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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木之城(十六)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3月29日18:21 新浪生活

  新浪网友:何从

  [02:19] Alley开始的时候,真有些妒忌好玩。

  [02:19] Tammy为什么?他不过是我心目中的理想情人而已,活在我的想象和小说中。我已经不能,再也不能回到真实生活中。

  [02:19] Alley恩,妒忌依然。

  [02:20] Tammy爱一个虚空的影子,假装他也爱我,对白都是自己虚构的,听起来很华丽和美好,其实都是没有生命的。我觉得我是个在网络上沉沦的人,不知道哪天就这样死了。

  ——2000年10月17日凌晨聊天记录摘选

  像天鹅公主那样

  那好象是大概有8年前的故事吧,是我舅舅的一个朋友,那个人我是见过的,他是研究矿石地层的,长的大胡子,穿着特别厚和脏的皮靴子,他特别喜欢旅行,口袋里总有一把小锤子,他的妻子特别美,是我们这里的一大美人,舅舅说他家里有好几柜子的石头。后来,他一个人去新疆流浪,那个地方他去过很多很多次了,都没有出过任何的危险,可是你都猜不到他是怎么死的,我其实并不记得那草原的名字,但是看到虫虫你留言说将去巴音的那一段就想起来了,后来从他的身上发现了一封信,是写给他妻子的,说是要离婚,那几年离婚的人并不多,我记不太清,只说是巴音附近,但也有人说他是自焚的,非常可怕。

  他有两个情人,一个是我们这里的一个女孩子,非常的年轻,但是不是很漂亮,很有才情,以前做过诗人,名字叫苏亚妮,她是这里一个十四级高干的孙女。后来我去过蒙古草原,在我看来,在草原上被雷劈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而那里的雷本来都是特别沉郁的,所以根据我舅舅说,这里面也许有内情的,但那次一起去的人一共只有四个,他死了以后,死亡报告的死因写的很模糊。

  他的另一个情人比较神秘了,据说是一个藏族女人,非常野蛮的藏族女人,我就是和他们一起去的西藏,不过那个时候我太小了,不知道事,那个女人长得那叫一个难看,骨骼非常的粗,而且是那种穿靴子跨马刀的女人呢。

  后来我舅舅说,他是遭了天谴了,那个女人非常的神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她非常清楚一些事情,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和我师傅学数术的事吗?她能够看我胸膛上的朱砂。

  我舅舅说那个女人绝非善类,死的那个男人是山东地矿学院毕业的。

  故事就是这样的,他的追悼会上,他老婆把他所有的石头都烧给他了,过了不到三个月吧,反正是没几天的工夫,她就改嫁了。

  ——简单的鱼

  这里海拔将近3000米。巴音的蒙古语意为富饶之乡。据说巴音布鲁克草原是中国第二大草原。

  一路的颠簸几乎将我的肠胃弄得颠倒过来,这里上巴音的路实在是难走,但是只要想想即将来到有童话世界之称的天鹅湖,再怎么样的痛苦也忍受得了。

  路上的风景除了广阔的草原还是广阔的草原,在如此辽阔的天地里,看不到任何伫立的建筑物,都说地平线是我们无法触及的梦想,但是我们始终不曾放弃接近它的欲望,即使知道永远到不了尽头,只是想,走过了,就好。

  这是片带点妖气的草原,寒风凛冽,连马都跑得激烈而疯狂。巫婆披着斗篷划过天空,嗖的一下,一时风云变幻。

  我想要下雨了要下雨了,但是乌云渐渐地消散,西边的太阳发着洁白的光芒,从云层里透出去,看起来好象一个巨人,魁梧地,安静地站在那里。

  开都河弯曲如天鹅脖子,蜿蜒在不远处,我们以s形的路线攀越山脊,走近开都河,河面异常清澄,白云倒印在水中,带着某种奇异的安静。看着看着倒好象天空不过是一面镜子,云朵却是源自水中的。生命原来并不总是幻觉,就好象,所有的不可能,恰恰是最可能的。

  童话故事里,王子就是在这里,寻找到他的天鹅公主么?

