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袖红尘(新浪网友) 欢迎网友投稿
微语在她的屋里,往皮箱里装属于她的物品。
我坐在客厅看电视。不是哭就是笑的对白,我看得木木一张脸。嘴角鄙夷着,不知是嘲笑剧情还是嘲笑她——一个正在为和男人进行同居而兴冲冲筹备的弱智女人。
你聪明!那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男人肯要你?
微语对我为她和周光照闪电认识即同居这件事提出质疑而气愤。
想想自己也够多余,又不是我要和认识十五天的男人同居,何苦林黛玉进贾府般小心谨慎!
按下转换键,换一个台,CCTV-2的财富人物。以前微语最爱看的。
直觉地转身,微语正站在我身后,盯着电视屏幕,眼眶有些红。她来客厅收拾她的物品。
一件兔毛围巾塞进去又拽出来,放在我手里。
平励,算是个纪念吧。
然后急匆匆转身,提了皮箱去开门。
窗外,楼下,汽车喇叭刺耳地响。
微语!
门的重重关闭声是应答。
微语走了。屋子瞬间异常空旷,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曾经看见文章题目写:我听见花开的声音。当时觉得矫情得可笑。太过胡扯了吧,听见花开的声音?我还听见云朵哭泣的声音呢。骗谁!
但现在,我相信,如果放一盆花在屋里,我会连它凋零的声音都听见。
而且,凋零的又岂止是声音!
以前,最爱和微语争来抢去。在厨房争液化气,她要褒汤我要熬粥,在客厅争遥控器,我要看脱口秀她要看财经。三番五次地脸红脖子粗。
现在,我寂寞孤单得可怜。四面墙壁,三间空屋,两只拖鞋,一个影子。
我不再去厨房,有时候从速食店买回来,有时候什么也不吃。木乃伊一样在床上躺一整天。遥控器象个弃儿一样扔在那儿,上面蒙了一层灰。
可怕的寂静!发疯的寂静!
从超市转到快打烊才回来。
有人竟在用钥匙开我的防盗门!
入室抢劫!
上楼出的一身热汗陡然变冷。
躲在一边,打110。
再看他,依然在开。还是个契而不舍的贼。
我恐惧加深,这样的贼应该更加穷凶极恶吧。
他也打电话,“呼朋唤友”?
我有些恼怒,再忍不住,冲过去。
喂,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
四目相对。一对发怒,一双吃惊。
对峙中,110和房主李老太太一齐到。
原来他是新房客,微语卧室的接班人。
我叫燕向极,做平面设计。一只手稳稳的伸向我。浓眉下一双大眼含着友好的笑。
我讪讪红了脸,低着头,呐呐地说,我叫李平励,小学教师。手,却没有伸出去。他的手在半空停顿几秒,终于收回,放下,然后,一个很轻的笑,转身,回他的屋子去。
微语一直批评我在男人面前过于腼腆木呐。
如果不从你的“壳”里钻出来,不是我危言耸听,你要有一辈子做老处女的准备。
微语咬一口苹果,然后继续盯着屏幕,一个刚出江湖的创业新贵正磁铁一样吸引她粉饰精致的眼球。
你知道,我没多少跟男人打交道的经验。和微语谈男人,我语言荒芜得近乎撒哈拉。
那要不要我把杜仲借你经验经验呀。微语一脸不怀好意的鬼笑。有一阶段微语换男友频繁得象时尚女子夏天换裙子,杜仲属于那一阶段的其中之一。
我把手中的抱枕砸向她。经验你个大头鬼。就你那个杜仲,脑满肠肥得象屠户,你小心哪天他手痒了拿你开刀。
真是好心没好报。你呀,老处女的光环摘不下去了。微语恨恨地使劲咬苹果。
我斜睨她一眼,心里说,离了男人活不了,贱!
