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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夏夜华霜(新浪网友) 欢迎网友投稿
她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了。
这三个月她忍辱负重地过来了，以为一切可以就此完结。她和他们公司的临时合约是一年，期满以后，她可以重回电信局，也可以选择续约留下。她曾经想要留下，可是那晚过 后，她只想一走了之。
她心上装着对他的爱情，身上带着他留下的伤痛，一个甜蜜的美梦和一场噩梦的邂逅。她象往常一样工作着，镇静自若。也许就因为早早离家了，军营里的生活早已锻炼出了她的独立和坚强。只是看到他的影子的时候，她的心会剧烈地痛起来。
他把血腥的气息强加在了她纯洁无瑕的爱情里，也许她将终身免疫?
张炯来找过她一次，介绍他一个同学的妹妹周楠到她们台里工作。
面试的时候，她一眼看出周楠骨子里的不安分，不是那种有定性的女孩子，可能呆不长的。这不符合她的录用原则，可她犹豫了一下，留下了她。留下她，就因为事先已经看出她迟早会走。
她都忘了和张炯是怎么认识的，只知道他离过婚，自己带着儿子过。中年人，却有着年轻人的活力和热情。虽然生活一直都不安定，但却似乎总是笑呵呵的。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诚恳，让人不忍拒绝，这也是她留下周楠的原因。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能看穿张炯心里有一块软软的地方，那里盛满忧伤。
她有着乐善好施的脾性，她不知道，这也是一种优越感的体现。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于菁谈谈。可是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如何收住话头。
所有的语言总要有个指向。面对于菁，他仿佛失灵了的指南针，找不到方向。他内心的那些自我不断地斗争着，把他弄得精疲力竭。现在，他比以前更阴沉了些，只是因为没有了那个温柔的目光的凝视。以前每一次于菁看他的时候，隔得再远，她的目光再隐蔽，他也能感觉到。
他的内心充满失落，可是更多的是茫然。
芬芬打电话说想要来看他，他推说工作忙，没有时间陪她，要她晚些时候再来。芬芬沉默了一下，没有坚持了。芬芬一向是这样的，他坚持的时候，她就默认，仿佛自己的意志永远应该屈居在他的意志之后。这让他的心对她始终硬不起来，因为，芬芬从来不给他这种机会。软弱的女人，其实是最强硬有力的啊。他无奈地感到实际上在他和芬芬之间，是他屈从于她了，和表面上看到的正好相反!
三个月了，于菁当他不存在一样，埋头做工作，有什么事都让副台长和他交涉。他知道她在躲着他，恨着他。所以，她忽然打电话约他在那晚吃过饭的那家餐厅见面时，他的心悬了起来。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紧张过。
虽然他们是同时下班的，可是，她还是比他早到了一刻钟。
她忽然觉得好笑，他们从同一个地方出来，各自为向，走到另外一个地方约见。然后呢?
想到这个然后她的泪就又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埋头喝茶。再抬头的时候，他就站在眼前了。
她没有招呼他，用那种她不自觉的高傲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就转头看着窗外了。
他给自己要了一杯咖啡，和那晚一样。难道他们品尝的注定不是同一种滋味？她的心痛起来。
他没有说话，是没有话说还是不想说？她恨他的无言，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她拿出一张化验单摆在他面前。
这是？他疑惑地问她。
我有了孩子。她目光直视着他，吐字清晰地说，也许是职业化的习惯。
孩子？我的？他急切地说。
她听不出他那是疑惑还是确认。你认为呢？她反问他。
她看到他的眼睛里最初有一丝狂喜，但很快又被阴霾笼住了。她发现自己仍然不了解他，可是为什么她爱的是一个自己不够了解的人？或许就因为不了解他才会爱上他?
她慢慢喝完了手中那杯茶，他依然阴沉着一语不发。她起身走了。
他看出来，她告诉他，只是因为这事与他有关。她并不是乞求他，或要挟他。他再一次被她的高傲击中了!
他真值得她这样的女人爱吗？她爱的真是他吗？总有一天她醒过来以后会像他瞧不起他自己一样瞧不起他的。卑微、猥琐，不管影子被外面的阳光扯得有多大多长，他本人的灵魂永远都缩成一个小点儿，站不住也长不大。他宁肯自己先掐灭了她对他这一点爱的火焰，也不要她灼伤了他之后再转身离开。
她走了以后，他独自在那里坐了很久，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浆糊。他想起了芬芬，想起了他的父母，想起她不时远远投来的那殷殷凝视他的温暖目光。他的心就在这乱七八糟的念头里忽冷忽热，上下浮沉。
最后，他只把握了一个要点，孩子，他所有希望和绝望的终结!
