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伊香

　　无论岁月怎样侵蚀年轻的生命，无论年华怎样消磨多彩的青春，那远去的一切中，总有些东西令人怀念，叫人不舍那年的夏季，刚从师院毕业的我拿着派

　　遣单，挤上了去一所中专报到的火车。波澜背着一个特大号的牛仔包被人流挤到了我坐的角落。我们相识了。波澜说他也刚从美院毕业，他要回他的家乡新疆去实现一个艺术家的梦。很快，我下车了。对匆匆握别的波澜，我并未留下多深的印象，如人生中所有擦肩而过的相识，我们之间没有开始，也无所谓结局。

　　十天后，我报到后回家。火车内十分拥挤、燥热，我逃到最后一节车箱透气，当我在夜风中看到波澜站在车尾熟悉而陌生的背影时，那个叫波澜的男孩他一定不知道，他是我的沼泽，那一刻我就陷进去了，无论我挣不挣扎，我都会沉下去。

　　波澜邀请我来年暑假去他的家乡新疆，他说，那片异域很美，我会爱上它。

　　我答应了。

　　开学后，我被学校派到北京学习。我独在异乡的孤独很快被波澜从新疆飞到学校再从学校飞到北京的信融化。他在信中告诉我：他在家乡找到了他艺术生命的根，他要在那片土地上干出一番事业。几个月后，波澜突然来信说，他将去南方特区另创天地。然后，就杳无音讯。我给他写了很多信都如石沉大海。

　　那个叫波澜的男孩就像风一样吹过我的生命，来无踪，去无影。

　　那段日子，大学时一直追寻我的那个男孩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不远千里的追寻，五年执著的追求使我妥协，我几乎答应了做他的新娘，可是最终我还是逃了。我找不出任何理由，也许，在我的心底，生命中两次匆匆邂逅所结的情结始终未解……

　　很快到了来年夏季。波澜又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他未解释他失踪的原因，只是在信中问我是否仍有那份热情到新疆去看看他，看看那片异域。冥冥中，就像有一种前世相约的召唤，在我和波澜相识的第二个夏日，从未独自出过远门的我，瞒着家人，挎着一个小包踏上了远行的旅程。

　　戈壁滩太远太荒凉。火车载着我在漫无边际的戈壁滩上走了整整三天三夜，到了乌鲁木齐因我没有带乘飞机的证明(当时坐飞机需要单位开介绍信)，几经周折才拿到飞南疆的机票，在机场又因为天气骤变飞了三次未成功。当我怀着无法言喻的心情终于走下飞机时，波澜从人群中向我走来，带着我记忆中一样的微笑，胸前挂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熊，接过象征他生命的小熊，哽塞的喉咙使我说不出背过千遍万遍的台词，只能默默地把手伸给他--我们十指交缠、双目交融。在他牵住我的手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疲惫、所有的酸楚，重重袭来，那一刻，我只想靠在他真实的肩头，从此不再分离。

　　一个月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波澜要我留下，不走了。南疆奇特的风土人情虽然深深地吸引着我，但荒凉的戈壁滩却留不住我年少浮躁的心。我既不忍与波澜分离，又固执要走，于是，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又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我们决定逃出戈壁滩。

　　我们真的不顾一切地逃了。

　　由于波澜的父亲知道此事后，断绝了他所有朋友对我们的帮助，以期拦回不辞而别的波澜，我们只能坐长途汽车到乌鲁木齐。在骄阳似火的戈壁滩上我们整整坐了四天的汽车，晒掉了整整一层皮，我们却兴高彩烈，一路高歌。还不谙世事的我们以为，只要拥有爱情就可以拥抱整个世界了。

　　终于到了我居住的小城，我们已变得囊中空空、一贫如洗了。

　　现实马上迎头给我们浇了一盆冷水。由于波澜的户口在新疆，除了画画又没有更多的特长，加之初出学校学生气太重，有些高不成低不就，所以在我所在的当时不太开放的小城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后来，波澜几乎只有靠我周济度日。波澜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终于有一天，波澜对我说，他要走了，到他的母校所在地重庆去谋求发展。波澜对我说：“等着我，我会干出一番事业的，到那时，我会来找你的。”

　　送波澜到车站，没有等到车开，我就悄然离去了。可是，波澜，你知不知道，你坐的车驰过街道的时候，街边那个流泪的女孩是我啊！你就这样走了吗？你真的还会来找我吗？没有人回答我，惟有远处商店里传来的歌在空中回荡：“第一次偶然相逢，烟正朦胧，雨正朦胧；第二次偶然相逢，烟又朦胧，雨又朦胧……”

　　波澜走后不久，他的父亲从新疆赶来找到了他。波澜没有对我说他为什么要跟他父亲回新疆，只对我说，他父亲在来寻他的途中差点出车祸身亡。

　　再见波澜，已是我们相识的十年之后。我们静静地在茶舍里喝了一小时的茶。

　　波澜还是独自一个人，依然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忧伤。这些年他飘泊了许多地方，但是，他说，他走到天涯海角也无法忘记那个走过千山万水去找他的那个女孩子。最后，他问我：“《廊桥遗梦》这本书你看过吗？”我说：“如果我是弗兰西丝卡，我也只能这样选择。”波澜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今日坐在你对面的我，已不再是那个挎着一个小包穿越千山万水的女孩。结婚、生子，平淡的日子早已消磨了我年少时的激情，但也凭添了几许沧桑后的成熟。尘世中，有许多事是年少时的我们无法把握的，也是历经沧桑后的我们不能更改的。如诗中所说的“我并不是立意要错过，可是，我一直在这样做，只能是彼此满枝丫的昨日，又要错过今朝……”今朝，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彼此在心底道一声“珍重！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