于什么精雕细刻、花样百出的汤汤水水,来生做了女人再考虑不迟。

  这时候菜市场里已经很热闹了。粉侯到了这里,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过,刚学做菜那会儿却恨不得一天来几趟。现在卖的东西倒也没多大变化,可是价格的便宜让他略微吃惊。鸡蛋降到了一块五一斤,按8个到10个计算,一个鸡蛋也就不到两角钱,快赶上1990年的物价了。然而这可是即将迎接2000年到来的跨世纪母鸡生的蛋哪,怎么能如此便宜呢?他在心里有点儿为这些可怜的母鸡愤愤不平。其实母鸡大可以成立一个“中国母鸡联盟”或者“中国鸡蛋行业协会”之类的组织,通过谈判,统一价格,严防死守,让想吃鸡蛋的人出大价钱去吧。否则,限额下蛋,比如说一年下一个蛋什么的,还要赖上半年产假之类,看它涨不涨价(当然母鸡们一定要统一口径,步调一致,如果有谁胆敢放水,大家千万不能手软,一定要一块儿上去像对付叛徒和反革命一样把它给乱刀砍死或者利用媒体的力量发动人民群众用唾沫来淹死它)!另一方面,母鸡当然也可以利用千年一次的大好时机,作一次千年大秀,美其名曰“吃千禧蛋,迎千禧年”,然后限量发售入场券,请一群美丽的母鸡现场表演千禧鸡蛋的产出过程,从而让大家都心甘情愿地付出天价来购买市场上的鸡蛋,以为吃了之后就可以变成千年老妖。

  出于对民间产业的同情和支持,粉侯慷慨地买了4斤鸡蛋,然后又去看猪肉,后者已经创下了四块二毛钱一斤的历史新低。当然喽,这必须是肥瘦结合才能买到的,如果单挑瘦肉的话,价格就变成五块五。粉侯站在肉摊前,一边揣摩猪肉的肥瘠,一边盘算拿什么来与它相配。蒜苗?味儿太重。蘑菇?也容易腻,并且难看。其它如菠菜、卷心菜、萝卜、粉条之类更不合适,要不太难吃,要不就太费工夫。他远远扫了一眼那边的蔬菜摊,突然眼睛一亮:竹笋!那就来个竹笋炒肉吧。他喜滋滋地预想着竹笋炒肉的可口感觉,陡然间想起这个词是他小时候最深恶痛绝的对象之一,跟着出现的还有一些往事。那时候他的顽劣说得上天下无双,老爹尽管年富力强,在单位里辖治几十号人,却也想不出管束他的套路,只好动不动就威胁说要表演竹笋炒肉。可是一直到粉侯长大成人,当爹的也没来得及施展才华,露一手利用活人做菜的绝技。据老爷子回忆说原因不外乎两个:刚刚把小东西擒拿到手的时候,竹笋又死活找不到,只好放他一马;或者竹笋很趁手,那肉作为活物,却是精乖万分,只是远远地贫嘴滑舌,讨好告饶,万万哄不到跟前。直到现在,粉侯他爹还抱憾万分,常常公开对亲戚朋友表示自恨当年只知道没命建设社会主义,辜负了很多大好时光,一些宝贵的经历没能体会到,其中就包括养情人和实验竹笋炒肉。听到这种不利于安定团结的话,粉侯只得厚着脸皮装耳聋,心说由他去吧,老头子快退休的人了,不知道高言低语;自己的面子给他剥尽也无所谓,反正也是他生的,好坏大家都脱不了干系!可是“养情人”之类的词语百分之百地会惹得老妈不高兴,所以她通常不动声色地反击说连一个臭小子都对付不了还敢去勾三搭四,那次你刚想拍这东西一下,结果只做了个造型他就满地乱滚,三天不叫你也不跟你近乎难道你忘了?后来买了几块巧克力和一个玩具熊才换回一声“爸爸”!粉侯知道只有在他们利用自己互相攻击的时候才能获知一些当年生活的片段,有时候就故意煽风点火,得到的信息拼凑起来却让他相信一定是他们记性有问题。他当年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明明是很懂事很听话的嘛。不过那次著名的交易他其实还是有些印象的,这也证明老爸那时候的确是年轻不懂事,不熟悉管理,好在比较实事求是,能够放下架子,明白什么叫知错就改;当然这也说明他自己具有做生意的天赋,三四岁就知道讨价还价的人显然适合做商业,要不现在怎么这样成功呢。

