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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量中关村(五)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4月22日14:01 新浪生活

  新浪网友:罗萍

  人们设想了种种可能,希望能够在千年的交界处找到属于自己的特定意义,但不管以何种方式来编织那细得看不见的界线,最终都会发现无法与它的强大相匹配。当千禧年带着从天而降的气魄,冥冥之中驾临人类的面前,人们一下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在轮转的时间面前,作为个体的自然人,完全没有能力参与到历史之中,这时候才显示出“人”是多么渺小和孤单。

  但是不管怎样,这一天必定会平安地过去,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也不会有任何的特别。施文斐与陈文广,各自带了自己的太太,与石磊、张杰松几个老同学,一起到崇文门的黄城老妈狂嗫了一顿,然后回到平安里张杰松家里,准备打拖拉机过通宵。

  这其间石磊不断地拨打戴卿卿的电话,那一头不是忙音就是不在服务区,到10点多拨通的时候,听到戴卿卿说正在三里屯的“男孩女孩”酒巴喝酒。石磊问她愿不愿意过来打牌,她想了想说,“干脆你们也过来吧,你不知道这里有多热闹,整条街都要泡熟了。”

  于是石磊打牌就有点心不在焉,说“要不我们也去看看,那么一个好日子,就窝在家里怪可惜的。”杜菀莺和陈文广太太特别活跃,也都闹着要出去溜一溜,于是众人起身下楼,一起挤进了石磊租来了桑塔那,直奔了三里屯来。

  路上塞车实在厉害,平时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的人,就象被水淹了的蚂蚁,一夜之间全都从窝里钻了出来,把整个城市堵得拥挤不堪。时逢佳日,三里屯从南到北,整条街都飘荡着喜洋洋的欲望和醉醺醺的风情,还离得很远,施文斐们就闻到了那股酽然的情欲的腥甜。直到11点35分,他们才在离三里屯北口差不多半公里的地方把车停好,然后步行走进三里屯,一家家挨着往里问,但是所有的酒巴已经全部爆满,早就没有了歇余的座位和空档。

  既然这样,几个人也无所谓了。虽然气温在零下3、4度,但因为街上人多,也就不觉着冷。他们在街上随意地溜达着,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有说有笑的,也觉得满有意思。

  要到“男孩女孩”的时候,石磊打了个电话给戴卿卿,问她能不能出来一下,戴卿卿说没问题:“你在那等着好啦。”不一会就见戴卿卿提着大衣皮包跑出来,牵着石磊的衣袖说:“我跟你们一起去玩吧,他们还在那喝酒呢。”

  石磊一时喜不自禁,忙着介绍过两位太太,戴卿卿一一见过后,这才发现其他都是熟人,就红了脸说:“咦,要知道这样,我早就出来了。”

  他们一路从北往南慢慢地走着,远远地见前面围了一圈人,戴卿卿很内行地说,“那是世纪钟。”石磊看看手上的表差不多到了零点,就说“咱们就等着吧。”于是大家就都站在那儿不走了,屏声静气地等着世纪钟撞响。正在这时,他们各自的手机开始轮流着叫唤起来,都是问“在哪里”的。苏蜜娜也给张杰松来了电话,正说话间,人群中“10、9、8、7”地唱起倒计时来,张杰松一急之下挂了苏蜜娜的电话。他刚挂断电话世纪钟就响了起来,众人一齐起哄,闹轰轰的也没太听分明哪是钟声哪是起哄声。戴卿卿在一边忘乎所以,跟着哇哇地瞎喊,旁边石磊拉着她的手微微地笑着,心里好不幸福。

  陈文广一直在掐着秒表,听到钟声响了就喊:“还差两分钟呢,怎么就敲起来了?”他太太在一边好不快乐,花姿乱摇地咭咭笑着。

  施文斐说:“你那表是不是慢了?”说完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电话,也还差1分多钟,就说“看来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杜菀莺不过瘾地说:“怎么说过就过了,好象也就这么回事嘛。”

  张杰松因为苏蜜娜的电话来的不是时候,没来得及静心体会,不禁有些懊恼,正在这时,苏蜜娜的电话第二次打了进来。

  “你怎么刚才电话断了?你听到世纪钟了吗?感觉怎么样?”