  靠着望远镜,我看见远方有斑斑点点的影子,这里的天鹅和野鸭并不怕生,她们安详地在蒙古包附近漫步或者瞌睡。炊烟袅袅,

  辽阔的世界里,那是尘世的气息。

  傍晚快8点的时候,我们才翻回原来的山头——那里是巴西勒肯德勒观鸟台。一路上5个人手拉手,以s形的路线,好象四小天鹅舞那样的步伐,安全地回到山头,而夕阳,已经在地平线那里闪耀着。开都河于是被一片金碧辉煌所照耀着,而阳光是心头的一枚朱砂。

  简单在mail里给我诉说的神秘事件,让我感觉到自然的神秘与阴森。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鬼魂的,更有所谓的天诛地灭。所有的契合与碰撞,都是有它的神秘理由的。

  西边的云还是红色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了高高的月亮,而太阳还在地平线那里露着半张困倦的脸。归途中,我看见草丛中的野蘑菇。

  一心一意说那些蘑菇也许是有毒的。

  蜻蜓飞过身边,红色的蜻蜓。我伸手抓住一只,却又轻轻地放开了它。这里的气氛,无法让人去体会血腥与暴力,所有的罪恶,只存在于人世。

  一群天鹅扑打着翅膀飞过天空,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队伍。童话世界里的天鹅公主,到底是哪一只?她是不是等到了她的王子呢?——如果现在给我一只天鹅,我肯定把它做成美味的汤。

  一往情深以职业化的口气说,并且开始在考虑红烧还是放料酒蒸。

  痴情的天鹅公主不会知道,当她骄傲的脖子扬起来,走向她的王子的那一刻,面前究竟是猎枪还是深情的吻?

  她终究是要作出选择的,无人能够预见,她正在走向的,究竟是幸福还是灾难。

  我们来到这个高原地带,看见最美丽的河流与草原,烈马在狂奔的时候你是无法控制住缰绳的,好几次,我都在马背上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夜晚的时候,我们依旧在毡房里喝烧酒吃手抓羊肉,屋外寒风咧咧,远方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狼嚎。我们的床铺上,看见大量的苍蝇尸体。就象前面在路上,看见的被啃得只剩下骨架与毛皮的牛。在这里,所有的生死都是敞开的,暴尸与激烈的生命并存着,逼迫我们去面对。

  小橘子给我打了个手机表示问候问候,她最近找了份临时工,是她喜欢的,在酒吧里做招待,每天学习调制各种各样的鸡尾酒。听见她的声音,我突然开始怀念酒吧里的灯光,美味的寿司,爽口的海鲜。这里的食物已经原始得让我们开始腻味。

  茹毛饮血的日子,毕竟不适合我们去尝试的。

  小橘子听见我心平气和的声音,很放心地说,虫虫你要早点回来哦。积木城堡还在你的房间里,我会让它保持到你回来的那一天。我的手不自觉地伸到裤子口袋里,钥匙安稳地在我的手心里。人总是以为钥匙带在身边,一切就可以一直处于安全状态了。

  ——我爸爸最近好吗?

  ——他老人家很好,就盼望着你这小鬼早点回来,可要记得给我带好吃好看的东西哦。

  ——一定一定,只要我活着回来。

  ——去去去,少触自己霉头,不乖乖回来我要打你pp了。

  ——呵呵,亲爱的,挂件他,好吗?

  ——不知道,没关心过,你走了我就不认识他了。

  小橘子有些气呼呼地回答。她以前总是说我有异性没人性的,和挂件在一起会忘记了她这个老朋友。

  现在,我都快忘记挂件的模样了。

  那么好玩,他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也许,我爱上的,只是他的名字,就好象,我们有的时候,爱上的不过是爱情,而并非一个真实的躯体。

  晚上倒在床上的时候,人意外地失眠了,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无聊地在墙壁上扫来扫去,那里有以前的旅客记录的所谓\"XX到此一游\"之类的文字,还有电话号码啊,广告什么的。被子上有点狐臭的味道,估计前一个客人是老外。

