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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网友:苏格拉底
第五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百无聊赖的我斜躺在床栏上歪着头看易靖十根灵巧的手指头在键盘上飞舞。
“别泄气嘛，哥们儿。”易靖百忙之中仍不忘安慰出师不利的我。
“别理我，烦着呢！”
“哥们儿，别这样，天涯何处无芳草！”
“龌龊！”
也许是我的痛斥让这家伙老实了许多，十多分钟过去了竟吭也不吭一声。
不会那么小气吧，我正这样想，我的拍档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以一种非洲土著才会有的热情奔放疯狂扭动着，伴随着的是他模仿猩猩的那种拙劣的笑声。“第24？”见怪不怪地我随口问道。
“YEAH.”热情如火的他一屁股坐在我的床头，颇为自矜地说，“猜猜，WHICH GIRL(哪个女孩)？”
“别说我又不提醒你老兄，电话上网可是计时收费的。”我懒懒地说道。
他照例地一愣神，然后忙不迭过去摆弄鼠标断开联接，一切妥帖了才放心的重新坐定。
“你绝对想不到她是谁？就算你想破脑袋还是不成！”
可我对这种危言耸听的话已听得太多，不耐烦的咕哝着说：“我当然想不出你心目中的恐龙模型。”
“NUMBER ONE(第一等)!还猜不出来？”易靖易一脸的踌躇满志。
“说吧，别折磨我了。”我一脸的无可奈何。
“卿丽姐姐！”
“什么？”我猛地坐起身来，“我们的校园论坛女主持？”
“千真万确，若有半字虚言天地不容、天诛地灭、天打五雷轰！”
看这小子连这样的毒誓都发了，我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了。
说起来我还曾是这位卿丽姐姐的忠实听众呢。
大一时老听校园电台广播，校园论坛的前卫风格确实很受欢迎。
而且卿丽姐姐那甜死人的声音叫人怎么也无法忘怀。
我也不是没动过邪念，只是—
唉，一个缘字不能强求呵！
“好，前因后果你就坦白从宽吧！”我一把揽住易靖的肩头。
换了别人，此刻也许会装逼了，但易靖不会，他满脸兴奋地来个竹筒倒豆子，一点不剩的全盘托出。
原来就是这么巧，今天恰恰是2月14日—情人节，易靖的生意从早到晚，顾客不断—那些光顾生意的顾客里恰恰就来了卿丽姐姐和她的男朋友。
易靖当然认得卿丽，但卿丽又怎会认得他呢？
所以我就在此插嘴问了一句：“那她又怎么会给你OICQ号呢？”
易靖便一脸的不悦，直到我恨不得捶胸顿足他才心平气和地接下去讲—卿丽的男友在买了一枝玫瑰后竟提出了一个非分要求：他想知道女友的OICQ号。
(易靖当时就想男友做到这份上也太失败了。)
卿丽格格一笑说你记得主席的生日吗？
她男友便一脸的茫然，结果气得卿丽老半天没说话。
“完了？”我终于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完了。”易靖肯定地说。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靠，18931224，你就这么搞到手了。”
“当然，这还得多谢你了。有个湖南朋友真不坏。”
我为之气极，这小子真是狗运好。
“那刚才就是她了？”
“OF COURSE(当然)。”
看着他忘乎所以的表情我真为卿丽姐姐不值。
一把推开他，我翻身下床。
“做甚？”
“上网。”
“喂，你不会也想打她的主意吧？”易靖一脸认真地说，“你要这样我跟你急。”
“我像那么没义气吗？”
“真的不会?”