  张杰松说:“拜托你啊,我刚才什么也没听着,你在哪里发神经呀?”

  “我在家里呀,和我的老公,他刚刚从香港回来,我们正准备吃夜宵呢。”

  “你和你老公在一起打我的电话干什么?”

  “喂,你不高兴了?我是想问你那个施文斐他在不在?”

  张杰松说:“你找他呀,早说了不就得了。”说着把电话给了施文斐。施文斐一听是苏蜜娜,忙捂着话筒避开杜菀莺走到一边。

  苏蜜娜暧昧地说:“你怎么后来就不给我来电话呢?我可是一直都等着的。”

  施文斐心想:“你是谁呀,我凭什么就该给你电话。”于是不解风情地说:“我一直很忙,也没什么事,所以没给你打。”然后又说:“你老公在吧。”

  “他也在打电话啊,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我们各自为政,老朋友问问好嘛。”

  “好啦,我祝你新年快乐,也给你老公代个好。”那一头苏蜜娜还在“喂喂喂”地喊,他已经挂了电话。这时杜菀莺走了过来,狐疑地看了施文斐一眼,施文斐装着没有看见。

  施文斐刚把电话还给张杰松,自己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张敏在那一头兴奋地笑着。施文斐把电话给了每一个人,大家都跟张敏贫了个遍。

  接下来他们仍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仍然是不断地接打着新年电话,看来这天夜里,还真没几个人睡得着。戴卿卿提议到天安门去,大家也没什么异议,就往回走去取石磊的桑塔那。正走着戴卿卿的电话响了,戴卿卿一看号码心里一阵猛跳,轻言细语地接完电话后,走在石磊的身后就有些磨蹭,走到停车的地方,她突然说头有些疼想先回去,把个石磊弄得一时措手不及。

  石磊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哥们,难为情地对戴卿卿说:“要不坚持一会?”众人也都来劝,可戴卿卿执意要走,说是明天也还有事,得先回去休息。杜菀莺刚才注意到戴卿卿接电话的声音,心里直替石磊不值,站在一边冷笑着也不便吱声。见戴卿卿怎么也拦不住,石磊就说:“那我送你回去,我的车就由施文斐开着。”

  戴卿卿一听急了,死活推迟着说“你看大家那么好的兴致,你还是和他们一起玩吧,我回头再给你来电话。”说完就钻进了一辆出租富康。

  张杰松看着这一幕,心里一下子来了气。其实他一直觉得这一整晚过得都有点别扭,他觉得根本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这他妈的都成了什么了?这他妈还是过节吗?他妈的还不如在家睡大觉呢!今夜所有的人都整个一个陪衬,是陪着天底下的人过节,看见人家过节觉得自己也该过,于是就做作地把自己弄成这不伦不类的样子!他觉得今夜简直无聊透了,他想今晚要这么过了他就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就一辈子对不起自己。

  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到底该如何过,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狠狠地把手上的半截烟头甩到地下,突然就吼了起来:“给我一个个打电话,把能叫到的人都他妈给揪出来,这都成了什么了啊?”

  接下来他开始恶狠狠地拔打手机。

  “把你的那些人全给我拉出来,有什么我给你扛着。”

  “睡了也起来,穿上衣服,要不就是不给哥们面子。”

  “今晚你还一定得来,要不我跟你急。”

  “你今晚要是不出来,我这就在街上蹲一辈子,唬你是孙子。”

  “你丫今晚不出来咱们就不是哥们!”

  ……

  张杰松一顿机枪火药似的电话,把那些在被窝里的、在别墅的、在宾馆的、在路上的、在酒巴里的、在野地里的,一古脑全给召了过来。一小时后,一支40多人的浩浩荡荡的大队伍汇在一起,最后又与梁笑泊的一支人马在天安门聚齐——那一夜是那么冷啊,张杰松和梁笑泊就领着这100多号人,在新千年的夜空下疯狂地歌唱、纵情地舞蹈,他们又喊又叫,又跳又闹,把冰冷的空气直搅拌得热气腾腾。他们每个人都那么兴奋,每个人都那么激动,好象身后有跳荡的洪水在追赶着他们,他们觉得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方式了,他们有的甚至在人群中公开接吻,“叭叭”的接吻声音响彻了整个夜空。这响亮的声音同时激励着张杰松,他走在队伍的前面,只感到全身的热血涌向喉咙,他盲目地用脚掌击打着拍子,用带血的喉咙盲目地高歌,他高举着双手,他感到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正飘向宇宙,散发在空气之中,并与时间融在了一起。他体会到了一种天人合一的超脱。

