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花尔那那

　　接到乔阳电话的那个上午，我正坐在办公室的窗台上看太阳，阳光一大片一大片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不知为什么我哼起了那个著名的叶赫那拉氏初进宫时唱的一首小曲《艳阳天》，其实看那个电影的时候我还小，但却清楚地记住那歌头一次让我觉出女人身上那种旖旎艳丽的味道，像一块恍如少女皮肤般柔滑的五彩缎子从手中蓦地脱落，你看着它流水一般转瞬即逝，只有一个伸手去攫的姿势不清不楚地停在那儿，像是指路。

　　我拿起电话时没头没脑说了句：“春天来了，阳光真好！”，电话那头显然是愣了一下，过了十几秒，我听到一个好听的男声说道：“是你吗，雪继？我是乔阳！”乔阳？哪个乔阳？我忽然记起三年前那个乔阳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是个阴天，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始终是一枚别针牢牢地别在我的生命里，那片天空里有一丝阳光闪过，便剩下无边的阴天，我们最后一次通话是他走后二个月，乔阳在电话那头沉着地说：“雪继，我们顺其自然吧！”

　　“你在听吗？雪继，有一首很好听的歌我想和你一起听，你听着吗？”于是我听到电话里传来王菲宛若海妖一样声音从一千多公里以外携着海水的腥味扑面而来，是那张《寓言》，我一直认为王菲是一个真正的歌者，用心唱的人都会用心爱的，我一直坚持。那个乔阳还记得吗？突然歌声戛然而止，我听到电话里那个好听的男声轻轻地说：“雪继，我想你，我想看到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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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雪继的公司所在的这个写字楼共有21层，每天下午打完卡的人们便蜂蛹在六部电梯的门口，像一群争食的鱼，张大嘴大声地说话和笑的样子像是在喘气，你能很轻易地闻到各种各样的香水味，浓烈的绿毒药，清纯的GUCCI，引诱但不招摇的第五大道，写字楼的女人们不断刷新着这个城市的味道，好像这就是女人本来的味道。林雪继是这里唯一一个不用香水的女人，她第一天到公司的时候正巧我从客户那儿回来，我闻到这个年轻安静的女人头发上清清爽爽的洗发水味道，她在12层停住，对着电梯明晃晃的金属抚了一下及肩的头发，轻轻地走了出去。12层是我们公司的策划部，我心里不知为什么就被揪了一下，我一直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感情，但这个叫林雪继的女孩蓦地击中了我，初时我不知那是什么，日子久了，等我发现那是一颗种子正不停地生根发芽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在下班后站在电梯前按向上的那个键，我注意到电梯毫无羁绊地直升顶层,再急剧下降,速度快得像是去救人。我曾远远站在那个简直有点辽阔的楼顶看着她瘦瘦的背影靠在女儿墙上，平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大概是她进公司半年后的那段时间，雪继的精神出奇地差，她去顶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那场雨是毫无征兆地泻下来的，在她跨上女儿墙的时候,我几乎想都没想冲了过去,将她拦腰抱了下来,我看见她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泪水和雨水在脸上向各个方向流出,她冰凉的唇贴在我耳边,我清晰地听到她讲,“你，陪我去把孩子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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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掉乔阳的电话有很长一断时间,我觉得那是个梦,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的期待变成真的还是我的期待已经不存在了,有一点我心里很明白,那个叫乔阳的男人还不时出现在梦里,让自己心疼,一时间我甚至不知道这些年的恪守是不是就是在等这样一天,等这个奇迹出现,奇迹真的出现了,像霍地把一扇门掀开,雪亮的阳光倏地将整个人罩住,我睁不开眼,却感觉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舞台,有隐约的掌声来自某个熟悉的角落,我看到腥红大幕的一角的最后一下跃动,掀起一股陌生香水的味道。