命运曾经将他置于永久黑暗之中，现在他又看到了一星亮光，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他想不清楚该如何扫清为了迎接这个安排将会出现的无数障碍，可无论如何，他决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为此，他得稳住于菁。如果于菁爱他，她一定想留下这个孩子。不然，她干嘛还要告诉他?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踏实了。
他端起咖啡做了一个一饮而尽的豪迈动作，才发现，杯子早已经空了。他对着空杯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苦笑了一下。
他对她的态度陡然间变了，她宁愿他们之间的转机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他解释说，他自觉对不起她，也配不上她，所以一直没有来找她。
他对她温热起来，只是仍然是包裹在阴沉外表下的温热，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他从来都不表现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她以为，他只是公与私泾渭分明罢了。过后想起来，她才笑自己傻。她居然相信了他!
那么拙劣的演技，她看不出来，只因为她爱他，不愿意怀疑他。
在她的肚子快要隆出来，让人窥出里面的秘密时，他给她请了长期病假，送她坐上飞机。下了飞机，她再转汽车，再绕了不知道多少山路，由他在一个小县城里当临时工的亲戚领着先去了他皖南的家。他说他随后就到，可是，她在他父母那里住了两个多月，,他一直都没有露面。
他的父母对她很好，很客气，只是客气里有着难以遮掩的冷漠。
在那偏僻的地方没有电话，手机也失去信号，除了慢得象老牛踱步的信件外，几乎和外界无法有任何联络。她忍受着山里的蚊虫，她不惯的牲畜的气味，低矮肮脏的房屋，望眼欲穿地盼着他忙完手里的工作回来跟她结婚。她把这忍耐看作是幸福的，连他父母的冷漠她也淡淡忍了下来。只要他爱她，她能够放下公主的架子忍受一切。
起初，他的确有和于菁结婚的想法。不过，只是假结婚，只是为了让孩子能够顺利到手。
他试着跟芬芬商量，希望他们先来一个假离婚。他以为芬芬向来如此顺从他，一定不会有什么异议。即使有，她仍然会顺从他的。他没有料到，这一次，芬芬的反应如此激烈。
哈哈哈，电话的那头，芬芬听他讲完所有的原委，先是一阵狂笑。继而她狠狠地说，陈祺，你知道我会答应对不对？没错儿，我会答应你，不过这一次附带一个条件。如果你能答应我，我就成全你！你再和任何女人再生多少个孩子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他问，什么条件?
和我先生一个孩子。芬芬恨恨的，一字一顿的说完，摔断了电话。
他绝望了。在所有的路中，有一些路似乎仍然通向远方。可是走近了看，下面就是悬崖，没有进一步的任何可能。他知道，他和芬芬已经被一条堵塞了未来的通道困在了同一片黑暗之中，他永远也不可能甩开她而独自去踏寻光明了。
他知道于菁在等他，可是他能为她带去什么呢？他给了自己无数工作上的理由，迟迟没有动身。
她相信陈祺是爱她的。
可是，她终于看清一切的时候，才发现，真正的事实是，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他对芬芬尚有怜惜，因为芬芬在他眼中更低微，更可怜。对她，他却只有欺骗和伤害，因为他只能仰视着她。
有一次，她走得远了点，在外面晒太阳。碰见他们村子里的一个女人，用了她不容易听懂的语言问她什么。她好不容易弄明白那女人问她，她是陈祺家的什么人。她笑着回答说，我是他老婆呀，他马上就回来跟我结婚了。女人狐疑地看着她，他有老婆呀，都结婚好几年了，在广州，瘦瘦的，去年还回来过，村里人都见过的。
她的头顶，晴朗宁静的南方天空，突然一片聒躁昏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自己的城市的。拖着六个月的身孕，在剧烈的妊娠反应之后走出机场，她几乎快要虚脱了。她的身体里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水分和养料，她的心一直在流泪，可是眼里却是干涩的。她在离机场最近的酒店一住下来马上就给她母亲打电话。想起她曾在母亲病床前许过的愿，她替自己伤心。因为不想让老母亲为她担心，她骗她说这一阵子她一直在外地学习，所以没有回去看她。
放下电话，平静下来以后她准备拨号。她已经心力交瘁，需要有人搀一把，可是这个人却不会是陈祺了。一时间她想不起来应该打给谁，朋友、同事，关系远的太远，近的太近，她不想让自己的伤口裸露给人看。恍惚中她想起张炯来，想起他可以信赖的诚恳。而且，他和她生活的圈子几乎没有交叉的。她给他打了电话。
他没有想到她会给他打电话。他们虽然认识，可是关系不深，除了他偶尔有事央她帮忙，或碰见了聊聊天，他们之间并没有多的来往。
他见到她的时候，吃了一惊。不只因为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憔悴的面容，更因为她奄奄一息的精神状态。显而易见，在刚刚过去的日子里，她在生活中经历了重大的打击和变故。他是这样走过来的，经历过感情和家庭的破裂，他了解这时候的人需要的是什么。他什么都没有问她，马上就为她安排生活细节上的问题。他给她买来了营养品滋补身体，带她到医院做常规检查，充当了一个朋友、兄长以及孩子父亲的角色。在医院里，医生责怪他没有把“妻子”照顾好，实在是太憔悴了。他一迭声的承认，怪我，怪我不好，没有尽到责任。他看到她的眼泪掉下来，掏出纸巾想要给她擦。忽然又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亲昵了，便停住手，只是把纸巾塞到她手里。
他没有问过她，关于孩子父亲的问题，因为，这一定是她心中的隐痛。不然，呆在她身边的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他呀。
他疑惑着，打了个电话约见陈祺。他想陈祺应该知道点儿什么，毕竟他是她的上司嘛。可是陈祺支吾着推说没有时间，很快挂断了电话。隔了一会儿又打过来问他，于菁和你在一起？你们在哪里？他说，我们在机场酒店。陈祺沉默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他突然明白了，孩子是陈祺的。
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这个孩子。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一个决定。
他知道她回来了吗？他找过她吗？他还想要这个孩子吗?