  神说,这就是虚无。

  通过电视,我们曾经看到过一群演艺界人士,他们齐聚凯宾斯基大饭店,在千年夜里又唱又跳,又叫又闹,让普通老百姓看得直眨眼睛、羡慕不已。

  这都是一些职业的复制人生的高手,如果你想象一群企业家,也那样聚在一起,唱歌跳舞、饮酒作乐、隐喻人生,那情形肯定会非常好笑。其实在后来的电视节目里,我们也的确看到过一位,他身着西服坐在观众席里,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跟我们一般老百姓实在也没什么两样;还有一位与几位名角同时走上舞台,别扭地站在两位漂亮的名星之间,讲起话来水平满高,可是观众都没有谁能够听懂。

  那么在千年夜那些IT精英们都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呢?

  请出其中的一位,李世雄,他正与他的新婚太太徐安达小姐坐在贵宾楼的贵客席里,心不在焉地参加酒店专门举办的千禧酒会。在这里,他们不是表演者,他们只是两个看客。企业家在这种场合只能做一个看客,并且还不是合格的看客,因为真正的看客没有象他们那样各怀心事的。

  他们提前预订了酒店,这是徐安达的主意。本来李世雄是想叫上方弘略一起过来热闹热闹的,给方弘略打了个电话,知道他和宝筠正在郊外一个朋友的别墅,一帮人看完星星又看月亮,正闹得热火朝天,也就没再说什么。于是铁下心来,决定好好陪着徐安达,让她快快乐乐过个好年。

  但是令徐安达坐立不安的是李世雄的电话不停地在响,一直到千禧钟声敲过之后,还有电话不屈不挠地打将进来。每一次电话铃响,李世雄都要走出去接,而每一次回来,他又都能找出一个理由,要么说是业务电话,要么说是朋友问好——大过年的哪有那么多的业务、那么多的问好?徐安达不由心里起了疑问。酒会结束回到房间,李世雄又接了一次电话。接完电话他安慰徐安达,说是有个银行家非拉他谈事不可,然后亲了亲太太的额头,穿上大衣有点不好意思地出去了。其实李世雄这趟是去约会戴卿卿,这天夜里他不断接到戴卿卿的电话,他觉得如果不见一见她于理难容。

  其实李世雄对戴卿卿本来没有什么非份之想,他对女人从来就没有太多的想法。他,一个温州农民的儿子,因为家里太穷,小时候一边卖鞋子一边念书,好不容易上到大学,还没碰到女人的一根毫毛,就被一个骄傲的富家小姐打蔫了头。他永远记得那个女孩手上提着他的一双破鞋,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癞蛤蚂想吃天鹅肉的情景。其实他只不过是在一篇日记上写了“她美得象清凌凌的水”这句话,结果却被一个同学偷看后传出去,从而遭此下场。从那时候起,李世雄就明白恋爱是一项奢侈的游戏,没有钱是谈不起也谈不出滋味来的。

  从此以后,李世雄没有再对任何女孩动过念头,他甚至有些憎恨女人。在他的大脑里,一直埋藏着一个恶狠狠的意念,那就是成为一个有钱的上等人。他就带着这个意念大学毕业,然后出国深造,再回国创业,这几年里,他不仅学到了世界上最先进的管理经验,还学会了所有的高雅娱乐,听交响乐、跳华尔兹、打高尔夫、进跑马场等等,当他终于了解到那些女人追求的就是这个时,不由在心里感到十分好笑。

