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苏格拉底
第十四章 宣泄
我也不知道,恋爱中的人是不是都总有点傻兮兮,反正我没有回避这一时尚。和我朝夕相处的易靖最先发现了这一点并毫不客气的指出我近来反应迟钝了许多也不太爱玩深沉是不是该去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他以为我仍然还没有从“失恋”的痛苦中恢复过来--实在有够伟大了--只可惜他越伟大我越恼火。
其实他说的也不全错。
我如今是在恋爱,同时也在失恋--有一得必有一失。
我也很有些奇怪自己的改变--我原以为自己是不可能改变的--就连曾经心心相印的龙儿也做不到。
但卿丽毕竟做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再见龙儿而导致了深沉的寂寞。
以至于连我的教学水平都影响很大--我发现我的学生听课不再像以前那样专注了,常常低着头发怔,一双失神的眼睛没有了以往的冷漠,也不见了以往的灵气。
她也不再积极主动地找我的麻烦,甚至连我出了极为明显的错误都无动于衷,直到我自己发现改了过来她才呆呆的“哦”了一声--就好像被别人提醒忘记了几十年的旧事一样。
我就很奇怪什么事能让活生生的一个小龙女似的女孩儿脸上浮现出只有祥林嫂才会有的表情。
就算我教学水准每况愈下、一泻千里,再怎么误人子弟也不至于如此吧。
我也曾开门见山、旁敲侧击、循循善诱的问过她,每次的答案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也想找她母亲问一问--但我平常根本就见不到那位女BOSS,她的生意忙得很。
就算我再怎么富有敬业精神我毕竟只是个家庭教师--不是她家小姐的老妈子,所以我最终只能抱起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态度--我也知道这太没人情味了,但没办法,我自己的问题还纠缠不清呢!
每次和卿丽偷偷摸摸幽会就跟做贼似的提心吊胆怕让熟人看见。
卿丽却说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这种心跳的感觉。
我说我们终不成偷偷摸摸一辈子吧,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奸夫淫妇。
卿丽扑哧一笑说那你怎么没胆子明媒正娶。
我便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气恨恨说道我现在只想和全世界所有的第三者决斗。卿丽心神欲醉地说苏格你生气的那副样子可以迷死世上99%二十五岁以下的女孩子。
还有1%呢?
我并不是计较个人的魅力度,只是出于好奇问个明白。
还有1%在你还没生气的时候已经被迷死了。卿丽笑得瘫软在我怀里。
被女友捧上天的我还是清醒得有几分自知之明。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道理我其实很早就从书本上看到了,只是我觉得这跟“丁是丁,卯是卯”二者大有水火不相容之势--我该信哪句呢?
现在的我已经掌握了辩证法,懂得了该一分为二的看问题:丁虽然是丁,却也未尝不可是卯;丁如果不是丁了,却也依然可以是卯。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呢?
“你在学老和尚谈禅嘛,”卿丽虽然不明白却能笑得很开心,“我又不是老和尚怎么猜得到你心里想些什么?”
我只有叹了口气道出真谛:“你眼中的苏格是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世界帅哥之王,但苏格也是个个子不高、胸口不宽、手腕细得跟女孩子一样的苏格;如果有一天苏格头上的这顶王冠不在了,苏格依然只是那个个子不高、胸口不宽、手腕细得跟女孩子一样的苏格。”
卿丽慢慢不笑了,神情古怪的看着我:“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给你戴上王冠,也可以摘下它是不是?”
我说你还不明白苏格就只是个个子不高、胸口不宽、手腕细得跟女孩子一样的苏格。
卿丽眼睛红红的抓紧我的手--抓得我都有点发痛了:“可我喜欢的就是你的个子不高、胸口不宽、手腕细得跟女孩子似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喜欢……”
她说不下去了,靠在我的肩上开始抽泣。
我轻轻的抽出来,拍着她的脊背,不无歉疚地说:“I’m very sorry.(很对不起。)最近脑子里很乱,胸口又烦闷得要死,才说了那些全世界的精神病人都不敢讲的傻话--要不你冲我骂上一百声‘苏格拉底老流氓’出出气行吗?”
