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凯给阿莱的邮件

　　阿莱：

　　你好！感谢你在百忙之中还能对我，不，是对我和她的关心。我们的信件很冗长，希望你有耐心，并相信你能把它们正确解读。

　　“坦诚”是我做人的基本标准，我想这才是我们的共同点。

　　那天的谈话对我帮助很大，谢你还来不及呢，你还跟我客气。

　　信看过后，给我回音。于凯

　　现场

　　采访时间：2001年5月28日下午1点半

　　采访地点：《每日新报》报社

　　受访人资料：于凯，男，30岁，离异。做生意，自己有一家店，闲时喜欢看书。今年4月份在聊天室认识了25岁已结婚的陈露，确定了他们的网上恋情。

　　邂逅

　　我是前年离的婚，不瞒你说，是为了一个女孩。我可能是那种比较笨的男人，在感情上容易认真。后来我们分开了，这几年我也见过不少女孩，可是都没有什么发展，更不要说动心了。

　　今年的3月21日我的车丢了，就在我的店门口。说实话，我挺别扭的。因为车里有很多东西包括磁带、装饰品什么的都是以前那个女孩送我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弥足珍贵，它代表着一种我所珍惜的记忆和生活，丢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这些天我一直住在我前妻那里，心里闷闷的，就到附近一个网吧去上网，时间过得还快一点儿。4月11日那天，我进入了新浪聊天室，在里面遇到了一个网名叫“温存”的女孩，她在网上喊“有没有成熟、稳重的男士？”我就应答了……

　　就这样，我们在网上相识了，而且一见如故，从11日到14日，我们开始频繁地往对方邮箱里发信，那些句子，那种甜蜜，一点点从我的心里往外流淌。夜开始变得很长很长，我有些想她，想一个认识不过两天的女孩，猜想她俏皮的模样。每次盯着屏幕的时候，看着她的话一串串地蹦出来，我仿佛看到她灵巧的手指跳跃在键盘上的样子，像是一种舞蹈，就会不知不觉地笑出声来。

　　我还知道她叫陈露，一个25岁，结过婚的，生活优越，情感精致的小女人。我知道自己的感情，甚至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真的有点儿怕，我怕我会管不住自己，怕会伤害到她。陈露不比我，她是一个有丈夫的人，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她的压力会比我大得多。几天下来，我们真的有些难舍难分，手指下敲出的尽是一些伤感凄美的句子，感情在我们有意无意的压制下更加汹涌澎湃。

　　那些天，我变得脆弱而伤感，看着她的文字，眼泪会不知不觉地流下来。

　　思念———漫无边际———飞舞———像春天的柳絮———影子———越来越清晰———这是———我在想你(于凯送给陈露的情诗)

　　4月14日下午，我们聊了许多，到后来，我发现自己有些失控。我不再满足于网络这虚拟的空间，不再满足于让她做我的网上情人，我渴望见到她，渴望温存的触摸，渴望她的眼睛和笑容。于是，我们约好下午5点在她工作的地方见面，我开车去找她。陈露叮嘱我慢慢开车，不要心急，她说———“放心，多晚我也会等你……”随后她又问我长的什么样？我说黑、丑、矮、胖，她笑；我说自己没头发、没牙、也没眼睛，屏幕上立刻跃出两个字———“胡扯”。其实我说的一点儿也不假，我真的很一般，也许见了面她会嫌弃我，嫌弃我的丑陋和粗俗……我就这么忐忑不安地上了路……

　　那是她吗？我终于看到她了。她站在公司大楼前四处张望着，年轻的面容，年轻的心。眼前的陈露穿着简单，白T恤，牛仔裤，旅游鞋，齐肩的头发，背着一个蓝色的小包。她似乎一眼就认出了我，看出了我的自惭形秽和窘迫，她冲我美好地笑着，歪了一下头说：“还行吧，没让你失望。”阿莱，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觉吗？她是这样一个小人儿，一个从我心里走出去的小人儿，美好而纯粹，可心又可意。其实，在我心底，我已经爱了她好多年，我的心理防线在她的美丽面前一点点坍塌，我告诉自己说———完了———完了———于凯，你会爱上她。真的，爱上她并不奇怪，这样的女孩你不去爱她才是奇怪呢？

　　我想理智———不想我的生活出乱子———可我更想爱你———从未体会过的痛苦———我该怎么办———渐渐明白了你说过的很多话———没有人能救我———也包括你(陈露给于凯的邮件)

　　那是一个做梦一样的夜晚，她在我身边坐着，开心地说着话，时间变得顽皮而残忍，好像故意在和我为难，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竟是晚上10点了。这时她老公打电话过来，我必须要送她回家了。我不说话，眼睛看着车窗外，就是没有看她。沉默，沉默，这种沉默糅合在我们的呼吸里，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凝重和紧张。“要不，今天别回家了，在这里陪陪我吧。”不知怎么，这句话一下子从我嘴里冲了出来，说完，我立刻就后悔了。陈露没有说话，她犹豫着，再次给她老公挂了电话，撒了个小谎，然后，如释重负地对我笑了。我们开车到了一间酒吧，我喝了好多红酒，她只喝水；再后来，我们又去了一间网吧，呆到半夜三点多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对我说：“这一夜就要过去了。”我知道自己的胆怯，我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此时此刻，我已经把她当做了心中的最爱。不错，我是要她留下来陪我，可那是因为爱，因为不舍。陈露看着我，把我的心看得很疼很疼。