  曾经他就是被这些东西打败的呀,这简直太滑稽了!因此他一创办皇朝网络,就放出“要成为中国首富”的狂言,尽管很多的人不相信他,但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对女人怀着敌意,同时也抱着一腔欲望,但他对一个妻子的要求却很简单,聪明、懂事、安份,能够给他生一个孩子,这就够了。当徐安达带着法拉利、带着宽敞的新居,在还看不到他的未来的时候就来到他的面前,他是心怀感激的,并且也是非常满意的。但是千年庆祝晚会上,徐安达却自作聪明的宣布了他们的关系,这让他心里感到十分别扭,本来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一下子变成象被谁逼着去干似的。

  他并没有想过要与戴卿卿有什么关系,他只不过觉得这个女孩的舞跳得确实的好,他只是想向她表达自己的这种赞美,当然,只要不伤及自己,他是不会拒绝一个女人的青睐的。也许是怀着一种隐隐的报复心理,也许的确是经不住戴卿卿的诱惑,那天他进了戴卿卿的房门后就再也走不出来。这个女孩太有心计了,当李世雄站在床上,帮她换上厨房那个哑了电灯泡后,她已经把一杯红酒送到了他的手上,让他实在无法拒绝。

  李世雄那天也许真的喝多了,不知不觉地,他就躺在了那张舒软的、堆满了各种玩具的大床上。缓缓的音乐声中,一双软软的手,把一块热乎乎的毛巾依次敷到他的脸上、他的双脚,然后伸进他的阴部,在那热浪的熨烫之下,他的根部难以抑制地挺立起来……

  从戴卿卿那儿回来,他一直感到十分亢奋。如果说徐安达十分富于风情,那么戴卿卿则可以用“骚情”来形容。“风情”的美让人成熟,而“风骚”的美则让人迷乱。李世雄明明知道戴卿卿会扰乱他的生活,但是他却无法阻止自己品尝鲜果的欲望。

  于是在世纪钟敲过之后,在长安街一处隐蔽的树影下,李世雄约会了戴卿卿。他非常温和地安慰着她,还与戴卿卿说了一个笑话,然后就亲了她的羞处,还把她顶在街边那腥红的城墙上。他后来本来打算请戴卿卿找个地方吃夜宵的,但是这时候徐安达的电话却满怀疑惑地打了过来,于是李世雄不得不终止这次危险的会面,让一个伤心欲绝的女孩独立打车回家。

  2000年1月1日凌晨的3:05分,一个被称之为“IT精英”的人物,就这样不负责地把一个女孩扔在共和国的第一大街上。没有人能计算出那天晚上的黑和那天夜里的冷,戴卿卿在那被冻得凝固的空气里,看见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永远记得,在横跨新千年的这天夜里,她的泪水的咸度。

  她喜欢有钱有地位的男人,这有什么错?中关村那么多放射着光芒的CEO,这些CEO将成为无数女人的丈夫,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是她的?她漂亮,这是她的资本,她用上天给她的资本,去换取男人的青睐,这是非常公平的一件事,可为什么谁都跟她过不去?!——不!她决不会善罢干休!

  这边戴卿卿还在恨得牙根痒痒,那边徐安达已经跟李世雄燃起了战火。徐安达也算是一个过来的人,她非常适时地检查了李世雄的手机,认出打来的号码全是戴卿卿的。其实从戴卿卿走进皇朝的第一天,她就预感到这个女人将成为她的心头之患,这次她的判断终于得到了证实,胸中的妒火于是一下子熊熊燃烧,就在奢侈的贵宾楼内,这对新婚的夫妇进行了一场奢侈的争吵。可怜的徐安达,好不容易从一个有妇之夫的沼泽中爬了出来,以为终于找到了终身的归宿,没想到结婚才几天,这个男人就已经移情别恋;更可恨的是,这个女人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徐安达一把鼻濞一把眼泪,全成了新千年的献礼;李世雄却死鸭子嘴硬,咬着牙怎么都不承认。在李世雄不断地辨解和发誓下,徐安达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但是这一整夜她都没能睡着,躺在床上,她感到胸部一阵阵地胀痛,面对眼前的局势,她又一次陷入了茫然之中。生活一次次把你从河里打捞起来,又一次次把你扔进湍急的江流,你不知道你的未来会怎样,只能徒然无用地跟命运抗争着,心力蓑竭地等待着上帝的又一次大发慈悲。