  粉侯一壁想着一壁发笑,一抬头发觉已经过了蔬菜摊,赶紧又往回走。卖菜的大嫂眼见他脸上笑容未敛,又是个嘴上没毛的样子,以为来了个好对付的,本来卖三块钱一斤的笋就报价五块。粉侯忍不住又笑了:当我是谁呢?于是他问大嫂这是什么笋,大嫂说:“这当然是竹笋啦。”粉侯笑说,“我还以为是金笋银笋呢,原来只是竹笋!现在市价一块五一斤,你这样牟取暴利,就不怕工商来罚你?”这种矫枉过正的话让大嫂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没见过你这样买东西的!还价也得有个限度,哪能红口白牙乱说?”粉侯顺势让步说:“那就两块钱吧,我看你这笋又干又瘦,比冬笋差了不少成色;冬笋你要十块钱一斤也没人说你。”大嫂给他说中心病,只好气哼哼地说:“卖给你卖给你!年纪轻轻的门槛儿倒够精的!”她这话里夹杂着江南方言和北方土话,倒是格外添了些鸟语花香的感觉,粉侯听起来还很悦耳。就像所有占尽便宜的人一样,听到数落他也不回嘴,一路笑嘻嘻地回家。

  美国佬喜欢把在早晨和中午之间吃的这种饭称做brunch,也就是把breakfast(早点)和lunch(午餐)砍头去尾后又捏在一起造出来的混血儿。粉侯也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吃了一顿brunch,奔波操劳一个小时之后终于有了心满意足的感觉。平时他要到12点才吃饭,这会儿就觉得有些无所事事。一阵快乐的麻痹趁机偷偷袭上身来,让人浑身软洋洋的,他拽过一本书胡乱翻了几页,很快就抛书入睡。这一觉持续到下午6点,足以补回很多天耽误的睡眠。粉侯还做了个真正的白日梦,梦见自己又在跟王泣花聊天,有人在旁边说“王泣花是个阴阳人”,他赶紧回骂说“你才是阴阳人,瞎说什么!”由于用力过猛,顿时醒了。但是他觉得这话非常耳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仔细搜肠刮肚回忆了半天,才想起原来当时西门小哥在那个BBS上写了这么一句。真是可笑!这样的混话,偏偏在梦里还有人提起,看来西门小哥这小丫头片子当时给自己留下的印象还是挺深的。晚上有个哥们儿来看他,说是刚从外地出差回来,顺路停顿一会儿。见粉侯独自泡着方便面,一边冷冷清清地看着书,他不禁叹口气说:“我看你也该找个伴儿了,老是一个人这样呆着有什么劲!让人瞧着都不忍心。”

  粉侯笑道:“少是夫妻老是伴儿,要找伴儿也等跑不动的时候再说,着急什么!”

  那人正颜厉色地说:“别又来嘻皮笑脸这一套!你当我不知道吗,其实你自己也心里犯愁,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难道大哥我还不能给咱兄弟寻摸一个?”

  粉侯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呢,一时半会儿是没这个打算。年纪轻轻的,大好光阴岂能栓在一个女人的裤腰带上。”

  哥们儿说:“以前大家伙儿还能凑在一起热闹热闹,现在撇下你一个人这么过着,让我们做朋友的心里也过不去。”

  粉侯笑骂道:“现在知道做错事了,以为就这样说两句就能混过去?我恨你们的地方多着呢。怕老婆不要紧,平时连电话也不打一个,刚才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贼呢!”