　　我曾问过她，既然有老公为什么还要到网上去寻找感情？于是她提到了自己，提到她和老公。陈露说她家环境非常好，工作以后认识了老公，一个有头脑、有事业的年轻人。老公十分疼爱她，每天的早饭都要送到妻子的床上去，她把她的移情解释为“空虚”。那一刻，我的感情十分复杂，毕竟，她是一个有婚姻的人，我对她的这份心，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成为伤害她最深的那把刀？比如现在，她要如何去解释自己的“夜不归宿”？即使我想承担，又如何能够理直气壮地站出来保护她？

　　而且，在我们执著地为彼此付出的时候，早已深深地伤害了，另一个男人的自尊。

　　注定要分手

　　那是一段不真实的日子，我经常开车到大港去看陈露。有时开上1-2个小时却只能够见她几分钟，可是却依然乐此不疲。每次她要离开我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看一眼她的背影，不敢送她，好像每一次都是生离死别。我开始尽量替她着想，不像以前这么莽撞。我像是一个初涉爱河的孩子，小心翼翼而惴惴不安，生怕深爱的人会因自己的疏忽不翼而飞。

　　我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心底的那种恐惧和不安。我们相识于网络，固执地向虚拟要真实；我们相见恨晚，深爱的女人已是人家的妻。我知道一切都躲不过，我怕的那一天终究会到来。

　　最后一次见陈露是5月21日。

　　在此之前，我们的事情被她老公发现了，我们两个男人在一个酒家见了面，他老公很有教养，他说他爱陈露，他是不会和她离婚的。随后他不紧不慢地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因为我和陈露是在这个地方见的第一面，我对她一见钟情。听完这些话，给我的触动特别大，我答应他只要他今后对陈露好，我会尊重陈露的选择。

　　后来，我见到了陈露。她穿着第一次见我的那身衣裳，随着我来到我们第一天晚上喝酒的那个酒吧。我们聊了许多，我问她今后打算怎么办？她低着头不说话。我知道，如今所有所有的压力都背负在她一个人身上，我不会不管她，却不知道怎么做对她是最好。“陈露，我不会为难你，只要你给我一句话，我会一直等着你。”这是我惟一能对她说的，我想我的意思她能明白。

　　我们说着话，突然，一直看着我的陈露脸上现出了惊恐的神色：“我哥哥来了!”我回过头去，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向里张望，身后还跟着他老公。哥哥坚持要带陈露走，我不许他们碰她，自己走了出去。她老公说，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说好谈一会儿却谈了这么久。陈露紧紧地跟着我出来，要我快走，说他们一定去找人了。我不答应，我说不管怎样他们也要听听我的解释。陈露急了，使劲按住了我：“于凯，你别犯傻。你听我一次，他们不会把我怎样。”于是，我走了，可是，我怎么能真的走，陈露还留在那儿，我怎么会放心？

　　我开始打车往回走，在车上一直不停地给陈露打电话，家里没有她，她丈夫听到是我，更恼火了。可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陈露不在家，会在哪呢？我的心里更急了。于是我一边打车绕着大港漫无目的地转，一边给她打手机，关机，关机，还是关机。我又给她在传呼上留言，让她务必和我联系。最后，我的手机响了，听到是她的声音，我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家她是回不去了，我们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暂时安顿下来，两个人的心理压力都特别大。陈露说，于凯，如果我离开他，你会选择我吗？我说会，并吻了她。然后，她就回家了，我说我会一直等你的电话，如果他们为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最后的结局想你也能猜到了，陈露回到了她的丈夫身边。从4月14日到5月21日，短短的四十天，是我全部的回忆。我以为经过这一次，我和陈露可以在一起，可是第二天，她丈夫打过电话来：“于凯，我们已经和好了，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希望你遵守诺言。”我不相信，短短十几个小时，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改变呢？我给陈露打电话，她说，我对不起你，好女孩有的是，你还是把我忘了吧。我当时就急了，怨她一直在骗我，她一下子哭出声来：“于凯，难道你也找我要个说法吗？”她的处境，一定很难。

　　这就是我们之间全部的故事，自从那天以后，我思念她几成疯狂，可是，却再没见过她。

　　采访后记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完结了这篇稿子。

　　对于陈露和于凯的网上恋情，我不知道应该同情还是质疑。当然我要质疑的，不是那份感情，而是两个字———“资格”。是的，资格，这也是那天采访后我和于凯一直在争论的问题。不过争论的结果是，我们谁也没能说服谁，一片沉静之后，于凯说：“阿莱，你真固执。”我说，你也一样。

　　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于凯把他们所有的谈话记录发给了我，他说，阿莱，你看看，就会了解了。我从没接过这么长的邮件，还有长长的信任和期待，我看，看，看了，我看到人在爱着的时候是多么的甜蜜和忧伤。我眩惑于它的缠绵与美丽，可是，美丽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认同和谅解吗？

　　也许此时有人会站出来说，爱是不需要资格的。我相信。在感情上，我羡慕一切沐浴在爱情里的男女；可是出于理智，出于我听到的这么多纠纠缠缠的情感故事，我的天平，又倒向了在无意中被伤害或将受伤害的一方。(阿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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