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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航
要说的所有爱恨，只是一场网络游戏。确切地说，它是一个虚构的而且已经很高级化的文字MUD。我们现有的文字MUD，远没有它所具有的人情和互动。这是关于两个PK之间的故事。一个在广州生活的年轻女子，在这场文字MUD里化为一个叫青蛇的Player Killer。另一个生活在上海的中年男子化为一个叫黑心熊的Player Killer。她和他，在这个虚拟的游戏空间里相遇。于是，便有了这样一段属于文字MUD的故事叙述。
1
我常常感到自己的冷酷。就算在这座城市最炎热的季节里，我的呼吸都像是来自冰柜里的冷气。难怪那个叫黑心熊的男人在网络上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就说，你声音中的杀气让我放心。黑心熊那浑厚的声音从线上传过来时，我有点不敢相信，在传闻中，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男人，居然拥有如此动人的声音。但我不动声色。这是一个杀手必须遵守的法则。面对死亡。而对血腥。哪怕，面对男人带给我的诱惑。我别无选择。
我们通过网络来合作。从来不见面。事实上也不需要见面。与任何人保持足够的疏离，是让我能够安全活下去的惟一法则。
2
第一次听到那个女人从网络那头传来的声音，我的身体居然微颤。她声音里透着的杀气像是一条纤细婀娜但含有剧毒的蛇令人凉意顿生。尽管我早已经从一个残忍的杀手变成一个通过遥控他人来完成杀人指令的更残忍的男人。见多不怪。但我仍感到她是一个与我过去所见完全不同的女人。她的声音仿佛是一把杀气腾腾的刀，冰冷而锋利。我感到她将是一个令我放心的杀人机器和合作伙伴。
3
很多个黑夜里，我穿着一身暗青色的衣服，飘逸的步伐，恍若一抹绿色的烟，没有任何声息地便可以靠近需要我去杀戮的目标。往往，对方还没有来得及转身，他们的脑袋，就已经轻易地落入了我随身携带的黑色垃圾袋中。把黑色的垃圾袋，放到黑心熊指定的地方后，一笔钱就会汇到我的银行户头。
4
每次把客户指定杀戮目标的一切资料通过网络传到那个女人的信箱时，我才会注意她的信箱地址其实很奇怪。只是一些数字符号。我曾经怀疑那是否是她的三围？如果是，她该算是一个迷人的女人。
算起来和那个女人已经合作过10次。对于尸体的肢解她做得完美无缺。每次取走那只黑色垃圾袋，看到里面被她割下的那颗客户需要的头颅，我都忍不住惊叹。有时我会想，在这个如此发达的年代，仍坚持用最原始的刀来杀人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而每次网络上的对话，她的声音依然保持了一个杀手必须坚持的疏离。
我奇怪自己开始有些惦念她。
5
这是一个容易留下记忆的夜。
这夜，黑心熊在网络上突然问我，你是个怎么样的女人？我迟疑了一下说，这该算是我们合作之外的问题，我有权拒绝。他在网络那头宽厚的笑。我听到自己心脏不规律的跳动。我想那应该是一个令女人感到温暖的笑声。黑心熊浑厚的声音慢悠悠地飘过来。他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给你起个代号。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应对我。黑心熊微含笑意的声音似乎并没有任何阴险的用意。他接着说，你连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一个代号都隐匿得那么深。在线的这头，我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无话。线上，他又笑。停了一下，他说，你既然不愿说，我只好自己想了。以你的脾气，就叫你“蛇”吧。这回，我忍不住回应他，蛇？那好，就叫我“蛇”吧。我的声音依然冰冷，但明显少了戒备。因为，我发现“蛇”这样一个音节，从他的唇音发出来，居然透着令我感到有些奇怪的诱惑。在网络的这边，我的脸上第一次浮起一丝没有隐藏住的笑容。虽然他根本就看不见。
6
对于那个叫“蛇”的女人我有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欲望。“那好，就叫我‘蛇’吧”。她说的这句话，这些日子一遍遍地在我的心里回荡。那是我听到的从她嘴里说出的惟一不含杀气的语言。我不敢说自己是个阅尽人间春色的男人。但关于征服女人，我却敢说她们是我最稳操胜券的软体动物。比我去杀任何一个人都有把握。然而那个叫“蛇”的女人，却让我感到了一种束手无策。也正是她一直坚持的那份疏离，反而让我欲爱不能欲罢也不能。但我知道对于“蛇”我也只能做到如此。做我们这行有太多不能冲破的法则。
7
镜子里的女人让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那个女人的脸，很美丽。面色，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苍白。这种变化令我感到恐慌。我想我这样的女人，不能为任何人改变。
我抽出随身的刀。灯下，它闪过一道白色的光。瞬间，杀气弥漫。镜子里那个穿暗青色衣服身材修长的女人，这一刻，宛如一条青色的蛇，妖魅却无情。我又看到了自己身上熟悉的杀气。这种杀气可以让我获得一种安全感。一种没有因为男人而迷失自己的安全感。我提醒自己：我是一个杀手，这比我作为一个女人更加重要。是的，我是杀手。杀手青蛇。
8
与“蛇”的合作依然在进行。我们继续保持着和过去一样的疏离。其实我已厌倦了自己的杀人不眨眼。我完全可以不再接纳新的客户，但我一再地破例。仅仅是为了和“蛇”能保持一种联络。想起“蛇”，除了记挂外，我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似乎对不断地杀戮依然保持了足够的兴趣和活力。每一次的任务她做得依旧完美。我却感到了一种杀戮至极限后的寂寞。也许她真的只是一个杀人机器。一个像蛇一样无情的女人。
9
我知道一旦失手无论对我还是对黑心熊，都将是一个难以化解的隐患。虽然我知道自己肢解目标身体的利索远远胜过我面对黑心熊的阴柔寡断，但后来多次的杀戮，我仍然背负了太多的压力。这种巨大的压力，让我对自己作为一个杀手开始感到倦怠。
黑心熊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给我指派任务了。我们也没有任何的联络。也许他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其实这是我潜意识里期望的结局。但我竟然有些失落。