  对方也笑了:“才几天不见,你倒学会了踩鼻子上脸,顺竿儿往上爬,都是一套一套的!唉,我也懒得管你,好歹自己的事,也该上心些。别到时候骂我们不帮忙啊。”

  粉侯说:“我留心着呢。天天在网上逛来逛去,就等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好马上娶回家。”

  他这话本来是信口胡说,却不料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哥们儿马上大惊小怪地说:“哎,我说你别是跟谁网恋了吧。我告诉你呀,这网恋哪,它靠不住!有次我跟一女的在聊天室侃了几天,后来就约时间碰了一面儿,喝!那叫一个——恶心!”这哥们儿十多岁的时候全家搬到北京,虽然刚来那会儿不见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同窗土著,却很快就学会了家在二环以内的老北京或者胡同串子才精通的腔调,说起话来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秃尾巴鱼,一边往里咽气一边一连串地往外吐泡泡儿。

  这话反过来倒又像是当头棒喝,一语点醒梦中人。粉侯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白天心里总是空空的,人也没精打采,一到晚上跟王泣花聊天,顿时精力充沛,真有点儿着了魔了。王泣花,你对我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呢?如果能够永远这样聊下去,着魔也无所谓了。可是,存在永远延续的可能吗?其实也不用强求永远,只期望这一生的时间;或者连一生也没有必要,就让时间在聊天的时候停止吧。

  哥们儿见他不说话,奇怪道:“你怎么了?好好的发什么呆呀?说!想起谁来了?莫非真的在网恋?”

  粉侯笑笑说:“可能吗!像我现在这个样子,跟谁网恋去?没这时间。”心里却想:要当真有这么一场网恋,而且对方是王泣花,怎么着也值了。

  哥们儿跟他瞎扯了一会儿,很快就被老婆给呼走了。临走时他苦口婆心地说:“要论斗嘴,我现在是吵不过你,可是你真得为自己考虑了。不小了!——有什么消息,一定通知一声,啊?”

  粉侯笑着说:“行啦行啦!一定忘不了你!……别罗嗦了,有人想你呢。快滚!”

  他一个人回想这一场对话,发现局外人往往不经意说中事情的核心。可是,说网恋是不合适的,他自己慢慢地用起心来,谁知道王泣花什么心情呢?而且她说话总是那样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总是那样不冷不热!

  二十多年来,断断续续的恋爱跟连续剧一样,一集完了一集又开始,也没有什么收获,人却对这些事感到厌烦了,这一年多来甚至听到“恋爱”这两个字就开始起腻。在年纪轻的人里边,粉侯认为自己也算心理健康的了,乱七八糟的经历一大堆,仍然是毫无目的但无忧无虑地活着,反正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传说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向生活妥协,结过婚的那些朋友中间,有的人可能是听天由命了,有的人还摆出一副坚持的架势,仿佛要与生活本身决斗。可是他们坚持的又是什么?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固守?也许这根本就是对戈多的等待,目的和结果其实只是虚无,但行为和过程本身构成来回往复的荒诞。粉侯认为自己目前还算不上已经死心或妥协,至少碰上王泣花这样的人,思想又不免兴风作浪;至于坚持,那更说不上,因为他从来就不是执着的人。

  王泣花应该属于内心平静到古井不波的那种人,时间和生活似乎对她没有丝毫影响,粉侯都忘了的事她还记着。当她提到前一天的话题时,粉侯心里不禁暗暗抱歉。

  王泣花:粉侯,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网上吵架的事?

  粉侯:吵架本身无所谓,谁爱吵谁吵去,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话,倒是很值得研究的。

  王泣花:也许跟性格有关。

  粉侯:但这不是个别现象。很多人,本来正好好的说话,突然之间就换了一副嘴脸,马上就开始撒泼,放刁。

  王泣花:所以还有修养问题。

  粉侯:可是上网的人中间,受过一定教育的应该占多数吧,怎么连起码的修养都不具备,难道上半天学就是为了出口成脏?朋友之间开玩笑也还说得过去,对陌生人,这太可怕了!

  王泣花:骂人不是最可怕的。思维混乱更不好。

  粉侯:对对对!一开始往往是讨论一个话题,然后就表达不同的观点,再然后,有人就会说“你怎么这么想?真笨!”等等,对方一生气,马上进行人身攻击,又有人煽风点火,混战局面转眼就形成了。

  王泣花:整个过程中,真正的主题一直被偏离。

  粉侯:也许主题本来并不重要,他们要的就是吵架的乐趣?

