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武汉的夏天很长很长，八月仍然出奇的燥热，我坐在办公室里，气若游丝的冷气在房间里游走，我稍微一折腾，汗水便湿润了背后的裙子，我决定叫人来调调冷气机，电话拔了一半，海鸥走了进来。

　　他外出的时间很多，这个夏天让他的皮肤染上一层浅浅的褐色，和冬天温文儒雅的他相比，夏天的他似乎又是另一种俊朗的风格。

　　“天气真热。”他说。

　　“我家里才热，这里至少还有冷气。”我接着下句。

　　“没风扇吗？”他问，

　　“还没买。”我搭着腔。

　　我细细的打量他，他正侧身扯着领带，突然问：“你看什么？”我一愣，戏笑着：“你不回头就知道我看你了？”他转身扬着眉笑着走过来：“你今天的心情好象不错嘛！”“是吗？我不觉得，可能只有你一个感觉到了。”我抱着文件夹露出眼睛。

　　“你是说你是为了我一个人心情好？”他将笑意隐藏起来，一脸的深意。我突然方寸大乱，他从没有这样直白过，而且我们之间从来就隔着一张纸，谁也不捅破的纸，那些感觉仿佛一直在结冰的底层如水流涌，我渴望过，可是那份长久压抑的勇气在真正面对时竟退到十万八千里。

　　“我想为你心情好的应该是美林吧！”我不知怎么嚅嗫出这句话，他眼里光芒闪动，他站直了身体，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美林？！”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桌前，再也没有说话。

　　整个下午，我们就这样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他魂不思蜀的不知在想什么，我也浑身不自在，找了许多事来做，期望快快的过这一下午。夏日的天变得很快，转眼外面竟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天阴沉得吓人。

　　下班后，美林拿着把伞噔噔的走进来，她瞥了我一眼，径直走向海鸥，“我带了伞。”“这么有先见之明？”海鸥笑着迎起身，她亲热的上前替他系衬衣纽扣，海鸥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微微的后退，却被美林拽住，她挽着他的手，出门时给了我一个艳若桃李的微笑。我狠狠的拉上拉链，竟十分沮丧。

　　晚上我在家里洗了个澡，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东东，可没料到竟是海鸥，我穿着薄薄的袍子，内衣都没来得及穿，幸而手上拿着一条长长的毛巾，但仍十分窘迫的站在门边。

　　他扬起手里大包装，十分礼貌的问：“送风扇的，可以进来吗？”我心里突然被一股潮水堵住，语无伦次的问：“你，你已很久没来了。”他一下僵住了，脸色的表情难以琢磨，“进来吧。”我侧身让他，他抱着风扇走了进来，我闻到一阵淡淡的酒气。

　　“你，何必买这个？”我指着它，他拆开来，插上电源，风扇立即送出了清凉的风，屋子里空气迅速的流通起来，他拍拍手：“这么热，你居然都不知道要买风扇，你怎么照顾你自己的？”

　　我局促的站在他旁边，屋子里的两人突然之间无话，象两条在真空状态下无法游动的鱼，我苦苦的想着措词，为了打破这种沉默，“哎！”我们竟同时出声，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轻松了许多，“你喝了酒的？”他惊讶的问：“这你都闻得到？”他嗅嗅衣服，自语着：“只喝了一点点嘛。”

　　我噗哧笑了一声，“要喝酒壮胆吗？”他抬起头，脸竟红了，“你怎么知道呢？”我只是调侃的，没想到他这么认真。我不由得住了口，他的电话突然响起来，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是美林。

　　“现在不能过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看了我一眼，低下声音：“明天再说好吗？”挂了电话他显然有些不悦，“好了，不打扰你了，我走了。”他现在就去吗？不忍心耽误一晚吗？我还想着刚才的电话，我可以想象美林在电话那端娇嗔的样子，一阵妒意生了上来，激发了我潜伏了很久的报复心，我承认自己不是纯良的人，但是美林又何尝是呢？

　　我突然拉住他，他回头望我的那一刹，我突然发现我们之间注定会有这么一晚。我松开了手里的毛巾，薄如蝉翼的丝袍下温软的胴体，泛着灼烫的气息，我握紧他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在出汗，额头上泌出了汗珠，他仍在犹豫吗？他在犹豫美林吗？

　　我的怒意迅时翻腾上来，微微的昂起下颌，刚洗过澡，我的脸和嘴唇红得近乎剔透，他的呼吸急促，但还在微微的挣脱我的手，我靠近他，手从他的纽扣缝隙中钻了进去，他的皮肤毫不遮掩的暴露了他的冲动。

　　我仰起脸吐气如兰：“我可以要你吗？”这句话摧毁了他所有的防线，他紧紧的搂住了我，吻住了我的嘴唇，他的手穿过丝袍，我赤裸的象条光滑的鱼。

　　当我们滚倒在床上时，支撑我欲望的是什么？我诱惑他只是为了与美林斗气吗？报复她什么？还有其它的原因吗？我在想的时候，他的唇落在我的腰腹，一阵烧烫的焰火熊熊燃烧，我的欲望被彻底点燃，我开始放弃那些思想，全心的迎合他。

　　这是种多么奇妙的感觉，他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浪漫如此的深情，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在与爱情交融，可是美林的影子在我们做爱的时候一次次的闪现，他和她就是这样的吗？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我在恍惚中享受着浪潮翻腾的冲击，这种默契，似乎是熟悉已久。

　　他静静的躺在我身边，用修长的手指划着我的嘴唇，我不动的望着他，心里竟有抹酸涩，是什么原因驱使我这样做？“想什么？”他温柔的问我。我闭了闭眼睛，我在想什么？想自己的卑鄙，想自己竟为了报复美林，而做出的不耻之事。“你打算怎么办？”我不知怎么问出这么一句，这本是我自问自己的一句话。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美林的阴影无时不刻的溜进了他的脑中，他忽然翻身起来，穿着衣服，他后悔了，我的心一沉，他突然停下来，背对着我，重重而低哑的说：“雪冰，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我的鼻音浓浓。

　　“我，”他呐呐的。

　　“什么也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们都后悔了，不是吗？这也不是我愿意发生的事。

　　“你和美林不同。”

　　这句话刺激了我，我冷冷道：“什么不同？她比我脆弱，没有你她就活不下去了，是吗？”他震惊的回头看我，我说中了，突然之间有丝悲凉，“更重要的是你爱她，她无可挑剔的完美。”他转过头来，翕动着嘴，却欲言又止。“你走吧，就当这是一夜情而矣，满街都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并不止于我们两个。”我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沉默的站了起来，走向门口：“雪冰，你会找到一个呵护你的男孩。”我打断他：“我会的。”他表情复杂的离开了。

　　我仍坐在床上，无悲无喜，我知道他本不是属于我的，在心里，他是我远远观望的神祗，这段距离本是不会逾越，可是为了那份深重的妒意……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劈哩啪啦的雨声，我模糊的想他要淋雨了。

　　我醒的时候，窗外的阳光不很明显，偶尔被云遮掩了，屋子里也忽明忽暗起来，今天是周六，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睁着眼保持姿势躺了两个多小时。海鸥昨晚在枕头上留下了抹不去的气息，我知道一夜情其实不是我们这种性质，但我和他又能算什么呢？纯粹的感情一旦逾越，就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就象青翠山峦中缱绻长流的溪水，在一场暴雨过后，竟莫名干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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