  李世雄对徐安达并非没有情意,他只是无法抗拒突然被唤醒起来的欲望。为了及时了断与戴卿卿的孽情,消除徐安达的怀疑和不安,最后他决定向理智妥协,并在元旦后提前飞往美国,开始长达数月的境外工作。

  在前面的段落里,我们不断提到一个叫“飘”的女孩。这个女孩如此脆弱,宛若深巷子里的一股风,她的身上带着黑夜的味道,并让我们体验到了黑夜的一无所有。

  同样地,她在这篇文章中可有可无,但是对我却是那么重要,让我怎么也没有办法忘记她,就象是高仓无法忘记她一样。因此我不得不转述飘跟我说的一个零乱的故事——

  在北大西门的一间小酒巴,我碰到了一个久未谋面的男人。我们坐下来后他就开始看着我,他坐在我的对面,非常要命地与我对视着,让我很快就溃败下来,不,应该说我根本就不敢与他的目光对接。我想起在哪里见过的一句话:当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最先移开目光的就是被动者,或者干脆说就是失败者。这话一点没错。

  我要说的是这次会面我其实已经盼望了几年,我其实一直在心里描绘我们有朝一日再见面时的场景,这些场景丰富得都已经够我写成一本书,可真正见面的时候我却好久不能适应。这种情形以前我在他的面前曾经经历过,那时我完全失去自我,变得进退无度,方寸大乱。

  那一夜我都不太敢看他,我不看他的时候我才能说出很多积压在心里的话来。我盯着他身后吊着的酒瓶,我觉得这个屋子的主人在这一点上很有创意:用空酒瓶悬在半空中,作为墙壁的隔断,纯朴中透着无意的精致。

  我开始是要了一杯鸡尾酒,我已经记不起那酒的名字——我这人记性就是那么不好——那酒是绿色的,带有草莓的味道。要这酒之前我并不知道这酒的颜色,否则我绝不会要一种绿色的饮品。

  把一种绿色的液体喝进胃里,我真的心里有点犯怵。我把杯沿靠近嘴唇时,他开玩笑逗我说象苍蝇血,他说苍蝇血就是绿的。我立即把杯子放了下来。

  他喝的是啤酒。是小瓶Tiger牌的。还有一袋爆米花。咸的,他说是为了不让我发胖。

  我们就那么细嚼慢饮地,进行我们的对话。

  算了,其实我根本也不知道我们具体都说了什么,只是越说就越激动,越说也越激烈,弄得我既疲惫又感到疼痛。是的,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疼痛。他故意刺痛我,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把烟递过来,示意我抽一支,我推了回去,然后又自己去捏了一根。我曾经抽过烟,而我已经很久没抽了的,可那晚我又抽烟了。

  我很快喝完了那杯绿色的鸡尾酒,他问我是不是还要一杯,我拒绝了,想了想要了一瓶与他同样品牌的啤酒。我对侍应生说:“请给我来一支吸管。”侍应生用一张餐纸,包着那吸管,送到我的面前。

  他对我说,“就用瓶子直接喝。”我没理他,把吸管插了进去。

  那酒有很多的泡沫,我一直特喜欢喝啤酒泡沫。我应接不暇地喝着,舍不得让它溢到外面去,但是它还是不可避免地溢了出来。

  他就那么看着我喝。吸管太短,没一会就不太够得着,最后我还是不得不直接对着酒瓶喝。跟他一样。这样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其实很豪放。

  对了,那天晚上预报一直说会有雨,可那雨就是好久没下,天燠热得要命,我们从酒巴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车到公主坟的时候雨开始零星地下起来,一颗一颗的特别大,砸在车窗上“嘣嘣”直响。

  我问他:“你是在送我回去吗?”