  王泣花:吵架也分品类。

  粉侯:不错。流氓和妓女自然擅长骂街,普通大众吵架,说话也该有个分寸。当然最好不吵。

  王泣花:我见过一个词,称作“网骂”。

  粉侯:其实就是网上的骂大街。

  王泣花:也差不多。

  粉侯:想想也奇怪,就算真有破口大骂的时候,也得有个原因。只是因为言语不合,就能到这份儿上,也太没素质了吧。

  王泣花:放肆的表现。

  粉侯:可能吧。今天我买菜,跟大嫂吵了几句,那大嫂说起话来还很好听,想起来都让人发笑。有个朋友过来找我,大家逗了半天,也说是吵嘴。其实根本不算是吵,大家可以说都没生气。

  王泣花:如果大嫂上网……

  粉侯:哈哈!王泣花,你太会想像了!幸亏大嫂不上网。不是污蔑她,我想她骂人的词汇一定比谁都丰富,肯定骂遍网界无敌手。

  王泣花:面对面的时候,她不会这样。

  粉侯:此言极是!网上之所以污言秽语遍地,搞得臭气熏天,很可能就是因为谁也见不着谁,骂完就走。换个名字还可以装乖宝宝。

  王泣花:改头换面非常快。

  粉侯:可不是吗。一个名字极力展示丑恶,另一个名字尽量故做可爱,其实都是一个人,这里面包含着策划的成分。

  王泣花:网络的缺陷提供了机会。

  粉侯:只怕也是这些人本身的缺陷吧。

  王泣花:网络的缺陷使人格的缺陷表露无遗。

  粉侯: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如果成群结队往聊天室里钻,或者到BBS上狂发贴子,光是踢他们出去和删贴子就会累死网站的人。

  王泣花:因为没有制约。

  粉侯:光靠外界制约也顾不过来,关键是网际道德没有形成。

  王泣花:现实社会的道德经历了原始社会到现代的发展。漫长的岁月。

  粉侯:但是网下社会的经验应该可以移植到网上。既然可以把语言和想法转移过去,基本的修养也可以吧。可是人们偏偏不愿意这样!

  王泣花:有些是他们必须借助的,可是道德规范天然有勉强的意味。

  粉侯:所以,人们在生活中本来就是不得不去遵守的东西,到了网上,因为没有旁人的监督,就高高兴兴地抛弃了。放纵无耻因而到处泛滥,多可悲的后果!

  王泣花:我想是这样。

  粉侯: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打破各种标准的时代,追求自由更成为放纵的借口。人们从来都善于寻找理由和借口。

  王泣花:并且不光是年轻人。

  粉侯:是的。放纵和发泄的欲望存在于各种年龄的人心中,也许年龄大的人更善于自我克制。

  王泣花:不清楚。但愿吧。

  粉侯:那么,流氓地痞之类的网络人渣就无法治理了?

  王泣花:身份不明,怎么治?

  粉侯:查IP地址呀。

  王泣花:他们可以用别人的机器。

  粉侯:那就实行身份编码。就像美国实行的社会保险福利号一样,每个人都发给一个独一无二的网络社会代号,上网时,不管用哪台机器,都必须输入这个号码。如果出现网骂、炸版之类,可以追踪过去,根据号码去起诉,让当局来核查定罪。

  王泣花:理论上也许可行,太遥远了。

  粉侯:也是。目前是毫无办法。

  王泣花:流行的说法是: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

  粉侯:最早好像出现在《纽约客》杂志上,被比尔.盖茨的《未来之路》引用,很快家喻户晓。

  王泣花:这种说法,很无奈。

  粉侯:他的原意倒有可能是夸耀网络对隐私的保护和这种只闻其语不见其人的美感。可是用在中国的网络流氓身上倒也合适。

  王泣花:这是对狗的污蔑。

  粉侯:算是吧。尤其是美国人,对狗是非常喜爱的。

  王泣花:狗在中国古代,尤其是少数民族中间,也很有地位。

  粉侯:头一次听说,举几个例子?