一直以为搞美术设计的男人都该是头发长长、胡子拉碴、特立独行的异类人,没想到还有燕向极这样衣冠齐整、脸面干净、喜好大众化的正常人。而且,他坐卧有序,饮食规律。让我为之侧目。或者,还不仅仅是侧目。
中国的教育,重在一个教字。补课,连小学生也不放过。
我回来的一向比他晚。看来他是下班就直接回来。由此我猜测他可能没有女朋友。这个想法一闪进脑子,我隐隐有些欣喜。
燕向极极少买速食回来吃,他煮饭,炒菜,做汤,每一餐都很正规。而且,他颇豪爽地带出我那份。
我自然不肯就这么随便吃别人的白食,买米,买菜,大包小包的往回拎。
我开始在超市的蔬菜区里转,在一栏一栏的各色蔬菜里挑来拣去。有时候,也和同时在选菜的主妇议论柿子红的是不是可疑呀,青椒是地产的还是外运来的呀,等等。每每这时候,满心都荡漾着莫名奇妙的温馨。
我爱上了燕向极。
当然不只是因为几餐饭的缘故就让我动了以身相许的念头。或许,也有一些这样因素在里面。食是老百姓的天,天天色香味具全的日子,谁不渴望?
不知不觉,就和燕向极似乎过起这种表观秩序井然的日子来。早上有时候一起出门搭车去上班,晚上一起气氛融洽地吃饭。和谐得象。。。恋人吗?我不敢确定。
因为除掉这些,我们之间确实也没有多少交集,各自在各自的轨道上不动声色地运行。
吃饭的时候,我们也聊天。谈的不外乎就是各自工作期间的轶事,或者天南地北漫无边际地瞎说一通,发出轻松的笑。但,也就仅此而已。
燕向极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我摸不到头绪。要我首先曝光,打死我也不会。
当然,我也委婉地做出暗示,比方说我会故意在客厅滞留到很晚,两只眼睛盯在电视屏幕上,模糊不清的一大片人影在眼前晃动。耳朵仔细在听,可,燕向极的屋子沉静得象座千年古庙。这家伙,怕是圆寂了。
气一晚上,早上还是云淡风清地问好。
唉!这日子!
差一刻钟放学。学生和老师一起心浮气躁地等铃声。还好,终于在有生之年被等到。
下雪了,第一场,薄薄的落满一地。
和几个老师一起走出教学楼,叽叽喳喳仿若鸟雀刚出笼子一样的学生熙嚷在周围。我的生活,样板一样,日日如此。
李平励!
抬头。竟是燕向极!黑衣黑裤站在雪地上,正对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忙乱着和其她老师道再见,匆匆奔他过去。
听得见后面故意的问话。
这是谁呀?平励,怎么也不介绍?
统统不理。丢在身后,眼睛向前,偶尔偷偷地瞄向他,满心满腹的惊喜。
大胆浮起一个心醉的假设:来接我下班?
你看我这人多粗心,早上忘记带钥匙出门。燕向极不动声色地阐明他来学校的原因。
哦,心里一片失望,原来这样啊。
当时想找个地方坐一阵来着,然后等到你回去。后来觉得下了雪,空气应该很新鲜,所以就过来等你下班。还好,被我一下就找到你的学校。一起在外面转一转,如何?
燕向极清澈地笑,我陪笑,象一对快乐和谐的伴侣。别人一定这么认为。
我们走在霓虹艳丽的黄昏里。冬日的夜晚充溢着矛盾,一半是幸福,一半是孤独。幸福的人行色匆匆地回家团聚或者赴一个充满温情的约会;孤独的在外面行单,回到家影只。
我一直属于后者,但现在好象属于前者了。
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如云雾一样的蒸汽弥漫在我们之间,就着红酒,气氛恰倒好处地适合表白点什么。
有一瞬我竟想,也许忘记钥匙是借口?
他喝完一口酒,眼神微醉地看我。我心有些跳,紧张盼望着想听他说话。
终于,他说,平励,你怎么不喝?
