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来照看你
新浪网友:胡梅林
江南的英文不怎么流利,尤其是专业方面的口语,所以遇上真正的洋鬼子,就有了语言障碍。
原来杜兵也能应付,但杜兵去了俄罗斯。逼不得只好叫春雨了。约好春雨去阳光酒店见美国的客户狄克。
春雨提前半小时下了班,从银都大堂远远地瞧见江南。逆着大堂外面的光线。江南的轮廓很是分明,非常的男子气。她不知道是不是爱上前面的那个男子。却总是为他紧张,操心他像操心自己的四个妹妹一样。
江南有些憔悴,一脸的倦容。
“你的眼睛肿肿的。”春雨关切地说。
“昨天一夜没有睡,在厂里验货。今天上午又去蛇口码头,联系船。”江南打了两次火,才发动了引擎,是那辆杜兵常常用来载闪闪兜风的旧桑塔纳。江南每次打火的时候,都会咬牙切齿地说:“赚了钱,第一件事是买一辆新车。”
春雨说:“你别太累了。”
“没事,累了还充实些,不去想哪些乱七八糟的。”
春雨猜那乱七八糟的,一定是关于小翠。
狄克在中国做过五年的生意,除了不会中文,基本上是个中国通。所以,江南谈下的这一万打文化衫,几乎没有什么利润。但这是他的第一单美国业务。原来走的都是欧洲。他也想探探美国的路子。
狄克笑着说:“中国有个传统,谈完生意都要喝酒的。”
春雨犹豫了一下,没有翻译。但这种简单的英语,江南听得懂。
江南说:“那我们就喝中国茅台吧。”
春雨想劝他,但她也知道,这是需要的,如果没有事业,江南会完全崩溃掉。
也许是茅台酒好,也许是狄克的酒量惊人。两个人几乎喝光了一瓶。
春雨拼了命干了两杯,自己就晕了。
第二天,清醒过来。她开始担心江南的皮肤过敏会不会复发。打了三次电话问江南。
江南说:“你再问,我都紧张了。没事的,从前我一个人一瓶都喝过。”
春雨还是不放心,下了班亲自去看他。江南还在南油的一个厂里验货。
春雨卷起他的袖子,仔细查验,微微的有几处红点。她皱着眉头,问:“痒不痒?”
江南说:“不痒,真的,你像我姐似的。”
春雨觉得他的掌心有一股热气,一汩汩。说:“那就当我是你姐,我刚好缺一个弟弟。”
江南不服气了,两人亮了生日,同年的,江南还大一个月。姐是当不成了。
“春雨,”江南望着春雨露在短袖外面的半截肩膀,欲言又止。本来,他想说,你的肩膀很美。让他想起小翠的肩膀,每次弹钢琴的时候,他就这样望着小翠的肩,然后轻轻地抚摩她。
春雨侧耳倾听,却久不见下文。
江南说:“你穿个短袖,不冷吗?”
春雨说:“我穿了外套的,刚才跑的急了,一身汗,就脱了塞在包里。”
她知道这不是江南想说的原话。那迟疑的话语一定是关于情绪的,她也想也害怕他真的说出来。逼着她想与梁羽不清不楚的结果。她计划着过了这个秋天等梁羽的实验课题完了,就彻底结束。
三天之后,货上完船。江南的过敏症终于还是犯了。其实,这几天完全是江南的意志在控制着病灶。这一松弛,病毒便汹涌而出。
江南吊了一天的抗过敏水针。医生说:这种病要静养一到两个星期。
江南说:“春雨,你别来看我,会传染的。”
但春雨还是执意要看他。她敲了江南的门。这是第一次到江南的公寓。还算整洁。墙上挂着一幅小翠弹钢琴的照片。房间里许多地方都带着点女孩子的装饰气息,有扎染的壁挂,都似乎是小翠的影子。这令她不太放松。她原以为江南会将那天从尖峰岭带回的装着黑泥土的檀香盒安放在厅里最重要的位置。但她没有瞧见。他会将小翠放在哪里呢?
江南手臂上脸上都是一块一块的红疙瘩,很是恐怖。春雨眉头直皱,血管收缩,觉得自己也痒了。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如果按尖峰岭医院的中药疗法,全身敷满草药就更恐怖。”江南苦笑着。不敢靠春雨太近。
“我叫你别喝酒。”
“没有办法的事,医生说,疲劳加酒精,就会复发。”江南一脸愁容,“狄克从上海转来,还要去看几个厂。我这副样子,怎么见人?”