  王泣花:材料很多,我记不清楚全部内容,明天贴一些到墓志上吧。

  粉侯:刚才这么聊起来,我倒想针对这句话来一个翻案。也许它的否定命题才更合理。

  王泣花:本质上都一样。

  粉侯:确实是。我胡乱贴到墓志上,你看着玩吧。

  王泣花:不会是社论吧。

  粉侯:王泣花,你真会说笑话,当心国内的报社跟你急。

  王泣花:好吧,等着看你的贴子。

  在粉侯的印象中,中国的大众对狗向来是鄙视而且烹而食之的,与欧美人对它的深厚感情差别很大。民间生活中的狗,无非就是看家打猎之类,都市里也只是当作宠物来显示主人的阔气或爱心。但是王泣花提供的几段材料让他发现狗对中国历史和文化的很多影响。至少对于一些少数民族,这种影响非常深远。

  尽管如此,他还是组织了几段文字,在里边胡说八道了一番,只是不知道似乎对狗颇有好感的王泣花读了会作何想。这些话如果发表在网上,肯定会惹来一片狺狺狂吠,让中国虚拟社区里原本就如同滔滔江水的网骂从此提高到新的水平,真正实现所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Email

  我一开始确实有点儿不高兴,但我已经不生气了。

  至少你是出于好意,而且现在又对我说了实话。

  不过我觉得奇怪,你对北大学生好像很了解。在这里朋友不少吧?

  王泣花真的和我是校友吗?那样的话,我应该感到抱歉。

  我认为你很聪明,和聪明人交往令人愉快。常联系吧。

  中国狗文化略辑

  狗的传说

  瑶族传说——狗王立国 南越王有犬名盘瓠。王被擒,其母传令有能脱王归者,当以王女妻之。盘瓠闻言欣然往,窃负而逃。遂妻以女,生瑶族人。故瑶人多姓盘,且以狗为图腾。

  壮族传说——狗取谷种 古时天上有谷种不给人间,于是人们派九尾狗到天上取。狗尾上的毛碰着谷子,就牢牢地粘在一起。天上的人发现之后,一边追一边砍狗尾巴,一连砍了八根。砍第九根时,狗已逃出天门,回到人间。九根尾巴还剩一根,带来几粒谷种。从此,壮族人产了新米,先要给狗吃,以示不忘狗之恩情。(苗族、侗族、水族等也有类似传说。)

  狗梦释例

  梦见犬咬人,贵客来。

  梦见犬咬,事解。

  梦见犬咬日,忧官事。

  梦见犬伤,大吉事。

  梦见犬所,死,一云家欲丧。

  梦见黑犬,灶作索食。

  梦见赤犬,口舌散。

  梦见黄犬,所求皆得。

  梦见犬子,有喜乐事。

  梦见放犬子,有急事,病。

  梦见捉犬,有病;捉犬,客来。

  梦见捉犬,必有急客来。

  梦见犬走,大利。

  梦见卖犬,事喜。

  梦见犬吐,家鬼得犬。

  梦见犬齿,先人求食。

  梦见煞犬,所求皆得通达。

  狗与禁忌

  忌杀食 瑶族、畲族、满族、维吾尔族、藏族、羌族、彝族、白族、纳西族、普米族、傈僳族、怒族、哈尼族等都禁杀食狗肉。

  忌不敬 傣族、阿昌族等禁止骂狗,畲族人甚至反对直呼其名;裕固族忌讳对狗不敬的言语。

  忌狗尸 古代彝族人很忌讳让妇女看见死狗,据说会导致见者终生不育。

  狗与古诗

  元稹 乌龙不作声,碧王曾相慕。

  白居易 乌龙卧不惊,青鸟飞相逐。

  李商隐 遥知小阁还斜照,羡杀乌龙卧锦茵。

  梅尧臣 荒径已风急,独行唯犬随。

  范成大 随人黄犬搀前去,走到溪桥忽自归。

  陆游 犬喜人归迎野路,鹊营巢稳占低枝。

  没有人知道你不是一条狗

  以前的《三字经》劈头就说:“人之初,性本善。”也许在现实生活中能找到微弱的支持,可是到了网络社会,我们不得不遗憾地推翻这个结论。因为事实已经做出了悲观的判断。不管我们是否愿意看到,网上的很多现象都残酷地表明:人性天生是邪恶的,几乎所有的人都有阴暗猥亵和道德败坏的一面。如果说偶尔有人构成例外,那只能说明他/她由于修炼到家,层次提升了,就像狐狸精因为千年的正当道行(专事采补和害人取乐的妖狐不在此列),终于能够进化成人形一样。

