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世纪之交的中国都市,寻找一位花儿一样的女人。
是的,我没有胆敢奢求,我只想找到一位,我想看看她,用我涂了Satin White斑白液体眼彩、Maybelline防水特翘睫毛膏的眼睛,使我某一部分过于拥挤某一部分又过于空洞的心灵得到一点温润的滋慰。
因为五体勤快、心智常兴,她当然不过胖,但也绝不会为了将自己塞进“当日到货”的时装而任自己瘦得两肋如竹、双肘似戟,并且还在为自己1.65米身高48公斤体重中“多余的半斤”忧心忡忡;她不排斥染发,包括偶尔的菘蓝挑染,但她绝不会又染又烫且锔且吹,钱是大把大把地花了,然而结末得到一把枯草一样的乱发和一颗没着没落的恨自己的心;她也许不曾用过Lancome、HR、L’oreal,可是她的皮肤光洁柔润,因为她饮食结构合理、睡眠充足且心情舒畅;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也许随着岁月的流逝会生一些细纹,可是它是多么明亮温和啊,从来不必依赖价位昂贵而疗效暧昧的眼部啫喱来与黑眼圈、眼袋战斗——我曾试图在当今都市寻找一双这样的眼睛,可是我失败了,也许印刷精致的时尚画报上面有,可是那是遮瑕膏、适当的用光和电脑处理的杰作。
总之,我想找到一位健康、从容、快乐的女人,她的笑容像晨风里徐徐展开的玫瑰花瓣,每一颗水分饱满的细胞都充满了上帝的恩赐;她的话语如在山之泉之于山石的叮咚,每一个音节都是天籁;她的行动若藤蔓之攀树、高天之流云,全部是青天白日之下的天理昭彰。我在大街上找,然而透过飞驰而过的的士车窗我看到的是一张张焦灼的面孔,它们尚是年轻的,然而它们表情肌过度紧张,看得出眉头之间很快就将出现若干道不请自来的竖纹——天气太热或太冷,该死的某人踩了我一脚,小米是个什么东西,见到我竟未主动上前招呼……我在办公室里找,可是我听到怨声载道,这样地卖命然而工资那样地低,老板日日绷着晚娘一样的面孔,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专业,小A成天打扮得像个鸡,而老B,简直就是马屁精投胎转世!我去家里找,我看到许多的泼妇和更多的怨妇,她们分别在用激烈的言辞抨击老公的平庸窝囊或者以无尽的泪水哭诉老公的为富不仁,她们全部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女人,她们全都“瞎了眼”。我在绿草如茵的广场上找,我见到许多皱得像包子一样的苦口婆心:“小明,你只能玩十分钟——只能!让我来查查你今天的课程表——钢琴素描英语日语芭蕾插花……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整天老妈子一样跟着你还不是为你好好了十分钟到了快走……”
我走遍大街小巷,找不到花儿一样的女人。我忽然恍然——也许我是过气了,现在哪里还作兴花儿一样的女人呢?“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的骄傲的自诩已是一千年前的旧事了。现在的女人比较喜欢用“自杀”香水,新世纪的美丽宣言是“街上流行丑女人”,着银粉的长裙子跳华尔兹是上个世纪的廊桥遗梦了,女人们穿着很节约的布料在迪厅里疯舞如魔。可是,我是多么地留连那“最是一低头的温柔”的水莲花般的娇羞,我是多么地怀想那“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的天真,我是多么地渴望,一个花儿一样的,优雅、安然、简单、常常微笑的女人。
文/画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