卿丽忍不住笑出了声,脸上的泪珠却还在往下淌:“少来了,我又不恨苏格拉底。”
“这可是你说的,我当你不生气了。”
“苏格拉底又不是苏格。”
“有苏格才能拉到底,没有苏格还拉什么劲?”我总算松了口气,暗暗慨叹女孩子的脸比六月天变得还快,说下雨就下雨,说放晴就放晴。
“苏格,你以前不开心的时候总喜欢干什么?”卿丽躺在我怀里轻轻地问我。
“上网!”我下意识脱口而出,马上又斩钉截铁的否决了,“不过我早已郑重宣誓告别了网络时代。”
“和我一样。”卿丽若有所思地说,“网络毕竟太虚幻。”
这话我好像曾听易靖说过,好像是在……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想来作甚。
“除了上网就没别的了?”卿丽继续追问,口气就象是户籍民警--虽然我也知道她在关心我。
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但实在想不出什么来。
--我并不是个除了上网什么也不干的人,平时也会打打乒乓球、下下棋,只不过不开心的时候绝不碰那些玩意儿。
“苏格你不是很喜欢唱歌吗?”卿丽眼睛一亮,“大二的时候我还给你颁过奖呢!”
“你记起来了。”我的口气虽然淡淡的,心里却不无兴奋。
“我还记得你唱的那首歌是《RIGHT HERE WAITING》。”
“没错,”我正想说“偶尔去唱唱歌也不错”时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这是怎么了?
我到底在恐惧什么呢?
再想下去脑子竟有些发痛了,我摇摇头改口说:“心情不好可唱不出来。”
卿丽失望的神情溢于颜表。
我的目光盯视着空间中的某一点,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很想打鼓。”
“打鼓?”卿丽的神情又兴奋起来,“是那种架子鼓吗?”
应该是吧!我差点连一个架子上有多少张鼓都不记得了!
我不无惆怅的这么想着。
大学以来我从未碰过那玩意儿。所以不单卿丽不清楚,就是三年的老拍档易靖也不知道苏格拉底的过去曾经是一名鼓手。
我的初中时代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鼓点中度过的。
如果我说自己作为校园乐队主力时的学习成绩是班上倒数第一一定有很多人不信。
卿丽当然也不信,笑嘻嘻地说号称网络教授的苏格拉底脑子怎么会那么不好使呢。
可那时我的脑子就是不好使,不爱读书,不爱玩深沉,只喜欢手里的两根鼓槌。
我的初恋并不是当时的校花。
只是一个常常看我打鼓看得入迷的女孩子。
我那时并不像现在这么会花言巧语--我和她之间的交流是通过眼神和鼓点的节奏。
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她不再来看我打鼓了。
因为她正和一个胁下夹本徐志摩诗集戴副眼镜的男生在校园榕树下聊天聊得很开心。
从那一天开始我再没有碰过鼓槌。
我发疯似的开始读书学习,终于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连一直恨铁不成钢的父亲母亲都惊奇得说我转了性。
我再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我甚至在高中时一见到女孩子就躲得远远的。
我的知识体系和文化素养基本上都是在高中三年里通过像中世纪的苦修教士们一样自虐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下获得的。
这一切,奠定了今天的网络教授苏格拉底的基础。
没有了这段梦魇的过去,苏格还会是苏格拉底吗?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卿丽听到我喃喃的讲出最后这句话来一脸的莫名其妙:“不会?苏格,你又改变主意不去打鼓了。”
--去,怎么不去?