  不用说,微软的老板,在物质世界上号称首富的比尔.盖茨,在他的《未来之路》中加以推广的那句著名论断有多么不合理。

  “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著名的漫画家彼得.斯坦纳在作品旁边写道。他这句力图说明网络容易使用的话里暗含了三个当作公理使用的前提:第一是网络社会充满吸引力,除了人,连狗也愿意高高兴兴地上网;第二,人比狗高明;第三层意思则是第二层意思的延续,也就是说,在网上,人也比狗高明或者更受欢迎,因此,如果狗被误会成人,显然有等级提升的好处。

  第一个意思很难证明,也没有证明的必要,狗要上网就大大方方上去,虚拟社区里出现动物的声音也未尝不是好事。第二层意思已经有生物学家和社会学家做了定论,显然在目前还是正确的。可是,斯坦纳和刊登他这幅漫画的《纽约客》杂志也许太轻信了(如果他们真的这么认为的话),他以为上网之后的人还是生活中那种竭力要显得神智清明、文雅有礼的生物。虽然我们倾向于希望人们不因为环境的改变就扭曲自己,可是网络社区里的很多网民,并没有表现出对得起“人”这个称号的素质。他们已经发生了变化,或者说,失去监控的网络使人们自甘堕落,演变成为“异形”。

  他们叫骂。他们咆哮。他们围攻。他们制造并且传播病毒……他们无恶不作。网络成了人们排泄兽性的垃圾场。

  如果狗,这种可悲地被人当作辱骂的对象的动物,真的能够上网,除了胡乱扒拉出几个奇怪的字符之外,谅它也不能制造如此多的罪恶;就算V-mail出现,它也顶多散布几声甜蜜的犬吠罢了,仍然算不上污染(这样想来,无知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是斯坦纳为什么还要认为网上的狗一定比网上的人低了一等呢?

  至少,我们看不出网上的某些居民与网上的狗之间真的就存在很大的差别。更让人沮丧的是,我们面临着修改斯坦纳这个命题的任务: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不是一条狗。这是因为,想要区分一个网络流氓的名字到底是不是代表人类,实在太难了。人类一般不会在现实社会中这样厚颜无耻、成群结队、前仆后继地大规模展览花样百出的丑恶。

  我们的这种网民们至少在以下方面与狗是没有分别的:

  首先是毫无自尊,也不尊重别人。狗是不懂得自尊的,因为它天生就自认为是卑贱的动物,从来只匍匐在主人的足下,或者绕着人兜圈子。主人就是它的上帝,它的衣食父母,它的高于一切的判官。饥饿的时候,它可以吃大便;渴极了的时候,它可以喝小便。肮脏不能妨碍缺乏自尊心的生命存在下去,它更不忌惮丑恶。既然没有自尊,尊重他人则更谈不上。尊重要求独立性格作为基础,狗对其主人只是崇拜和卑躬屈膝,就算它能够理解独立的含义,也是不敢去想这种好事的,所以他的主人也不可能得到它天生缺乏的尊重。再说,它已经习惯了这种不需要对自己的尊重和他人的尊重就能对付过去的生活。网上的恶人们呢,他们达到这种状态当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可是表现得并不比一条最愚蠢的狗哪怕高明一星半点儿。他们心里没有尊重这个词的位置,只知道拼命表现自己丑陋的程度,同时尽量拖别人下水,好让大家都不干净。他们以让别人狼狈不堪为荣,因为他们只具备狗的心态。