虽然经过那个气氛温馨得有些诡异的雪夜,但我们的关系还是一直如前,相敬如宾,礼貌友好。
但他晚上不再象个躲在屋里练功夫的武林人士一样悄无声息。
我们开始一起热烈地看电视。喜好相同,观点一致。和谐得象是一首曲调完美的交响乐。
要是让微语知道我丧失立场地抛弃小崔投奔托蒂,不把我挖苦到体无完肤不会罢休。
有时候我想,会不会燕向极和我一样内向?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感情轻易说出口。
因为,凭直觉,我确定燕向极也喜欢我。
阳历11月18日,我过生日。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我早请一会儿假。买一大堆好吃的。站在门前,两手满满的,腾不出手来拿钥匙。用臂肘撞撞门,燕向极有99%的可能在屋里。
门哗地打开。门里门外的人同时楞住。
一个女孩子,比我年轻,比我漂亮,站在门里用一双丹凤眼睛上下打量我。我最怕别人用挑剔的眼睛看我,因为我长的经不起推敲。
只一个回合,我的心就虚了。有些怯怯地说,对不起,请让开一下,我进去。
进来?你谁呀?
女孩子没动。警惕地盯着我看。
燕向极从厨房出来。
亲密地揽过那女孩子,我心微微一痛。
对我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若水,以前在宁城,今天刚过来。
又介绍我,李平励,那间屋子的主人。指指我的卧室。她做老师。近乎多余地补充介绍我。
高尚职业嘛,你好,灵魂工程师。
若水示威一样夸张地依偎在燕向极身上。
我立刻觉得自己多余得悲凉凄怆。
含糊不清地回答一句你也好,就落荒一样逃回我的卧室。
亲密的对话,还有不停的嘻笑打趣,从四面八方包围住我,窒息着我。第一次知道,除掉寂静,原来人声也这样让人难以忍受。
我在二十平米的斗室里坐下,站起,手忙脚乱需要整理一些,又气馁地发现没有什么可供整理。
燕向极敲我的门,平励,出来一起吃饭。
我在屋里回答,我今天有些头痛,你们吃吧。
没过许久,又是敲门,打开。燕向极端着一盘瓜站在门口。
若水带过来的。
眼角带着模糊的笑,有一丝无法诠释的耐人寻味在眼底。
我闪过身,他进来。瓜放在桌子上。
头痛严重吗?用不用去看医生?
我极力想装做若无其事、自然洒脱。
但仅三个字的没什么,中间还是被我不露痕迹地哽咽一下。我痛恨自己的不争气,心里暗自责问,李平励,你有什么权利觉得委屈?
是不是科技最新发现,生吃食物强身健体?
燕向极瞥一眼堆在门边的蔬菜鱼肉,有意让气氛轻松。
我勉强做笑,
今天大削价,碰上就多买些。
燕向极!
尖锐的声音划伤原本就很脆弱的空气。
什么事?
他问出去。
我给你织的毛衣怎么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呢?你没事找它干嘛?
燕向极从我的屋里出去,替我关严门。
声音依然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闯进来。
燕向极你得象我详细汇报一,离开我的这段日子你的生活是不是发生巨变了。
若水,怎么可能变呢,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嘛。
那我给你织的毛衣怎么不见了?
拿去洗衣店洗去了。
你的打火机不是以前的了。为什么换?
以前的丢了,当然得再买。
你怎么和一个单身女人合租房子。
碰巧的嘛,我们一直两不相干……骗人!我怎么会骗你呢……声音渐次矮下去,渐次模糊。
我开始早出晚归。
冷冷的清晨,我站在路边等车,整整一条宽阔的路,只有几个清洁工人拿着大扫帚在扫路。当然,路边还有我极触目地等车。
下了班,一家一家商店逛过去。累了就随便找一家酒吧,听疯狂的音乐,看激烈的跳舞。
我开始找房子。看到出租告示就过去看,记下电话号码,联络妥当就去看。只是苦没有太合适的,这让我很生气。
学生们都走掉了,整个教学楼空荡荡的。
脚步空旷地下楼。收发室的人说有人找我,在那边。指一下宣传栏。我走过去。
其实他早已经看到我。
我们走在外面。夜色浓重,寒意呛然。
若水呢?我问。
她回去结束宁城的工作,然后过来这边找。他回答。
继续沉默地走。
平励,对不起?他忽然站住,眼睛定定地看向我。
我一下子就笑,燕向极,你发烧了吗,干嘛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我也站住,眼睛瞥向一家鞋店的橱窗。上面是一只无限放大的水晶鞋模型,鞋里插着一支玫瑰花。