“不会！”
“君子一言—”
“死马难追。”
得到承诺易靖放心的高枕无忧去了。在百无聊赖中我走进INTERNET,漫无边际地在一个又一个网站中遨游。
QQ开着，可没人在线，是啊，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吗？
就算有，也聊不起劲，对着一个每两句话要问一个为什么的美眉，你会怎样？
我打开了我和易靖一起设计筹划，目前正在建设中的HOMEPAGE(主页)。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主页首页的介绍词，也是我引之为骄傲的心声。
——我俩为了这个主页，确实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主页面的动画效果全是易靖用PHOTOSHOP一点一点做出来的；至于主页各大栏目文章，则是我翻遍了校图书馆，搜罗了无数美文小品，再以并非专业的打字速度，逐字逐句的“敲”上去的。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确实是至理名言。正在我带着几分满足感陶醉于自己的成就中的时候，OICQ的滴滴声警醒了我。陌生人？我不很情愿地点击了他(她？)。窗口里是这么一行字：“苏格拉底老师，这么晚了还在诲人不倦呀？”我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文言文，是检验对方文化品位的一种小技巧，我并不是第一次用。如果他(她？)不懂，我只能遗憾地说声“BYE-BYE”了。却没想到那边回得很快：“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末尾还打出了一个^_^(微笑)的符号。
我当然得报以微笑了，并不暇思索地把对方加为好友。
抽空我看了会儿对方资料，原来他(她？)的昵称为“夜明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留。
我的第六感马上告诉我她是个女的，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判断的正确率只有50%左右。
所以我姑且存疑。
“嗨，夜明珠，是否只有在这样的深夜才能见到你？”不知怎么我竟问出了这么幼稚、没水准的问题。
回答很快而且简洁：“当然，我是黑夜的精灵。”
假如换了易靖，此刻马上会问一个傻傻的问题：难道你见不得光吗？
幸好我不是他，所以我从容说：“苏格拉底是无神论者。”
对方没有正面反驳我，只打出了马克思的一句话：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四处飘荡。
是的，马克思也是无神论者。我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本正经回复道：“什么马克思牛克思，苏格拉底怎么知道？”
“但苏格拉底却看过鲁迅文集，这就难怪了！”夜明珠的机灵和幽默让我不由措手不及。
聊天游戏，愿斗服输。我当然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菜鸟。
所以我不失风度地拱手认输，于是转入下一回合。
“我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你我在哪里见过，你说呢？”我基于失败经验，发言审慎多了，先从不着边际入手。
对方先微笑了一下，很快回复：“也许吧，书上讲一见如故，也许正是这样。”
那你对网友和朋友的看法是怎样的？”我打蛇随棍上，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难道你不认为网友也是朋友吗？”以攻为守，无懈可击。
我则试图找出突破点来：“可朋友不等于网友啊？你难道一点也不提防隐藏在屏幕后面的也许是个卑鄙无耻、龌龊下流的老流氓？”
夜明珠显然为我的人性黑暗论而震惊，沉默了一会儿才传过话来：“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但至少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我都不敢保证自己是正人君子，你就那么轻信感觉。”我不惜往自己身上泼污水以达到乘胜追击的目的。
——现在我已经大致能判定对方是个“她”。
但她却比我想象中要处变不惊，马上稳住阵脚，开始反击：“但如果我因此而称你为流氓先生，你是否会更有成就感呢？”
“当然不会了，无论我是否配得上这一荣誉称号。”我觉得针锋相对是我的强项，大二辩论赛上我就是凭这一点过关斩将的。
果然，她只有回复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苏格拉底，我当然不可能称呼你流氓先生，但我想你可能会喜欢我叫你牛虻先生。”
——松口气，这一回合总算过去了，不过倘若要判自己胜出，似乎有点厚脸皮；对方的语气虽然很软，但绝不是没有一点反击力度。
牛虻先生？苏格拉底不正是雅典的牛虻吗?
牛虻这种小虫常被看作是一种象征，一种向黑暗、麻木、僵化刺激挑战的象征，所以爱尔兰人伏尼契才为她笔下的革命者取了这个绰号；两千四百年前的希腊人苏格拉底喜欢自称为“雅典的牛虻”也正因如此。
不过我相信夜明珠给这个词赋予了现实意义——那就是针对我过分尖锐，显得不够友好而言。
是呀，何必弄得紧张兮兮呢？
我郝然一笑，传过话去：“夜明珠，牛虻提出议和。”
对方很快会心微笑回复道：“不是城下之盟吧？”
这话可有一点取笑的口气，我不暇思索说道：“哪里！我正打算退避三舍呢！”这话一说完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进入了状态，一种久违的深沉状态—这种状态并不是自己想有就有的，没有一定程度的刺激自己决计提升不上去——如果你练过独孤九剑，也许你就能有那种敌强愈强，无招胜有招的切身体验。