也是在最近，我开始喜欢疯狂的购物。我穿着各种浓淡不一的青色衣服，游走在繁华的城市里。我想做一个学会遗忘的女人。
10
几天来我伫立在窗前，常常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出入于离我公寓很近的那个叫伊沙贝尔的购物中心。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走起路来和周遭的男女有很大的不同。仿佛是一阵风。轻盈而飘逸。我想她大概很迷恋青色的衣物。每次看到她，都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无非是浓淡不同。她走路的时候，与周遭的人始终保持着一种疏离。这种疏离，让我常常想起那个叫“蛇”的女人。她们有着惊人的相似。因此，看着她出现又看着她消失在街角，对我来说是一段很美丽的过程。
11
这个下午，我从伊沙贝尔旁边一个叫女人花的手工旗袍坊，取回我在那儿定做的一身暗青色的旗袍。走了很长一段路时，我才惊觉自己被人跟踪。我下意识地用手去触摸我藏于袖口的短刀。十米的距离之外，站着一个魁伟高大的男人。他长着一张并不算英俊的脸。手间夹着一支已经燃起的雪茄。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跟踪一个女人的羞愧。在我转身漠然面对他的瞬间，他，居然对我微微一笑。这是一个我没有想到的微笑。没有声音，只是嘴角间的一个动作。充满了善意。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我已经清晰地感到，我脸上的杀气，正在慢慢地消失。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黑心熊问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时的那个晚上，我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打破自己心跳的频率。现在，我看关不远处那个男人脸上无声的微笑，我仿佛看到那夜黑心熊在网络的那头，我从来没见过的那个迷人微笑。大概也是这样吧。我情不自禁地朝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微微一笑。然后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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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跟踪一个人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何况只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每次我从楼上下来跟着她只是走一段路。远远地，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我会想起那个叫“蛇”的女人。这会让我获得一种极大的满足。其实跟踪这个年轻女人已经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她一无所知。不能怪她，只能说我跟踪别人的功夫太过于高明。不过她还是有些不一般，这点我要承认。因为这个下午她居然发现了我。
看来我激怒了她。她回头看我的瞬间，一脸的阴郁。她转身面对我时，我一下便想了“蛇”，那个我喜欢的冷酷的女人。隔着一段距离，我对这个迷恋青色衣物的年轻女人微微一笑。有10秒钟的时间，这个女人对我的微笑面无表情。我看到她的眼神，游离在我的周围。最终她还是笑了。只不过是一刹那，她就转身离去。
我不再跟着她。看着她很快地消失在街角。我想起了“蛇”。也许“蛇”微笑的样子比这个穿青衣的女人更加迷人。
13
取回那件暗青色的旗袍以后，我就很长时间没有出门了。我注销了那个黑心熊可以联络到我的信箱。很多年以前，我开始迷恋青色的衣物。那是我执着于杀人之外的另一种执着多年的兴趣。一直以为，我从来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去做任何的改变。作为一个杀手，旗袍是我最不屑的一种衣物，哪怕是我最迷恋的青色材质。因为我不是一个温柔的女人。而现在我才发现，我也只是个不过如此的女人。对于女人来说，男人始终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我不再是杀手青蛇。但是曾经作为杀手一直坚守的法则，已经彻底改变我作为一个女人的人生。我确定自己永远都无法冲破，曾经作为杀手青蛇而凝固在我头脑中，面对诱惑时的法则。就像我确定我永远都不会去见那个叫黑心熊的男人一样，我也不会让他知道，我因为他，而满怀着一个女杀手本不该拥有的柔情定制过一件暗青色的旗袍。永远不会让他知道。永远。
14
有些爱存在。但不提也罢。就像我对那个叫“蛇”的女人。这是我最近常常想起的问题。事实上我对于“蛇”根本就一无所知。或许她根本就是一个无情的女人。
再也没有和“蛇”联络过。我想也没有必要再联络。因为我不再接纳任何的客户。“蛇”也再没有发来任何的消息。也许她有了新的合作伙伴。也许夜幕的遮掩下，她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拿着短刀继续肢解着城市里被那些有钱又有仇的客户列为杀戮目标的男男女女。一切都是猜想，谁知道呢？我在网络上的信箱依然挂着。偶然我去上线浏览。但我拒绝向自己的心坦白这样做是为了那个叫“蛇”的女人。可是我骗不了自己。因为那个信箱除了“蛇”以外，并没有第二个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与“蛇”不再联络之后的好几个月，城市的气候从秋季到寒冷的冬天，我伫立在窗前，从晨雾弥漫到午后阳光再至暮色四合，无论我怎样执着遍寻那条繁华的街，曾经回应我瞬间微笑的那个迷恋青色衣物的年轻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再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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