　　晚上我约了掖超在惠理吃饭，自从那年在顶楼的事以后，不知为什么我便把他当成一个亲人，许多难捱的时光几乎都会叫上他，他总是安静地看着我哭，听我讲那个乔阳，他从来没对我说过什么，有时候我甚至以为是他陪我等这个奇迹，因为有了这个忠实的观众，我的等待仿佛有了见证，所有的悲壮都有了意义。我是在乔阳说了那个自然的顺其自然后一个星期才弄明白身体不适的原因，那一段时间，我拼命往顶楼跑，因为每次我都会有跳下去的欲望，我知道我不会，但那种临渊的恐惧深深吸引着我,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我甚至想像自己是一只被淋透的燕子,只是这个燕子被一双大手托了下来,这张脸我很熟悉,因为每天我都感觉到来自那里的目光,但这又绝对是个安静的男人,我甚至没跟他说过什么话,但第一句话恐怕便吓倒了他。

　　记得从手术台上下来后，我伏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哭了很长时间，掖超从头到尾只问了一句话：“为什么不告诉他？”我疯狂地摇着头,那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从我嘴里挤出来“我林雪继不会乞求爱情!”后来我想，自己这样做，只不过为了多一些勇气面对将来的奇迹，我要站着等它，绝不是跪着。他用手揽住我的肩将我带离那间医院，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如果他开口说点什么，我也许会答应。但我想掖超是个很清楚很理智的人，这些年，我的路上始终有他，他的路上却没有我，我在一个看不见对岸的河边一等再等，因为我一直无法忘记在东大街那家日夜银行的对面，我和那个乔阳靠在看不清颜色的栏杆上一人一只耳朵听他喜欢的NIRVANA或者我喜欢的王菲，那是我们每晚的节目，那个随声听就那样伴着两个相爱的人从一个夜晚走向下一个夜晚，我同样忘不了第一次的刺痛给我的身心带来的震憾,我无法忘记第一次那个晚上,他掏出一枚硬币说如果是字,我这辈子就属于他,如果是国徽,他便属于我,这真的是命吗?那枚硬币摇摇晃晃站稳后,他将我举起来高兴地喊:“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喽!”我坚信那就是我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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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什么，雪继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便料到她要告诉我什么，我很早来到这家日本料理只为了让自己显得波澜不惊，雪继好像只爱吃这些东西。我叫服务生把我们存在这里的的清酒拿来，还有小半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那个趿拉着木屐的服务生说:“全热了吧!”雪继拉开木门的时候微微有些吃惊,因为我一向都是等她来才点,今天例外,桌子上已经上了几道菜了。我举起酒杯对刚坐稳的雪继说：“祝你幸福！真心的！”她脸上腾起一片红晕，使她忽然像一个新娘，只是这个新娘从来都不属于我，我的心狠狠地疼了几下。那天晚上我们几乎没说什么话，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雪继的脸始终红红的，眼睛也是。那一晚我闻到了12层、21层、地下室、整个城市上空里生命的叹气。

　　雪继走的那天，我开车送她到机场，不知为什么我从她脸上看到一种从来没见过的东西，隐约有一种大无谓掺在渴望里面，使她怎样看都像是一个赶赴前线的战士,而不是别的,应该是什么,别的应该是什么,我不知道，让我心疼让我舍不得让我不能开口，我心里最深处的雪继，我无法言爱的雪继，有着清清爽爽洗发水味道的雪继，红着脸的雪继，从今以后，只能出现在梦里的雪继，我爱你，你知道吗？她转身进安检的时候,我冲着她的背影大声说了一句:“林雪继,记住,冯掖超是个备胎!”我清楚地看到雪继的背颤了一下,她站在安检门口停了几秒,我知道她不会回头，她再次挺起的背让我看到一个女人面对爱情的顽强。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我哭了，记忆中头一次我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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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转身，因为我不想让掖超看到我的眼泪，我不知道这个男人也会让我流泪，我知道一个背影就意味着选择，我不能转身，怕真的会像神话里说的那样从此化成石头。我记著你，掖超，一个让我安静如水的名字，你是我温柔故乡的路牌，只有你会默默承受我没有方向的依靠，我的坚持让你心碎了吗，我不知道，你紧闭的唇里藏了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从来都不让我知道。我是个战士，你知道吗？我这就要去为一个奇迹战斗，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旁的路可选，我看到我的对岸在朝我挥手，那是一个我坚持的方向，我没有力量更改，你知道吗？让你心碎的我也会心疼,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别像我，我知道自己也是一个人的备胎，你是我的，那么谁又是你的，你的谁又是谁的，这就是嚼不烂的爱情吗?我的心湿漉漉的，和我正在飞去的那个城市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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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继走后,我再也没用过台历,无端地认为,你不撕,就老是那一天,谁会告诉我，以前的那些日子疼不疼,被我们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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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世纪的钟声一秒不差地敲响了，电视上江主席笑嘻嘻地按电钮，周围一片欢笑。酒吧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互相微笑，我冲着远方举起酒杯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这个新世纪的凌晨像个集市，街上的车和人都湍流不止，我独自一人坐在鼓楼的烤肉摊上，忽然发现周围所有的脸都有些面熟，我知道这个城市不能呆了。