我话里的“退避三舍”来自春秋时期晋楚城濮之战前晋军退后三舍(三十里)的典故。
至于那一战嘛，当然是晋军取胜。
所以我话中之意绝不止甘心退让那么简单。
问题是她能接下近似于返朴归真的这一招吗？
但这疑问只是在我脑子里停留了几秒，很快就被活生生的事实打破了。
她的回复如下：“以退为进的牛虻先生，看来你的诚意并不可靠，幸好有楚国人的前车之鉴，我才不至于一败涂地。”
一种复杂的感觉在我心里油然而生—惊异与佩服兼而有之—或许便是以前常听过但却总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惺惺相惜”吧！
我终于下定决心把橄榄枝递了过去：“夜明珠，苏格拉底这次真的想偃旗息鼓，铸剑为犁。”
“好啊，和平与发展才是人心所向嘛。”对方回赠了一个宽容的微笑。
——哈哈，战争阴影不再笼罩网络空间了。
第三回合终于少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我们开始心平气和漫无边际的聊开了。
“苏格拉底，当初你起这名儿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侵权之嫌？”
“想过，可他老人家总不至于和我法庭相见吧。”
“呵呵，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你忘了，苏格拉底说过自己是无神论者嘛。”
“无神论者就不受良心谴责了？”
“得，我的良心让我的宠物给吃了，行不？”
“呵呵，我发现你这人还是不那么牛虻的时候比较可爱。”
可爱？嘿嘿，在网上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我。这个夜明珠没准真是个女孩子。我马上产生了一种想要辨明对方性别的强烈冲动。
但我却不是那种只会傻乎乎地问：“你的，GIRL(女孩)的干活？”的菜鸟级选手—易靖当然也会像我一样否认，但如果让他另辟蹊径他可就傻眼了。
我这就另辟了一条蹊径作为并非吹牛的证明：“可爱？这个词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才有人对我说过，让我想想—哦，那是在初中体育考核的时候，一位慈祥的老体育老师看我做很滑稽的俯卧撑时笑着说的。对了，你那时的体育成绩合格了没有？一共做了几个仰卧起坐？”
回复很快就过来了：“当然合格了，不过我做的是俯卧撑，一共是二十几个来着。”
——晴天霹雳，相信此时此刻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原来和我鏖战了三个回合的夜明珠竟是位老兄！
原来这位老兄一直在开我玩笑！
我放在键盘上的十根手指禁不住哆嗦起来。
该说什么好呢？
也许是不耐烦久等，滴滴声很快在催促我，我心情复杂的点开窗口，倒要看看这位夜明珠还想怎样调侃我。
果然是调侃，却出乎意料：“苏老师果然可爱，连自以为是也很可爱，何必拐弯抹角呢？君子坦荡荡嘛！”
——知道！小人常戚戚！
我也如同易靖一般咬牙切齿了一回，飞快作了回复：“那么你的俯卧撑是骗我的吗？”
对方的回答又气了我一回：“这可是你说的……”
我好容易恢复冷静，打出了这么几行字：“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不否认我想知道你的性别，但只是换了个角度提问罢了。你能不能也光明磊落一点？”
回文又是出乎我意料：“万一我不是大丈夫呢……”
我心里已有七八分肯定对方是个女孩子了，因为只有女孩子才有这种逗乐的天性，但为保险起见，我还是想能从她的口里得到证实：“夜明珠小姐，我脆弱的心灵经不起这么折腾，拜托了！！！”
——为加重语气我用了三个叹号，这可是破例了，因为我向来不屑于使用这种“雕虫小技”，而易靖却是“爱不释手”。
唉！雕虫小技就是雕虫小技，对方似已看破我的用意，顾左右而言他：“夜很深了，苏老师该休息了吧！”
我不死心的追问道：“难道你不觉得给人留下个哑谜是很残忍的事！难道你不觉得今夜会让我失眠吗？”
“呵呵，言重了！”夜明珠送来一个呵欠。
我仍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回复了一个痛苦万分的表情。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这是夜明珠今夜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就像一个真实的黑夜里的精灵，悄无声息的离去。轻轻的你走了，正如你轻轻的来。我对着显示器屏幕发了半天愣，摇了摇头。
她到底还是不肯承认！我心情沮丧地把“安能辨我是雄雌”这一句念完，断开了与INTERNET的联接。
耳边此刻又传来易靖甜美而均匀的鼾声，我禁不住有些羡慕他了，至少，今天他比我成功……
——该睡了！
揉揉眼睛我随手关闭了电脑—无意识的非法关机，于是《木兰辞》的最末一句话便一闪而逝。
——慢！
不知怎的我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于是整个人便僵在原地。
——出了什么错？
——对，《木兰辞》！花木兰！
我肆无忌弹的笑声顿时响彻寝室的每一个角落。
“靠，搞什么搞？”一脸不爽的易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从床上。
“她承认了！她承认了！”我挥舞着双拳对着窗外的夜空豪情万丈地说，“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上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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