春雨说:“我陪狄克去。”
“你不熟,再说,你也要上班。”
“请几天假,没关系的。”春雨说着。环视着屋内,想帮他做点事,洗衣服、烧开水、换床单什么的。勤换衣物和床褥是治疗皮肤搔痒的起码要求。“我带了两床床单,给你换上。”
江南犹豫了片刻,起身。带春雨到卧室。春雨扯下旧床单,换上新的,两个人拉直床单的四角,铺平了。这动作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许久的夫妻一样。春雨很留心地看卧室有没有小翠和别的女人的气息。除了一张嵌在镜框里的合影,别无它物。那个檀香盒呢?她心中始终疑惑。欲问又止。也许是他不想放在外面让自己伤心吧。
春雨陪狄克去了东莞和从化,看了几间厂。还算比较满意。合同签下来,狄克就从香港回了纽约。
但江南的病未见好转却愈加严重。春雨看见他的手臂上的血痕,几分惊栗:“你看你都抓烂了。”
“实在是太痒了。”江南满脸无奈。情绪低落。
春雨急道:“你就不能克制自己?这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春雨抓住他的手臂要细看。
“你别碰我!”江南躲开春雨,“你走吧,等我好了再来。”
“亏你说得出,等你好了,你的公司早都关门了。”春雨气的将合同往桌上一摔。说,“你还算男人吗?”
江南瞅一眼桌上的合同书。觉得过意不去,柔声说:“春雨,对不起!我实在是很烦。”
春雨背过脸,不想让他看见眼眶里含着泪水。
江南想劝慰她,抬了手又放下来。他有点恨自己这副样子。
春雨看见墙角残留着几块玻璃碎片。她猜到那一定是江南痒不可忍时摔碎的玻璃杯。为什么这么多的不幸要降临在江南身上呢?
她没有告诉江南,合同比原来提前了一个月。而江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浑身像爬满了蝗虫。用尖利的爪子抓他刺他。他被这极大的痛楚折磨着,如经历一场噩梦。药物似乎根本不能抑制它。
春雨问:“尖峰岭医院用的中草药,深圳没有吗?”
“那是土方子,深圳都是西药。”江南咬着牙忍耐着。
春雨到药柜里找止痒药。江南冲进卧室去,背着门拼命地抓那骚动失控的皮肤,用痛楚来麻木搔痒,直到抓得鲜血淋漓。
春雨木呆地望着肃静的门,她很想为他做点什么。走到门边,突然转身,跑回厨房,打开冰箱的冷藏雪柜,取出冰盒。死命地抠冰块,手指冻僵了却扣不出来。发现犯了错误,取了菜刀砸冰盒。
江南听见啪啪乱响,不知春雨在干什么。忙开了门。春雨抓了掉出的几块冰块跑上前。滑溜的冰块从她的手中飞出来,跌了一路。春雨走急了踩在冰块上,猝然倒地。
江南冲过去扶她,但已经太迟。
春雨迅速爬起来,将手中握着的冰块敷到江南的抓痕上。喘着气说:“用冰镇,你这是热毒。”
江南很愧疚地看着春雨,说:“春雨,我...”
“别说了,谁让我碰见你了。想袖手旁观都不行。”
冰镇确实是一种止痒的好方法。春雨连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想到冰块的。除了上帝,还能是谁呢?
春雨又去厨房取了碗,接上水。放入雪柜里。
第二天,春雨飞去尖峰岭,带了江南的病历,找到那家不大的医院。拎回来八大包草药。按着医生的嘱咐,拿了菜刀,剁碎了,用刀背捣烂成稀泥,敷在江南的身上,再缠了纱布。
江南光着身体有些不自然。春雨也顾不了那多的羞涩了。默默地做完这些。
春雨说:“你躺着吧,就当我是你的护士。明天干些了,穿上衣服,就可以轻微地活动。”
第四天,春雨没来。闪闪来了,提了一大包冰淇淋。说:“春雨交代的,多吃冰淇淋。”
江南苦着脸:“上次买的还没吃完呢。今天拉了一天的肚子,春雨呢?”
“她去从化了。”闪闪说,“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还是得说。为了你的这单业务,她请不到长假,就把工作辞了。”
江南心一沉,有好些话,却不知如何说起。
“春雨爱上你了,”闪闪直盯着江南说,“如果不是爱上你,她不会这样。”
其实,江南早已感觉到了。只是没有捅破。因为小翠,因为这病。
“我知道,你还怀念小翠,没说错吧?”闪闪依然盯着江南。虽然认识江南有一些日子。不能说不了解江南也不能说了解。但她不想看到春雨无谓地感情投入。她知道,因为小翠的关系,可能谁都不会主动。
江南下意识地扫了花坛上的玫瑰。说:
“我会的。”
“会什么?”