她心里揣着这些疑问，忍不住给副台长打了个电话。听见是她，不等她问起来，她就告诉她说，于菁，记得周楠吧？她把陈祺粘上了，天天挽着胳膊在台里进进出出的。犹豫了一会儿，她又说，陈祺这人不值得，你多保重啊。
想必副台长并不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奇怪的是她听了这些话，心里钝钝的，没有什么感觉了。想起周楠的妩媚，也许倒适合他的阴沉。只是，周楠知道他是有妇之夫吗？或者，她要的只是一个攀爬的对象，并不在乎那个人是谁，又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可是陈祺要的又是什么呢？
她忽然看清了陈祺，他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他如此自卑，只是因为他太怜惜自己。为此，他几乎丧失了爱的能力。他有能力爱的，只是那些比他更卑微的人。——如果他还有爱，如果那还可以称作是爱的话。
想象要一辈子和这样一个人纠缠不清，她感到不寒而栗。如果要彻底割断和他之间的联系，她就不能要这个孩子。
可她舍不得，这个小生命是无辜的啊！
他敲开陈祺的家门的时候，开门的是周楠。她穿着吊带裙，光着脚，头发松松的在脑后盘着，一副女主人的味道。他们彼此都愣了一下，然后周楠热情地邀他进屋。
陈祺还在洗澡，屋子里暧昧的空气清晰可见。
他想起在酒店第一眼看到于菁的情形，心里一阵黯然。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做错事都会内疚，难道上帝会让这个混蛋躲过责罚吗？那么就让他代替上帝，也代替于菁责罚他吧。
陈祺湿淋淋的从浴室出来，看到他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吩咐周楠，下去给哥买包烟去。
这不有吗？周楠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包烟。
这个我不爱，你下去一趟。说着，他把周楠推出去关上了门。
他向陈祺迎上去，笑着低声问他，你准备拿于菁怎么办？
陈祺愣在那里，干笑一声，和你有关系吗？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他逼近了一步又问。
你和她一起住在酒店里，倒来问我。陈祺恶毒地说。
他口里骂着畜生，狠狠给了陈祺一膝盖。陈祺在他面前弯然后，他俯在他耳边说，这是你给他们母子积的德，现在还给你!
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她终于决定到医院去做药引了。
陪她的是张炯，她痛了三天三夜，他也就在她的病床边陪了三天三夜。每时每刻她都承受着身体上的剧痛，和心理上的剧痛。孩子是无辜的，无辜的啊。可是她却没有勇气留下它，她实在不想一辈子纠缠在这一段不堪回首的爱情里。而况，即使她留下它，也无法给它父亲啊。她流着泪安静地承受着，陈祺欠她的，她欠这个孩子的。
那之前，陈祺到酒店来找过她，他丢下一张支票就要走。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他。
你知道，何必还问？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一点儿钱，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你是补偿我，还是平衡你自己？请把你带来的带走。
我希望，你能把孩子生下来。
你想要个孩子，可是却不能做它的父亲，不觉得自己没有要它的资格吗?
他哑口无言地走了。
她从落地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仿佛望着的是远去的爱情和青春。
她的眼前迷离了，她用手抹了抹窗玻璃，什么也没有。原来那一层水雾不是玻璃上的，是她眼睛里的。世界在那一刹那间悄悄苍老了。
网友原创：没有岁月可回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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