  他说:“是的。”于是我们不再说话。其实我的心里是希望他陪我到长安街去走一走的,这也是一个埋藏了多年的愿望。

  到了宿舍大院门口时雨变得越来越大了,坐在他的车里,我看见铁门已经关上。我知道我怎么可以进去,可我真的不想就这么进去,我只想跟他再在长安街上走一次。他没办法,答应陪我一起走,可车开到路口时他又反悔了,他说:“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你看已经那么晚了,还下雨。”于是他又把车开回到门口。

  我坐在车里不肯下来,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着离开他,仿佛这一走我就永远也回不来了,我就会永远地失去他似的。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我们默默地坐了一会,然后他几乎是残酷地对我说:“你走吧,走吧。”不!他的声音是温和的,他说:“你先进去吧,我就在这里,在这里看着你进去。我发誓一定会陪你逛一次长安街,只要你愿意。”

  其实他的拒绝是对的,他不仅拒绝了我,还拒绝了一次做作,拒绝了一次模仿,拒绝了一次不可再来的错误。他是对的。他站在理智的一边,手握缰绳,把握方向,我就只能这么跟他走。

  他说“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进去。”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眼泪长泻,我等待了几年的一次会面就这么结束了,就这样,永远不会再来,再来的也已经不是了。

  我推开车门,把身子移到门边,我坐在那儿,感受着雨水打着我的头发和上身。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在淋着雨,我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眼光看着我的。

  关上车门的时候我没敢回头,我在雨里朝我面前的大铁门走去。门已经上了锁,在两扇大铁门中间有一道缝,我想我可以钻进去,我以前也这么钻过。但因为中间有一大把锁拦断,我要钻进去就必需得矮下身子。——不,我想我不能那样蹲着钻进去,他正在看着我,他在我身后的一个地方,他在看着我,我不愿让他看见我那样的一个姿态,我不能。

  我抚着那铁门,一瞬那手足无措,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再回到那车上,我甚至不能回去向他求助,我只能这么走掉,从他的眼里消失,这是命运。正在这时,命运里突然出现了转机,我的手突然摸到一个地方,突然感觉到这个大铁门上还有一个小铁门,它正朝我虚掩着。

  我的心为之一阵狂喜。即使在最伤痛的时候,也会有事情让你心头一阵狂喜。仅仅为了给他留一个好看一点的背影,那么小的一件事啊,它却会让我如此地狂喜!

  这虚掩的门解救了我。我一直不知道那个雨夜在他的眼里,我的背影是怎样的,我站在铁门前的姿势是不是有点可怜。他坐在车里,一定不知道我站在那儿找不到门的瞬那的感受。或者说他是不是压根就没看我,他在想着他的一些我无法知道的事情。后来我又想如果那天我真的进不了大院,他会不会就那样把他的车开走去,把我一人留在黑暗的雨夜里,他会这么无情吗?

  他不是的,他不是一个无情的人。真的不是。

  在这里,我真想叫一声他的名字,我甚至希望这一天是千年之夜,我在千年之夜里叫他。我经常在心里万马奔腾,可在行动上却表现苍白,几年来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建树,他的名字堵在我的胸口,让我一阵阵心痛。

  我一次次在心里呼喊:如果你娶的不是我,请不要结婚。

  无数的女人,已经在他身上的每寸细胞留下唇印,只要他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可婚姻却会把这些唇印公之于世,这时候,我将活活地被钉在爱情的耻辱柱上。你们有谁想过婚姻是什么?其实婚姻是一个符号,是一种宣言,是一把杀人的毒剑,它将逼着我采取一种激烈的方式,来与之对抗。如果娶的不是我,请转告他,请千万不要结婚呀!

  这是一段与千年夜毫无关系的文字,但飘固执地希望我放到这个段落中来。飘的声音简直是在呐喊,她的泪水让我心疼不已。我一边写这篇文章,就一边在想那个男人是谁。一个男人会让一个女人如此地刻骨铭心,他不是一个神就该是一个魔鬼!

  季雨正在替高仓收拾明天去美国的行李。她的动作高贵、平缓、安静,没有一点激动,也没有一点迟疑。她先把两条贴身内裤放到皮箱里,然后是两套白色的棉质内衣,她再打开衬衣柜,找出了一件蓝色细条的衬衣,这件衬衣是前几天她在赛特商城买的,还没有开封。她想了想,连封一起放了进去,然后再挑了件白色的衬衣,小心地盖在上面。