  一心一意睡在我的对面,我们之间只隔着个破烂的床头柜。柜子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大大的风景照,艳丽而俗气。上面映的,是高山流水。

  在越是贫瘠的地方,受欢迎的色彩就越是香艳浓郁醒目。而在流光异彩的大都市,人人身上所披,目中所见,全是灰调。

  人在床上不安地翻动着,过分寂静的夜晚,让我能够听见自己身上血液奔拥的声音,郁结在骨子里的迷茫又出现在我的脸庞上,我翻出小镜子来,看见自己瞳人以外的地方,一片灰白。

  翻开黑色的照相本,查找到母亲在巴音的那部分照片。妈妈的脸上有美丽的微笑在绽放,在她的背后,开都河发出白色的光芒。但是我看见天空,却是阴云密布的。

  窗外开始电闪雷鸣,没有任何预告似的,我看见镜子里的灰白上,又多了几条纵横的血丝。

  死亡的男人,将一箱石头留在了他的故乡,带着给另外女人的爱情来到这里。他的尸体在哪里?我不知道,所有的事件,发生在1992年。

  现在是2000年9月3日的凌晨。我在这里,突然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

  人有些冷,但是躯体会突然自动地坐了起来。

  电脑就在一边,它现在成了某种生理养料,每天我们需要从那里获得的慰藉,不比每日需要吸收的维生素少。两只兔子,它们的生命,与其说是依赖着网络传输,其实是潜移默化地消耗着我们真实的生命。

  好玩始终是个聪明的男人,他是个会完美地制造网络聊天气氛的男人,而且天衣无缝。

  小橘子在知道我和好玩如此虚拟的关系开始在变质中后,曾经这样和我说。

  ——虫虫你知道吗?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始终占据着心理的制高点。当你的心理变化最终向着爱上他倾斜的时候,他随时可以接受,也随时可以拒绝,而无论他是拒绝还是接受,自己的形象都不会受到损害。他是设了局的,你知道吗?两只所谓的网络兔子,不过是他用来和你玩游戏的道具而已,你别傻下去了,挂件才是真实的男人,纵使他有100个男人的所有缺点……

  她在阻止着一场事故的发生,现实得不可理喻的孩子,怎么能够理解一个始终相信童话的孩子,心里的信念呢?她不能理解的,也只是,男人和女人不发生肉体关系的时候,还能干什么。她不能明白的是,好玩其实也是个脆弱的男人……

  突然天真地想,也许,最后受伤的,说不定是他呢。

  也许,我的胜利,恰恰会是对他的完美的一种破坏呢。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了,我突然有种想跑到风雨中去的强烈欲望。

  五个旅伴曾经约定过,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允许单独行动。即使出去\"唱歌\"的时候。但是这个夜里,我一个人,走到了飘摇的风雨中。

  屋外,是纯粹的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雨点敲打在我的肩膀与头顶上,寒冷让我有些麻木。诡异的草原之夜,恐怖弥漫在空气中搅拌着卷土而来,天空中星星依稀仿佛的,抬眼望时,却见一颗绚烂的流星滑过天际。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死亡之前喃喃:外祖母说,一颗星星掉了下来,就有一个灵魂去了天国。

  而那流星如坠落的\"海洋之心\",落到我视野的正前方,然后开始来回摇摆。动作一如规律的钟摆。

  黑暗中,某种如催眠般的力量在吸引着我。

  在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有一片草原,在草原的下面,都有埋葬着的秘密。它们或者以抽象的姿态,或者以物质的形式存在着。只是,很多年来,我们都不曾动过那个地方,也不曾想过将这些沉睡已久的秘密挖出来再次面对。

  一片漆黑。

  我的头发有种被扯撕般的疼痛,一个卤莽的大孩子从对面横冲直撞过来,我一个不及防,被他撞了上去,他的手里正好是一个舔了几口的麦芽糖人,这一撞,麦芽糖牢牢地粘住了我额前的刘海。那孩子,显然舍不得他好容易从大人那骗了几毛钱买的糖人,全然不顾我的疼痛,只用力一扯,生生拉掉了我一缕发。