我比琼瑶小说里的男主角还要用力地摇晃着卿丽的双肩,告诉她我可以打出银河系里最浪漫的节奏。
这个周末我和卿丽终于分别找出了借口骗过尚被蒙在鼓里的易靖,相约晚上去打鼓。
地方是卿丽找的,她说那家夜总会BOSS是她家一个挺熟的亲戚,所以即使我把架子鼓的铁皮都打裂了也没关系。
于是这一天里我干什么事总是神经兮兮,心不在焉--就像小孩子惦记着去动物园看狗熊一样。
给我的学生讲课也是如此--我不知道自己都捋了几回袖子看了几次手表了--可是那可恨的指针反而越转越慢。
所幸纪瑾近来沉默寡言了许多,她对于我的异常动作一直是无动于衷,似乎也厌倦了这种言语拖沓敷衍了事的讲课。
好容易看到了时针指向八点,我迫不及待的结束了讲课,甚至连That’s all for today也没说就起身告辞。
“苏老师--”临出门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了我的学生一声轻呼。
我真的发自内心体会到一种久违的感觉,因为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什么事?”我停下脚步。
“明天--明天是最后一次课了。”纪瑾说话时不知为什么一脸的苍白,“妈妈准备送我去美国念书,后天早上七点的班机。”
我微笑着说:“那可好得很呀,到时候我一定去送行,不过记着到了那边继续好好学英语,别给苏老师丢脸。”
“我会的。”
虽然从纪瑾的这句话里听出了点言不由衷的语气,但我并未在意,说声白白后脚步匆匆的下了楼--楼下卿丽正等着我。
卿丽今晚打扮得比小甜甜布兰妮还要性感十倍,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我不由真有些自惭形秽。
“说句话呀!怎么?不好看?”女人就是这样,偏偏喜欢明知故问。
“好看得我窒息,心脏停止搏动,思维活动中止,所以找不出一句恰当的修饰语作为礼物奉献给你。”我不无骄傲也不无感慨地说。
因为大街上来来去去衣冠楚楚的男士们投给她的贪婪眼神和投给我的嫉妒眼神确实让我不胜陶醉。
我觉得自己真象是在做梦--明知道很俗我也不得不这么说。
于是就是在这种梦幻般的气氛里我被卿丽挽着手带进了一家霓红灯闪烁得六条街都看得到的夜总会里。
灯光摇曳,音乐肆虐,男男女女的调笑声和叮叮咣咣的碰杯声擦出泛音--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星球。
“过来。”我不由自主的被卿丽拽到乐队的台前。
奇怪得很,这些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头发却长得让卿丽也望尘莫及的小青年们竟笑嘻嘻的冲我打招呼。
怎么这么热情?一一回礼后我不由得悄悄问身边的卿丽。
卿丽就和我咬耳朵说:“一早我就告诉他们说你是我们学校乐队的主力鼓手。”
我差点没晕过去。
--不过事到临头就算是万丈深渊也得往下跳。
我强作镇定地从那位鼓手手里接过鼓槌--就象是中世纪的骑士从国王手里接过佩剑。
我的手指轻轻一哆嗦。
是它。
那种感觉还在。
那位鼓手紧盯着我从高中到大学从未碰过鼓槌柔嫩得像女孩子似的手指不无羡慕的问:“哥们儿,你是怎么练的,双手保护得这么好--我戴了手套还是不行?”
说着他摘下皮手套让我看他双手上厚厚的老茧。
我也不无羡慕地说了句“你真幸运”却弄得他一头雾水。
说话之间我发现卿丽已经站到了键盘前的那个演奏的位置,不由抛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卿丽回赠了我一个俏皮而妩媚的笑容,手指随随便便往下一摁,优美的音符跳进了我的耳朵里。
--果然不愧是校园电台的女主持人呀!
我对她眨了眨眼意思是你怎么瞒我这么久。
卿丽就学我那样耸耸肩膀意思是你也从没问过。
我们的交流被一个留小胡子的电吉它手不识趣的打断了:“嗨,哥们儿,下一首是《卡萨布兰卡》,怎么样?”