  高仓在书房的笔记本上敲打着。她想象着他敲击键盘发出的轻微的响声。

  她又打开大衣柜看看还拉下什么,这时她突然想是不是该带一件夹克去呢?她已经很久没看见高仓穿夹克了,她想看他穿一次,就灰白色的她给他买的那件。原来他也是很喜欢的,可是后来他参加的正式场合太多,也就放那儿不穿了。季雨取出那件衣服,抻了抻,然后还是放了回去。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了,没有象今夜这样伤感,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天那么伤感。这天毕竟是千年之夜,她原来觉得自己应该会很激动很高兴的。她和儿子在家里吃了晚饭,然后回了公公婆婆那里,因为她觉得应该在这一天让两位老人看一看他们的孙子。公公不满地说高仓怎么也不回来?季雨平和地替高仓辩解说,他正在办公室里忙着写一个报告,明天要飞美国去考察。

  季雨在公公婆婆那儿呆了一会就打算回家。当时外面很冷,在公公家的楼下,儿子不停往她怀里钻,她冷静地拍了拍儿子的双肩说:“儿子,勇敢一点,你在这等着,妈妈把车倒出来。”儿子很勇敢地站在那儿,等待着他的母亲。那一刻她真的很感激儿子。

  刚钻进车里,她的手提电话响了,美国人托马斯的声音非常清晰地传了过来:“Rain,I love you!”这声问好之后,是一段难堪的沉默。季雨在电话里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她知道托马斯是在一个露天场所给她来的电话。

  “Rain,我想见你。”托马斯用生硬的中文说。

  季雨看了一眼正站在路边等她的儿子,她犹豫了一会,然后低低地问:“Where are you,Thomas?”

  “我在雍和宫,我想来为你祈祷。”

  季雨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好久,她才说:“谢谢你,托马斯。我这就去你那儿。”说完她狠狠地熄了火。

  儿子见她并没有把车开过来,就问:“妈妈,车开不动吗?”

  “不,儿子,妈妈还有点事没有办完,你先在爷爷家等着,妈妈办完事再来接你。”

  “妈妈是去接爸爸吗?”

  “不,妈妈去看一位叔叔,他等妈妈已经好久了。”

  “妈妈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那位叔叔吗?”

  “不,妈妈去一会就回来。你在爷爷家里等妈妈。”

  高树十分委屈地被季雨重新抱回楼上,看到儿子哀怨的目光,季雨心里十分内疚。

  在雍和宫西门,季雨看见托马斯穿着棉袄,正站路边的一个香火店里,昏黄的灯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实在让人心酸。托马斯帮助父亲的咨询顾问公司,创办了中国的分支机构,也把自己的事业立在了中国,这么多年来,这个美国小伙一直没有结婚——你让一个男人如此守候,你到底于心何忍?

  见到季雨,托马斯很高兴,撑着车门盯着季雨不停地看。季雨不好意思地说:“别这样,托马斯,先上来吧。”“不,你下来吧,我们一起去祈祷。”说完拉开车门,握住了季雨的手。

  季雨看着那双结实的大手,她的眼睛湿润了,乖乖地钻出车来。就那样,寒冷的空气里,美国人托马斯拥着她,他们在中国的神像前,一次次地跪拜下去。那一天,托马斯第一次吻了她。

  离开托马斯时已经11点多了,她往公公家打了个电话,婆婆告诉她高树已经被高仓接走,她于是直接把车往家里开去。

  回到家里,儿子已经睡着了,高仓正在书房里不知道忙着什么,听到季雨回来,他走出来看了一眼,并替季雨脱下大衣,然后轻描淡写地交待了一句:“我明天走,还有点活没干完,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说完又钻进书房里去了。

  季雨在客厅里坐了好久,然后才站起来去给高仓收拾行李。她的心里无端地十分悲伤,她把那件夹克拿出来,又放了回去,然后分别把一套灰白的和一套黑色的西服,装进西服箱里,还有领带。她坐在床头,她想还有什么没有装呢?对了,还有刮胡刀,她于是去了趟卫生间,把刮胡刀取了来,装好,轻轻地放进箱子里。外面正在过节。她家的屋子隔音很好,她听不见;她家的窗帘很厚,她也看不见。

  她坐着想了一会,又把一包绿箭口香糖放了进去。以前高仓出门的时候,喜欢带着随身听,现在他有了笔记本电脑,一切都解决了。对了,季雨想起应该给他把手机充电器带上。

  季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她感到有点累,她到洗手间冲了个澡,自己先睡了。可今夜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了她生命里很多过往的人,他们都在哪儿呢?有首歌里唱:“那些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为我静静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她们都老了吗?她们在哪里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一种咸咸的东西,流进了她的嘴角。