  糖人?是不是我们小时侯在弄堂口常有卖的麦芽糖做的小玩具?每天放学了就去花几分钱买了吃。艺人都是走街穿巷的,他们的面容有风尘的痕迹,象做宝贝一样精心地制造着美味的玩具,而我们一口气就咬破了透明的外壳。

  我们都是一群充满破坏欲的孩子,那些艺人,就在不断地创造与破坏的过程中,维持着自己和一家人的温饱。

  ——即使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为了生存,他有时不得不放弃雕琢最精美的作品,而去给人刻墓碑,以换取面包的钱。

  一片漆黑。

  黑白的方块蛇出现了,问谁能将它组合成一个魔方,我扭啊扭啊扭的,他们说没有妈妈的孩子就是笨笨笨……

  一片漆黑。

  魔方转来又转去,转去又转来,红黄蓝绿橙黑。六面如何玲珑我却总是无法使每个色彩各就各位。新买的魔方一被扭乱,就也许再也恢复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一片漆黑。

  小兔子毛茸茸的可爱又洁白,但是第二天的早晨我看见它们四脚朝天的尸体。

  小猫咪流落在无人的街头,爸爸说,不许往家里带脏东西,还不快去垃圾筒旁扔了它?

  一片漆黑。

  黑暗是一具天然的电影屏幕,我看见自己的回忆在其中上映。那一刻心里窝心般地痛,我们连过去都已经支离破碎,又如何知道未来究竟是如何?

  当年的爸爸,是不是在来到西域之前,也在家中,藏了一箱子的石头呢?每一个出征的人,都必须有一份秘密,藏在故乡的床底下。以前没有人可以说话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跑出去找到一棵树,

  对着树洞说心里的秘密,而且以为大树永远不会泄露秘密。

  但是我错了,那些秘密会发芽成长的,通过风通过雨水,它们到处繁殖生根,而我来到这里,只是与我的秘密有约。曾经少女时代的女孩子,她对着树洞所说的秘密,竟然不过是一份最简单的渴望。

  ——以前有条鱼,特别想飞,但是飞不起来,她找到上帝,问他她如何才能飞起来,是不是她的体重太重,上帝说:其实你并不重,而且你还要背负更沉重的东西。于是鱼被迫背上了一对大大的笨重的翅膀,竟然发现自己能飞了。而事实上,鸟就是背负上了翅膀的鱼。

  我也想飞,象城市上空独自飞行的巫婆那样,我也需要背负一些东西,我们以为去掉枷锁就能飞的更高更远,却不知道,其实翅膀是最沉重的梦想。

  天鹅公主在她的童话里,就是背负着爱与责任,找到了她的王子。

  而在之前,她也许是条自由地在沧海中遨游的鱼,却没有任何的方向。

  好玩跟我说,只要你的名字一直在,我就知道,怎么随时找到你。

  那些名字,恰是我们丢在网络上的一箱石头。

  而我这次远游,也许只是想要知道,是什么东西,可以让一个女孩子离开她的城市,再也不能回去呢?如是爱让她这样众叛亲离,那么又是什么样的爱呢?是\"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与汝\"那样的爱吗?

  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幻的神秘的力量存在着,就像我相信,有一种力量,在将我和好玩,不停地拉近。我已经活在了自己过去的伤痕里太久太累,现在的我,需要在雷电下,一刀一刀地切开皮肤。

  ——传统的巫术里,有一种药,是包治百病的。这样的药,就是割下爱人身上的肉,熬制而成的。在你的爱人遭受苦难的时候,你必须忍痛一寸寸地割下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不停地割,一直到没有一块皮肤没有一块肉,自然也没有了伤痕。

  血从我的手腕上淌下的时候,我听见一心一意惊恐的尖叫,她好看的眼睛,在这个时刻扭曲成了失魂落魄的星球。闪电将屋子照亮了一刹那。

  然后,世界再次沦陷进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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