“我会去从化看春雨。”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江南基本退了痒,消了肿。只是胃有点凉。拉肚子倒是将火气拉消了,但虚了肠胃。江南觉得可以出门了,卸了草药纱布。便去从化。
江南在从化瑞新针织厂的车间,没有找到春雨。
薛厂长说:“陆小姐去染织厂了。”江南觉得奇怪。春雨连染色这样的事也去跟?不是全包给瑞新,只管验货就行了。
薛厂长说:“陆小姐,没有让我们全包,染色是她自己去办的。”
江南又赶去染织厂。春雨正在衣服堆里,做抽样检验。看见江南,开心极了。说:“你好了?”
江南不明地问:“干嘛不全包给老薛呢?”
春雨说:“我算过了,分开做成本更低。每打可以多赚两块钱,一万打就是两万呀。”说着,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给江南看。
江南突然发现春雨很精明,比自己还仔细。
“晚上,我请你去吃一种从化的特色菜。”江南说。
这天的黄昏非常的金灿。秋天的从化不冷不热。大路两旁的稻田刚刚完了秋收。
江南说的特色菜是一种燕雀。在这马路两旁的稻田里用大网捕上来的。用竹签将烧好的燕雀窜上一串。烧炙燕雀的方法有十种:蒸、炸、煎、炒、烤、...总之,广东最常用和最不常用的烹调手法都派上了。
春雨说:“味道是很特别。但照这样吃法,从化的燕雀不几年,就会被吃完的。”
江南笑了,说:“其实,这是北方的燕雀。你听说过,长江边上的燕雀每年到深秋之后,就飞到南方来的故事吗?”
“这就是哪些飞来的燕雀吗?”
“对,它们本来是想过一个温暖的冬天,结果...”
“所以,第二年,飞回长江的候鸟就减少了。”春雨有些伤感,放下吃着有味烤成半焦的燕雀,说,“我不想吃了。”
江南没有想到因为这个故事,而坏了情绪。
春雨说:“南方是一个美丽的陷阱,对鸟对人都是这样。”
这话却触动了江南,想起小翠,想起那美丽的没有名字的花。
“春雨,干脆过来帮我吧,”江南细看春雨。她不是那种小鸟依人型的女人,跟小翠截然不同。她的骨子里有一股硬气的东西。她说过有四个妹妹,小时侯,她们都听她的。也许,正是这种硬气的东西,使他总觉得春雨更像是他的姐姐而不是情人。这让他有点距离,他也并没有因为小翠而刻意地去排斥春雨。
春雨说:“算了,帮你忙完这单,我还要上班去。”
江南说:“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已经离开了轩龙。”
“闪闪说的?”
“就算闪闪不说,我也会知道,轩龙不会允许请这么长的假。”
“闪闪还说什么了?”春雨说。她不知道闪闪这个比飞机还快的嘴,还能说出什么来。心里咚咚地跳。
江南伸手触摸春雨的手,他鼓了勇气去缩短这种距离。
春雨像着电一样,抽回手,说:“我结婚了,我...”
一声巨响,瓷罐跌碎。从厨房端菜出来的服务生滑倒在地。所有的人都转过去看。江南快步过去将那服务生拉起来,嘴里嚷道:“快去搽了,快去搽了。”
那女服务生,撒了一身的热汤,闯了祸,委屈地掩面而哭。
江南退回座位,一脸惋惜地说:“小女孩,真可怜。”
春雨说:“结帐的时候,给她点小费吧。”
江南点头称是。虽然,那汤不是送给自己的。
话题转到这可怜的女孩身上。春雨几次都想把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说完。但都没有适当的机会。她本来想说:我正在办离婚。
江南很懊悔,自己太冲动了。闪闪为什么没说呢?其实,他也该猜到春雨已经有了。他曾经从银都出来,远远地看见过春雨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在一起。那神情总有些特别。但闪闪说她爱自己的。他没有把握。他不敢再对她突破,怕坏了现在这种介于爱人与朋友之间的亲密关系。
快结束的时候。江南有些局促地说:“春雨,对不起!,刚才,我...”
春雨微笑着,因为羞涩而没有言语。如果江南再一次碰她的手,她不会躲避。那一刻,一点准备都没有,太突然了。条件反射一样抽了手。也许,等下个月跟梁羽办了离婚,她会更有勇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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