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01年4月10日

　　受访人资料：小霞，女，24岁，学机械的大专生，河北省人。

　　小霞告诉我她不是天津人，“你知道一个人只身在外地的感受吗？”她在电话里这样问我。很奇怪，仅仅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我对她说，你来吧。

　　乍眼看上去，小霞和走在街上的其他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她身上有一些不属于这个城市的痕迹，一种漂泊的痕迹。此刻，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很质朴，也很敏感地站在我的面前。

　　最初到天津，是因为上学

　　我是1996年考到天津的，尽管是走读生，却也着实让我高兴了一阵儿。其实，我不是一个天资很好的学生，周围许多人都认为我根本考不上大学，可是我爸不，不知为什么他对我特有信心。后来到了高三的下半学期，我的学习突然一下子好了，还考上了天津的一所大学，就这一点来说，我心里真的挺感激我爸的。

　　1997年，我回家去过20岁生日。妈妈给我准备了一大桌吃的，当时我特别高兴，怎么说呢，挺幸福的。晚上我就对我妈说了，我说妈，我特别羡慕你和爸爸，你看你们感情多好，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美满的夫妻。你猜我妈怎么说？她说孩子，有些事你不知道，其实你爸在外面一直有女人……你可以想像我当时的感受，我记得那天爸爸为了给我过生日，一直忙里忙外地准备，还送我一大堆的礼物，可是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引以为荣的爸爸原来是一个对婚姻不忠的男人。那是第一次，我不理睬他，他一直是我的偶像，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偶像已经倒塌了，我带着极大的失望回到了天津。

　　回到天津以后，我发现自己一直都很幼稚，于是我想接触社会，就在同学的劝说下，去做传销。原本只是想在课余之外干的，可是后来竟然有些走火入魔了，什么也不想干，书也念不下去了，满脑袋的空想。每天晚上，我们一大群人围坐在一起，互相打气，交流各种传销经验，做着发财梦。直到有一天，我所付诸精力、付诸热情的所谓事业大大影响了我的学业，一学期下来，竟然几门考试不及格，我才幡然醒悟。可是为时已晚，我留级了，尽管此时我已经知道努力，这个教训却吃定了。

　　无可避免的，爸爸知道了这件事，却什么也没说，妈妈说，他认为这件事责任在他。

　　只要走出来的人，再想回去很难

　　毕业以后，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找工作。可是因为留级的阴影，我觉得每一次面试对我都像是过关一样，人家随随便便问一句，小姐，你的大专怎么上了4年？都会让我无地自容。

　　我不知道阿莱你有没有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呆过，我指的是一个人，那种感觉真不是滋味。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脸孔，总是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每天在这个城市里走来走去，所有的人都与我无关，有时甚至觉得，连自己都是虚的，空的。其实我的朋友也挺多的，偶尔大家也一起聚一聚，可是朋友毕竟只是朋友，他代替不了家的感觉。记得以前在父母身边的时候，总想着哪天离开家多好，现在真的出来了，才知道家才是我的根。

　　人有时候挺怪的，如果现在你真让我回去，我还真挺犹豫的，我们这些外地女孩偶尔凑在一起也谈这个事，大家都说既出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注定一生都是一颗流浪的心。真的，不是我危言耸听，一个人在外面呆久了，肯定想家，可是要真回去，还真不适应了，好像家也不是自己的了，又恋着外面的生活，有一首歌里唱到“离家的人一生漂泊”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我处在这样一种似是而非的边缘状态，骨子里并不想完全融入这个城市的生活，打上它的烙印。我很固执，并甘于这种游离状态，混迹于人群之中，我变得敏感，更不想改变。

　　似是而非的爱情

　　许炎是那种看上去十分亲切的男孩，最早我们不过是配合默契的工作伙伴，在一起几乎无话不谈，他也不是天津人，而且还不是汉族人，这一点让我觉得特别神秘。大约两星期以后，他开始约我出去了，我知道他有女朋友，而且就在我们公司，可我还是去了。到底为什么我也说不清，反正是在一种模模糊糊的状态下去的。我觉得许多男孩在我眼里就像是哥们儿一样，可是他不一样，好像他照顾我是天经地义的，是一种特权和荣誉。他提到他的女友，他说他们感情很平淡。

　　第二天，许炎又约了我，我没答应，却在外面碰到了。他带我走到一个大桥下面，还买了两支雪糕，我记得那天天气很晴朗，周围有许多树，还有一条河，我们就这么站着，什么也没说。不知是哪来的光，我觉得眼前特别亮，他握着我的手看着我，那一刻，连我的心都是亮的……

　　后来，听说他和他的女朋友吵翻了，再后来，他来找我，说要和他的女朋友分手，和我在一起。其实当时我心里特别明白，他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我劝他回到女朋友身边，当时他的态度十分暧昧。当天晚上，他住在我这儿，也许是我骨子里总有一种冒险的欲望，甚至觉得一旦发生什么自己能把握。还好，什么也没发生，但已经不是我想像的那个局面，我们整整折腾了一夜，我一直在拒绝他，直到天亮。

　　第二天，我心里很烦，可是不见他，心里又空落落的。我去找他借书，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转天就约了我，我又去了。那天我们逛完街又回到了我家，我记得我穿的是一件吊带裙。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是一个好奇心挺强的人，外人也许会说我放纵，我特别想知道有的东西是怎样的……以前和其他男孩子在一起时我特别有分寸，可是许炎不同，那天，我们接吻了。说老实话，那是我第一次和男孩接吻，我看过那么多爱情小说，我想知道那种奇妙的感觉，尽管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可是在心里，我已经完全接受了他。

　　也许，大部分女孩子爱上一个男孩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我也一样。可是自从我认真了以后，他却有些退缩了，我还记得那天我给他的时候，真的很疼，可是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也明白，他不会离开他的女朋友，我们最终不会有结果。

　　后来，他的女朋友来找过我，不吵不闹，看上去苍白憔悴，我否认我和许炎在一起，不忍对她说。她就这么走了。现在，这个女孩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们要结婚了，我呢，始终是一个第三者。尽管我的心里很疼很疼———我上网，我失眠，我疲惫，我哭泣。

　　一个人的街

　　我离开了那家公司，因为我无法面对许炎和他的准新娘，尽管我的心里对他依然不能忘情。

　　现在我没有工作，没有爱情，每天一个人出来进去的，像一个孤独的游魂。整整两个月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搭车，一个人出门，就像一片干枯的叶子，孤零零地飘来飘去，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我经常一个人在街上走，在人群中穿梭，直到走累为止。我一个人哭，没有人看，没有人管，甚至没有人嘲笑，哭到没劲儿了，也就停下来了……屋子里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恍恍惚惚就像做梦一样，想起许炎，想起我们之间发生的这些事，就像一场蹩脚的电影，那个女主人公似我又不是我，她的生死与我无关。

　　阿莱，我就这么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活着”，单独地“活着”，就连我自己的故事中，我都像一个局外人。我搞不清楚自己，我是一个满拧的人，喜欢自讨苦吃，其实我了解许炎，我知道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真心喜欢我，可是还是一头扎进去了。如今他这样对我，我也不怪他，真要我去从他女朋友手里把他抢回来，我还真做不到，就这样挺好，本来我也只是一个人，我不恨，一切与我无关……

　　截至发稿前，小霞打来电话，她已经找到工作，开始上班。(阿莱)(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