  高仓还在书房里忙着,当然那些都是他要准备的一些报表、方案、计划书,还有法律文件,他得把它们最后整理好。然后他进行了这一天里的最后一道程序:打开信箱,收取信件。其实这道程序这天他已经做了很多遍,他完全可以不用再做了的,可是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朝他诉说着:“我叫飘,我在这儿等你。”他的手有点发抖。他看了看身后的书房的门,确信季雨没有站在那儿。

  邮箱里没有信,什么都没有。他坐了好久,终于不甘心地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走出来。

  走进卧室,他看见季雨已经睡着了,两个准备好的行李箱靠在门边,他买的一束本来准备送给季雨的玫瑰花,歪歪地依在门边的台几上。

  高仓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一些说不清的难过。他俯下身来,仔细地看了看季雨的脸,她还是那么美,她的脸上还是那种高贵和平和。她细长的眼睛,安详地闭着,如同架设在他人生的每一个路口的云梯,心照不宣地引导着他的未来。高仓好久没有这么看季雨了,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一下。这时他突然感到舌头有点苦,他再摸一摸枕头,发现上面还有泪湿的印痕。

  高仓的心里不平静了。他走到客厅,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长城干白,倒进一个高脚的杯里,他走到窗前,看见了天边有一抹红光闪过。

  喝了酒后,高仓走进儿子的卧室,轻轻抱起正在熟睡的高树,来到季雨的床前,他对季雨说:“走,我们一起出去走走。”他的声音很平静,他知道季雨并没有睡着。

  季雨睁开眼睛,惊奇地望着这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头涌过一阵难言的痛楚。她在犹豫是拒绝还是顺从,同时在想这件事对她个人有什么意义。

  高仓对她歉然一笑,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替她把衣服拿了过来。

  ——2000年1月1日凌晨2点29分,一个普通的家庭,他们一家三口,驾着车缓缓行驶在寂静而古老的长安街上。世界在脚下移动,他们穿行在历史的河谷里,天空那么静谧,又是那么深不可测。那个男人一直紧盯着前方的道路,他没有说话,女人也没有说话。他们的儿子在女人的怀里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的妈妈,又看了看他的爸爸。

  儿子:“妈妈,我们这是在哪?”

  母亲:“我们是在长安街上。”

  儿子:“我们要去哪?”

  母亲:“我们哪里也不去?”

  儿子:“可我们是在车上。”

  母亲:“你爸爸带我们出来走一走。”

  儿子:“那我们还是要去哪是吗?”

  母亲想了想:“是的,儿子,你爸爸开车带我们到下个世纪。”

  儿子:“去下个世纪干什么?”

  母亲:“去寻找一些东西。”

  儿子:“找什么呀?”

  母亲:“寻找幸福。”

  儿子:“妈妈,你不幸福吗?”

  母亲:“妈妈和你和爸爸在一起,就很幸福。”

  儿子:“爷爷奶奶他们也去吗?”

  母亲:“是的,儿子。”

  儿子:“他们是不是在另一辆车上?”

  母亲:“是的,儿子。”

  儿子回头张望:“妈妈,是那辆吗?”

  母亲也回头看了看:“不是的,儿子。”

  儿子:“那他们怎么去呢?”

  母亲:“他们坐飞机去。”

  儿子:“是象伞那样的飞机吗?”

  母亲:“是的,儿子。”

  儿子不再说话。他默默地看着前方。又看了看高仓。继续问他的妈妈:“我们去了还回来吗?”

  母亲:“不回来了。”

  儿子:“那我的小熊你带上了吗?”

  母亲:“已经带上了,儿子。”

  儿子:“下个世纪是什么样的?”

  母亲:“有花、有草、还有鸟儿歌唱。”

  儿子:“也有幼儿园吗?”

  母亲:“是的,儿子,还有河流和小溪,那里什么都有。”

  儿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呀?”

  母亲:“很快了,儿子。”

  这时儿子又看了看他的父亲握着方向盘的手,然后非常肯定地说:“爸爸你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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