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新浪网友：萧强

　　高中生活是学校化的军营生活。

　　我们每天就在家里，学校里紧张的运营。那是一个充满想象的年代。老实说那时候的我虽然不太在乎别人对我的评论，但是骨子里有一种渴望和别人交流的欲望。

　　但是这种欲望被无数次的打断，因为别人的敏感或者是我的自我中心。

　　我想那个年代的学生正处于反叛的阶段，所有的人生理想、自我定位都要在这个局促的空间中形成。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种比较宽容豁达的姿态。

　　这是一种悖论，宽容绝对不是天生，宽容需要时间和经历的锤炼。而高中生活无疑不可能提供这种姿态。

　　1993年，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了北京。我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我所就读的高校是一所部级重点，我的专业是人文。

　　我必须回味1993年，对于所有的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这一年，中国威胁论出炉了。西方媒体巧妙的用购买力这个违反经济学基本常识的概念来偷换实际GND。他们根据这个推论得出了庞大得睡狮已经觉醒，那破伦眼里的狮子蹒跚起步，正在威胁亚太安全。

　　对于经历过多次被侵略、经济上落后了世界经济50年的中国来说，这一点极大的鼓励了人们的思路。没有比强大更让中国人自豪的东西，没有比富强更能让中国人浪漫的想象。

　　我为此振奋。1993年的我紧跟时代，颇有盛唐的气象。

　　1993年的故事不止如此，在中国和悉尼的较量当中，中国失败了。我清楚的记得投票的哪天晚上我们全家人紧张的神情。

　　第一次为国家的失败流泪可能是在这个时候。银河号事件，美国参议院干涉中国申办奥运会一件件的事情在脑海中放映。

　　大国的自豪感觉和失落滋生，1993年的中国和我本人在感性的路程中极其相似的吻合。

　　我前边说了，1993年我重新回到北京，这个离开8年的土地。我的口音已经发生了变化，我已经不再习惯骂人的时候用你Y这样的词语。我不再用刷夜，偎箍这样带有地方色彩的语言，我的语言很杂乱。我像是一个外省人来到巴黎，我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和新鲜的感觉。我说过，我意气风发，仿佛走进了新时代。

　　我的寝室在北校园向阳的那一座楼上，对面是来自五大洲的各种颜色的兄弟姐妹们。这些兄弟姐妹在我大学四年的生活中曾经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他们彻夜不眠，摇滚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这些声音使得我失眠。他们诚实、天真但是有一种不符责任的固执，在我们唇枪舌战中我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他们从西方带来先进的生产力和落后的生活方式，把一个天真浪漫的我搞的格外放纵和感伤。

　　就是在与他们的接触中我第一次上网。我的瑞典兄弟马丁得意洋洋的把我带入黄色网站，看那些LIVE的图片。说实话，第二次看这些图片让我感觉旧地重游，有一种朝花夕拾的味道。我没有恶心，但是也没有冲动，我静静的浏览，好像在看着我的故居。

　　我后来不止一次的去这些地方观看。那时候我没有自己的电脑，我心惊胆战的打开网页，作贼似的浏览这些动作单一不富有教育意义的腐朽思想。我看到周围的同志们也作贼似的耳听八路的欣赏，我感觉到我们的朋友遍天下。

　　中国的互联网从本质上来讲首先是破坏权威、颠覆道德的工具。互联网不费吹灰之力就照亮了道德禁区的阴影。现在考虑到中国的互联网已经不再是浏览黄色图片的集中营而改为聊天找友一夜情的新途径，我们为此审慎的表示乐观。

　　我还学会了去酒吧。学会了酗酒，学会了在酒吧里大声的叫喊，学会了夜不归宿，学会了用语言挑逗那些树一样站立在两旁的小姐们。每当这些小姐们把我从车上拉下五马分尸似的撕扯我的时候，我一脸无辜。我说干吗？小姐说我们这里服务周到，内容全面。我说有石锅拌饭日本寿司吗？小姐们说先生真幽默。我们可以给你做按摩洗头什么的。我说原来如此。可是我是同性恋。我看到小姐们已经失去了耐心，骂骂咧咧的离开然后说流氓。马丁正襟危作，问我什么是同性恋，我笑了，我说就是男人和男人干女人和男人干的那种事情。我的笑声穿遍了黑夜。酒吧一条街人声喧嚣，灯红酒绿。