“没问题。”尽管这么说心里却在嘀咕,这首歌我是在大学里听的,初中那会儿根本就不可能练过。
--听天由命吧。
轻松优雅的过门音乐之后在整个乐队伴奏之下三个吉它手开始边弹边唱:“I feel in love with you watching Casablanca——Back row at the driven show in the flickering light……”
老实说我的节奏感还是很强的--并未因多年的荒废而退步,开始打的时候手上真还有些不习惯,但渐渐的就把自己放开了,每一个鼓点都打得准确无误,因而获得不少卿丽抽空抛过来的媚眼。
我确实很喜欢这首稍带淡淡忧郁色彩的曲子,它好像就能把你心头的烦恼和郁闷一丝一丝地抽出来,挥发在空气里--这也正合适我目前的状况--我是那种宣泄感情也很理智的人,我不可能凭一时冲动就能打出歇斯底里的节奏来。
对自己亲身参与的这个乐队我还是比较满意的:吉它手、贝斯手加上深藏不露的键盘手以及超常发挥的鼓手之间的配合虽不能说是天衣无缝,起码也算得上和谐自然。
唯一一点小小的遗憾就是吉它手们夸张的扭动脸庞--从侧面看过去--有点儿像便秘。
这个小发现差点破坏了我和乐队其他成员们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我指的是鼓点而已。
不过我的自制力总算保证了我鼓点的节奏和那个小秘密的不被公开。
--只可惜我的献身精神却只能孤芳自赏。
我们犹如行云流水般的一口气往下演奏了四首歌--相继是卡彭特的《昨日重现》、多诺文的《爱情故事》、史蒂文斯的《因为我爱你》、西门的《斯卡波罗集市》--台下的男男女女们也不知都是否听得懂歌词,反正一到大家熟悉的旋律就使足劲鼓掌、喝彩、吹口哨。
我就很有些怀疑观众们的热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卿丽的缘故--而且绝不是因为她娴熟出色的演奏技艺,只有可能是她那小甜甜式的性感造型。
中国的观众能找得出几个听听英文歌曲就狂热动情的?冷眼看台下世界的我不动声色的这么想。
除了我之外的乐队其他几名成员都是一脸的笑容来回应观众的热情。
卿丽尤其笑得开心--她今晚容光焕发得就像个刚刚加冕的女王,以至于我开始在究竟是谁陪谁出来散心这个原本无庸置疑的问题上产生了动摇。
不知不觉中又一首曲子演奏完毕,我随口问了一声前面的吉它手:“下一首是什么?”
“此请可待。”
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这时键盘前的卿丽却扬起头冲我一笑。
我心中倏地一动,《此情可待》不正是《RIGHT HERE WAITING》的中文译名吗?
顿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又从心底升了起来,弥漫到全身--我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我用唇语问卿丽是不是她点的。
谁知道她却耸了耸肩。
我呆呆地仰起头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的某一处,仿佛感到有一双无助的眼睛在望着自己。
我心里有一种奇妙的预感:点这首歌的人一定和自己有极为亲密的关系。
我的第一感觉是龙儿--和自己彼此间从未见过一面却心心相印的龙儿。
但我却从未和她谈起过这首歌--哪怕只涉及歌名。
然而除了龙儿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有谁还能带给我这种独特的心灵震颤。
我把目光扫过台下,只是一张张漫无生气的陌生面孔。
“哥们儿,”我轻轻地叫了前面的一个吉它手,“把麦克给我。”
如诗如画的过门音乐把我带入每一个和龙儿相聚的子夜时分,情不自禁的鼓点声中我无意识地翻出了每一张带有笑容符号的记忆碎片,许许多多的碎片汇合在一起变成了电影画面,有我,有龙儿,有真实,有幻想,有可笑、可气、可爱、可亲、可敬的可思,也有感叹、感动、感触、感伤、感悟的感情。
RIGHT HERE WAITING!
我的心刹那间悲哀得难以自禁:龙儿--她会一直在那儿守候我吗?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and I slowly go insane……”我开始用心唱这首《RIGHT HERE WAITING》。
对--用心--我是用整个心来唱这首歌的,虽然动的只是我的嘴唇。
龙儿,她会听到吗?
乐队的其他成员似乎也感受到了我不可遏抑的悲凉情怀,让自己手中的乐器紧紧跟上我忧伤的节拍--和我一起唱的那两个吉它手也知趣地闭上了口,似乎是不想干扰我一个人的世界。
真的--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只剩下我一个人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
我的深沉在关键时刻支持了我--
支持我一直唱完了最后一句歌词才匆匆下台躲进洗手间里痛哭了一场。
出来时守候在门外的卿丽一脸焦急问我哭红的眼眶到底是为什么。
“我一直想着她,”我神色惨然地说,“我们分手吧。”
说完之后我无动于衷地看着卿丽掩面跑出了那家夜总会,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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