我知道你懂这个道歉的理由,你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子。
依然眼睛定定地看我。
赫,什么时候学的这么虚伪地恭维女孩子?我也笑,只是有些发飘。
燕向极的眼神转成深沉,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好吗,平励。
好的。我的嗓子竟又有些涩。我一直憎恨自己经常置于人前的委屈、还有泪水,可对于本性,我一向束手无策。
咖啡屋的灯光一片迷蒙。正好把真实的面目掩藏进昏暗里。人在黑暗里勇于展示自己真实的一面。阳光,刺目的阳光,让一些情节心虚地死掉。
如果若水不过来,也许,我们的关系会和现在有所不同。
我停止搅动咖啡,继续听他说。而且,因了黑暗的遮掩,眼睛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向他。
我和若水是大学同学,毕业的时候,我选择这座城市,她选择宁城,当时谁也劝说不了谁。就那么草草地分开。有一阵,我以为我和若水就这样不了了知了。但彼此都没说出分手这句话,所以,我无法给你承诺。
我心一惊。原来,他真的喜欢我,注意我。
那天,我去学校找你,然后和你去吃饭,其实我是做了计划的。想推进我们的关系,
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我自以为掩饰很好的秘密,虽然光影做了遮掩,我的脸还是刷地红起来。如果是白天,我会尴尬得跑出去。
他继续说,
但是那天,我终究没有打破友和情的界限。我想把我和若水之间的纠葛处理清楚,再开始我们的关系。
我没想到若水会突然峰回路转来找我。她说她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分离,觉得无法舍弃我。所以,风尘仆仆地来这里找我。
五年的感情,我也不想任其飞灰烟灭。
话停住,看着我。
我微笑,见异思迁的男人我不喜欢。做出现在这样抉择的燕向极是玉,反之是石。
我保持着微笑,
这样一说,好象我偏好别人的男朋友一样,但我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哪。 我尽量把口风带上取笑意味。不管取笑谁了。
不好说,没有人证。燕向极笑。
天地可鉴。我继续笑。
平励,今天找你其实是要和你告别的。燕向极已经转为正色。
不是若水来这里吗?我怔怔地问。
我另找了房子,今天搬的家。
那感情好,我就不用再对房地产事业明眸善睐了。
两个人一起笑。
我曾积极地寻觅过一阵室友。未婚,女子。终于觅到一个。在电视台主持一档专题节目,晚上首播。所以她白天休息,晚间上班。我们很少有机会碰到。
屋子,一样的寂静。好在我已经习惯。或者习惯成自然。我不再觉得这寂静窒息、难以忍受。
时间排得满满的。做工序复杂的晚餐,看众多频道的电视。还爱好上了画漫画。一页接一页的Q版画,我耐心地调色,换笔。不厌其烦。
阳历2月14日。情人节。这个因战争而演化来的西方节日,被迫不及待想昭示自己很优雅很浪漫的东方人演绎得有声有色。
满街的橱窗里都是玫瑰花和巧克力。连空气都带着浓浓的花香和可可香。
路过一家花店。粘满塑料玫瑰的门正打开。店员彬彬有礼在送客。一个女人,抱着一大把芳香四溢的红玫瑰,和一个男人相拥着走出来。
互相不经意扫一眼。微语!平励!
微语给了我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让我在这个分外孤单的节日夜晚感到了一丝温暖,让我唯一感到有些缺憾的是,这丝温暖是一个女人给我的。
微语又换了男人。灰呢西服,戴眼镜,很斯文的一个人,不知微语怎么淘到手。
他们在餐厅定了位子,赶时间去。只匆匆几语。
临分别,微语财主救济穷人一样,拔出一支玫瑰硬塞在我手上。又给我下命令:下个情人节不要让我知道你一个人过。
我扬着玫瑰微笑着和她道再见。直到微语坐的车子泊进车海里。
站在车牌下等公交车,有人好奇地看我。一个孤身的女子,手上拿一支玫瑰花,会不会有人以为我自己买了安慰自己?
车来了。很挤。我站在车门边,一只手抓着上面的扶手,另一只手拿着那支玫瑰。到一站,有人下车,有人上车,一阵匆忙的交换。
车再开动。我低头,手上的花连一片花瓣都没有了。
看来是被刚才的上车下车的人碰落一地。
但,没有人听见它凋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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