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天涯，多年不下雪的杭城，今夜将有暴风雪。

　　毕业了，谁能将爱情进行到底？我紧拥着女友，坐在候车室里，仔仔细细地咀嚼这一句话，心里涌起了无尽的苦涩：苦恋四年的女友今夜要登上一列北上的火车。回到数千里之外的家乡，也许这就是诀别，一辈子再也不会相见。我近乎绝望地问：娜！真的不可以留下来吗？“不能，原谅我吧，不过我一定回来。”我顿了顿：“算了吧，人都有无奈的时候，照顾好自己。”女友的泪顿时涌了出来，那双眼睛凄楚、凄迷、凄苦……离人的心如冰雪寒川，生离死别，痛苦得让人窒息，我俩相拥而泣。

　　外面刮着冷飕飕的大风，下起了雨，这是暴风雪来临的前兆，候车室里的人很多，也很挤，我俩的窃窃私语，我俩的啜泣，周围的人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我们已全然不顾，仿佛这世界只有我和她。

　　风更大了，雨滴打着窗玻璃，发出啪啪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叫我：“小伙子，我能不能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我抬起头，看到一双热烈而和善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热情让人无法抗拒，是身旁的一位老年绅士在和我说话，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老人的语气很慢、很深沉。故事发生在杭城，一对恋人分离了，男孩响应党的号召，要到荒漠里开拓新的生活，本来他完全可以不去，但他自己执意要去。女孩挽留不住他，痛苦地说：“我要等你回来，我要为你守候一生。”男孩说：“我一定回来，让你做我的永远的新娘。”

　　男孩走了，到了一个渺无人烟的大草原，那里几乎没有一点赖以生存的东西，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开拓，去创造。美梦成空，现实割断了理想的风帆，让人飘流在海上，一浪打来，只能坠落海底。想与女友取得联系，但没有邮差，甚至没有纸和笔，有的只是刻骨铭心的相思，无尽的心灵煎熬。他绝望了，胡乱地结了婚，有了儿女。然而，二十年后，当他重返杭城，没料到，更痛苦的事情在等着他，昔日美丽温柔的女友还在为他守候，二十年的青春年华都在苦苦痴痴等待中度过。他跪在她的面前，内疚、忏悔……

　　老人的眼睛很亮，一闪一闪的，那是泪珠，我明白了：这是老人自己的故事，也许是他第一次讲。

　　列车到了，我向老人投去感激一瞥，匆忙地扶着娜上车，找到座位。骤然，汽笛声响起，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其余的是一片空白。

　　轻轻地，娜说：“今天我不想走了。”“为什么？”“想多陪陪你。”“多久？”“不太久，一生一世吧！”我抱紧她，不知怎的，早应干涸的泪夺眶而出，我的泪滴在她的面颊上，她的泪滴在我的手上，滴在我的心里。在火车启动时，我和娜滑下了火车，那感觉像飞，雨没下了，外面是暴风雪，雪白雪白的雪。

　　事情已过了多年，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冬夜，因为那个冬夜有暴风雪，有一位老人讲的一个凄美的故事，更重要的是女友托付给我的一生一世。(铁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