　　我喜欢去蛇口的洒吧，因为可以轻易地看到海，没有一点光怪陆离的感觉，很踏实。我要酒的时候看到了乔阳，他正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和一群人说笑，他和他各种各样的女友总会从人群中第一眼被人挑出来，他也看到了我，他的笑凝了一秒钟，走了过来。

　　“是你，雪继，你还好吗？”我笑着点了点头，问他“你呢？”不知为什么他有点烦躁地坐了下来，急急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一声接一声一问：“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你一直都是属于我的，不管我们是不是在一起！”，我把手抽出来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我仔细看着他的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陌生得不能再陌生。我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是也没有找我吗？”“那是我想你根本不会走，你怎么会走，那不是你！”

　　“答对的，那不是我！”我贴近他的脸一字一句一说了一句两年来最畅快的话：“不要把我当成你永远的备胎，我不是，我从来都不是！你不珍惜我的爱情，我珍惜，我有收回的权利！”

　　虽然三月份是这个南方城市最美丽的季节，但我还是选择离开，我最后一次坐在车里看着熟悉的深南大道，闻着海风的味道，发现自己轻得像烟，我不疼了，因为终于放下那个乔阳，有时候我甚至有点感谢那个晚上，看到他搂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我清晰地听到他在说“我爱你！”，在那一瞬间，我发现他把我还给了我自己。

　　时间可以过得这么快吗？转眼又一个不明身份的新世纪来了，我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对我完全崭新的城市，我喜欢听他们说话的声音，连出租车司机都会在车上跟着忧国忧民，但凡有个节日，挡不住的花团锦簇。12月31这天我来到燕莎底下那家西餐厅,我喜欢那里美味的牛扒，还有让人不得不产生优越感的服务，我看着落地窗外的行人，不知何处传来相似的钟鸣声，让我在一瞬间有一种恍惚，侍应大声讲英文的样子好像那是他本来的语言，斜对面一个俏生生的南方女孩正在尖声说着自己的爱情观，很激动！他们都是菜吗？可以就着吃，自己也是菜吗？

　　我看到掖超的时候以为我看错了，我不太明白他怎么会到了这里，他若有所思地切着牛排的样子像是在研究什么，可那分明是他，我跟女伴解释了一下，便走了过去，我轻轻地问，好象他只是阵烟，会被声音吹走：“先生，这里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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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闻到熟悉的味道，听到熟悉的声音，我不能抬头，怕只是幻觉，这不是真的，我从来都不相信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像不相信自己会有一见钟情的爱情，何况雪继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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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抬头，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我坐了下来，他仍然没有抬头，我叫了七成熟的牛扒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抬头。一直到我拉住他的手，他抬起头看着我的样子，我知道三年的时间对于他，没有丝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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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这都不算奇迹，我就不再相信什么奇迹，我在一瞬间相信了自己对爱情的顽强，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林雪继竟会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里一下子填满了对生命的感谢，我闻到她身上一如既往的清香，我听到她清脆快乐的声音，我看到她的笑，看到一朵红云爬上她干干净净的脸庞，我知道她将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

　　后记:结婚的时候，掖超坚持要在墙上挂一个崭新的轮胎，他很认真地说：这是我们的爱情备胎……我笑了,前所未有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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