  一些网络居民的极端性格也足以和狗媲美。无论他们的言论多么不合理,多么可笑,旁人都只有赞同的份儿,此时,作为鼓励,他们甚至会对你粲然一笑。否则,不管是彬彬有礼地指出其疏漏之处也好,还是对他们一通臭骂也好,得到的反馈大抵相同,那就是臭烘烘的叫嚣和白森森的牙齿。这让人不能不想起狗,这种现实生活中最极端的动物。啊,什么样的言辞,什么样的笔墨,才能形容出一条狗对它喜爱的对象的欢迎程度!它像要抛弃一种累赘一样发狂地摇动它那无辜的尾巴,全然不顾自己会累得半死;它不知羞耻地伸出舌头舔食对方身上的污垢和灰尘,并且绝对不会作呕;它一唱三叹地吐出转折如意的轻柔呜咽,就像是爱侣之间的喃喃低语;它雀跃,它打滚儿,它在人身边流连忘返,只因为它高兴。可是,千万别去招惹一条即使看上去很温柔的狗,哪怕是言语冒犯也不成!后果是令人担心的: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它的耳朵竖起来,双眼圆睁,鼻子直喘粗气,爪子在地面不耐烦地来回刨动,低沉的威胁从黑洞洞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冒出来——这是发作的前奏。还有的狗连这样的征兆也不会表示,它只是迅疾行动。突然之间,在对方都不知道什么缘故、或者认为不构成愤怒的理由的情况下,它猛扑上来,尖利的牙齿不停地撕咬,肮脏的爪子到处乱抓,还有说不清有多少分贝的嗥叫作为攻击的伴奏。这一切,要等到它感到心满意足的疲劳才可能停止(当然,这也许需要很长时间)。极端,可悲的极端,是狗和很多网民的共同特征。

  再没有比狗更善于污染环境的动物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狗的身影出现,不幸承载它的环境就会成为受害者,花草树木,连同其它一切,都不可能逃避。因为臭味是长于发散的。随处排泄垃圾,是狗的天赋。在水泥电线杆旁边,在古树底下,在皇城根儿,在公园里,狗面无愧色地制造龌龊的东西。它不分场合,不顾及包括它的主人在内的任何人或物的心情,只是肆无忌惮地排泄,让到处弥漫的臭气污染身边的一切。谁在现场出现,谁就合该倒霉。可是,作为生物圈里的污染专家出现的狗啊,赶快认输去吧,至少在一件事情上感到惭愧吧,因为你比起网上的一些人,排泄污秽的能力竟然远远不如!同样擅长炮制垃圾,可是你的垃圾不过是针对感官的、暂时的污染,他们的污言秽语不但刺眼、恶俗,还长时间地伤害了多少无辜的心灵!同样具有旁若无人地随处大小便的本事,你,无能的狗,最多不过玷污了几平方分米的面积,然而这些人可以搅乱一个BBS,毁坏整个站点的气氛,他们的恶劣影响甚至会传遍整个网络,让所有惨遭亵渎的人情绪低落,精神不振,恶心、呕吐、胃口败坏,视原本可爱的网际社区为龙潭虎穴,轻易不敢再去冒险。和这样的网民比较起来,即令是能够吞吃太阳和月亮的天狗,也会自惭功力浅薄,恐怕使出天魔解体大法也不能够企及。因为天狗那微末的智力,原本不能和他们相比。

  然而,即使是无知、无礼、无趣到狗这一地步的物种,也还知道窥测主人的眉高眼低、情绪好恶,可是我们的一些网民,竟然可以做到好坏是非一概不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不管理直理屈,只要不合心意,上来就是一口!如果从社会学的归属角度来分类,他们甚至不配与还可以看门的家犬比肩,他们至多算得上是网络野狗。

  那么多希奇古怪的名字,在网络上自由自在地漂泊,谁能知道,究竟哪个名字或者是否全部都代表以咬人为乐的网络野狗?野狗,还是人类,这是一个问题。所以,我们彼此之间越来越戒备,我们对不熟悉的网络名字越来越冷漠。因为我们往往有冷不丁被噬咬的惨痛经历,我们不得不小心提防。

  在网络野狗横行肆虐的时代,没有人知道你不是一条狗。

  热爱网络社区的人们,痛苦,或者悲伤吧。因为网络野狗败坏了你们美好清白的名声,也因为你们中间那些作为网络社区创造者的人所付出的大量心血。然而,在确实看到你们的高贵举止和优雅言辞出现之前,我,不会予以丝毫同情。虽然不属于曾经被网络野狗撕咬过的受害者中的一员,但是,由于旁观过数不胜数的无端攻击的事例,我宁肯误解一千,也不愿遭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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