　　我想我不是正经孩子，我是一个被人爱过感觉到许多痛苦和压抑的孩子。我的第一次恋爱开始了。恋爱的对象是我大学同学。

　　有关这次恋爱我不愿意回味太多。这是一次失败的恋爱，恋爱的女主角在这个星期将要举行盛大的婚礼，新郎是苦追她三年的另外一个博士。无疑，这次婚礼我不能参加。

　　我曾经用一篇极其富有个人色彩的文字来表达我的这段感情经历，这篇文章后来发在了一家都市报纸。

　　我想我的经历可能很多人都曾经经历。按照我的学术思路，文字研究本身首先是为了真实，而不是提供解决的办法，我愿意把我这段真实的文字描述在下面。

　　“春天，整个城市都飘着雾一样的杨絮。行走在其中，却是像躲避噩梦一样的躲着他。看到了小孩了，风似的飘在中间。而去年的这个时候，玉渊潭也盛开了这么多花絮吧？

　　认识她就是在去年的春天。

　　我们的见面没有任何戏剧性的色彩，和所有的感情故事一样，发生在三月的公园。我们拘束的坐在长条椅的两端，从巴黎的香水说到了两伊的战争。我没有仔细的去看她的面容，我只记得太阳镜子一样的照亮在我们的身上。然后，沿着那条著名的河一步步的走向黄昏。

　　后来，我常常试图去回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人们都说，让自己经历沉痛感情的，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但是，我一直没有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们的存在像夏日午后滴在芭蕉叶上的雨，或者是古老歌谣中留在老人心中的片段。不经意间就飘在了自己的头脑里。这时，我要停下手中的活。我的习惯动作是发呆，断了弦的音乐盒握在手中，我努力的去思考，但是没有答案。花醉红尘的音乐悄悄的响起在耳畔，风筝一样的荡在模糊的记忆当中。

　　说来很怪。我们在一起整整一年，却没有一张合影的照片。难道是上天已经注定，把一场爱情要变为电脑前疯狂的电玩？我没有想出这种宿命的爱情究竟蹩脚的像哪个导演导出的风花雪月，我的记忆里，苦痛远比沉醉更为深远。

　　我记忆的片段永远没有温馨，我的视野里出现的镜头常常是我们在黄昏街头的对望。我忘不了那双绝望的眼睛，充满了孤独和感伤。我们在一起一年的时光，就在这种对望中一步步的走着。

　　夜深了，人静了，凄黄的路灯下，她说：我是多么盼望你能够和我走下去。我没有，我坚定而又沉重的走向我的房间，我可以想象到泪水从在风中站立的她脸上轻轻滑落，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她试图发出声音，但是自尊阻止了她的这种念头，她轻轻的懊悔自己的懦弱，在夏天的夜里，沉重的像绝望的叹息。然后我打开灯，15瓦的台灯不可能照亮我的心情。像一个季度前温暖而调皮的太阳发出的光亮，曾经成了毁灭的想象。在剩余的空间中，苦笑就是我微弱的灯光下无奈的表情。

　　盎然的夏季让我和她感觉衰老。我们没有敌意，没有懊悔，然而也绝没有沉醉。我们坐在草坪上，看风中飘扬的落红，点点滴滴的飘过墙垣，惨痛的像从心里留出的泪水；我们看无心嬉戏的飞鸟，自由的轨迹，轻盈的滑过天空，静静注视的时候没有了想象，恐怕也没有了羡慕。我们相互偎依，我们脸上却写满了平静。

　　长青藤爬满了我们记忆的阁楼，布满灰尘和点点燕泥的岁月，翻起来的时候为什么还会如此吃力？我以为，我们的相遇对于彼此来说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我们对爱充满了憧憬，现实爱的词典中写下的不是仇恨，而是淡漠。当我们从堆满落叶的丛林深处路人似的走出的时候，衰败的残草见证了我们的荒唐。我们这样走着，走到了飞满雪花的玉渊潭。我们听到了儿童的笑声像漫天飞舞的杨絮，我们看到了昔日流动的河水镜子似的冷酷成冰。我们整整一年的岁月就沿着沉痛的轨迹缓慢的滑行在冷酷的冰上，从春到冬。

　　我们还要这样走多长时间？我和她拉着手，心飞向了两个极端。她说：我们分手吧。我看到了她的手紧紧的握着我，她无奈的眼中流出的眷恋。平淡的日子突然要终结了，这冬天的玉渊潭，枯的树Y叉在铅色的天空。

　　一年的岁月卷去了心底的葱茏，夜后的哭泣和酒吧昏暗灯光下摇滚音乐撞击的残杯终于要离我们而去了吗？没有喜悦，我们平静。

　　我送她回到她的寝室。我看到了她瘦弱的肩膀上鼓动的风，我看到了风上满天的繁星。我们都没有错，我们却相互惩罚对方，我们的武器是我们的爱。到现在，都疲惫了，华灯溅落的时候，眼睛却成了留恋的窗口。

　　在那三尺见方的窗户里，原来我们都不曾装点彼此的风景。我独立在窗外，像我许诺做的她身边的一棵树。月亮爬上来了，楼边的小河氤氲着感伤的意象。

　　这是冬天发生的事情。正好轮回了我们所谓爱的历程。

　　而我们都没有学会遗忘。因为，就在春天到来的时候，那漫天飞舞的杨絮唤起了我许多的想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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