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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执刀?

新浪网友 麟婷 http://living.sina.com.cn 1999年12月7日 16:49 新浪生活

  还在农学院念书时,系里功课很重,每次都是成不辞辛苦跑到系教学楼里与我约会。夜深人静,我们俩手牵手穿过挂 满各式各样人体和动物标本的走廊,他总会不由手心发凉,一付发足欲奔状。

  我早就发现他的致命弱点——对于解剖,这家伙原来不比我胆大多少。

  “哪里?我怎的会怕?”他向来不承认。

  结果往往是:我俩正甜蜜依偎着,一阵夜风袭来,一众骨骼便咯咯乱撞,在墙上飞舞。成与我同时怪叫一声,携手落 荒而逃。

  成那时正在读研究生,发疯一般恋上了电脑。每次聚在食堂饭桌旁,只要看到任何四方形的物体(譬如饭盒)便会立 刻双目放光,神经质地一把抓住我(那感觉绝非情意绵绵,我只觉他象抓住了鼠标),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不巧却碰上我天生 是个电脑盲,每逢此刻,我便一边胡乱应着声,一边趁机不停地把菜大口往嘴里填满。

  “CIH,太酷了!听说过吧?”他热切地转过脸来,见我正傻愣愣地张大嘴望着他,一勺红烧土豆举得老高。

  “你……你……”他一脸绝望,浑身哆嗦地指着我半句话也说不出。

  当然成偶尔也很温柔,他会轻轻地拍着我的脸:“小婷,说说你自己吧!这一段学业紧张吗?”

  “还行吧!”我兴奋起来(总算找到了报复他的好机会!!!)“你可不知道,我们生理课上每天都要解剖一只蟾蜍 ——哦就是癞蛤蟆(他皱起眉头)。先用一根尖利的解剖针扎入它的颈椎(他缩紧脖子),然后开始从雪白的腹部下剪刀,‘ 喀嚓’一声(他猛一哆嗦)把皮剪开,从下肢腹沟根部向下(拼命盯着自己的大腿)把皮剥去(目光缓缓下移)。有时不小心 弄破了腹膜(开始反胃),白花花的肠子都往外流,一段一段的,长的象极了咱们今天打的豆芽……”

  “够了!!!”他一声怒吼,摔下大半盘饭菜,失尽胃口。只剩我在一边窃笑不已。

  其实若认真说起来,我的胆量也不大。原本一心一意想学经济,却是阴差阳错地进了兽医系。一直连蚊子也不敢打的 人,迫于形势所逼,只得咬牙操起解剖器。几年下来,手底下亡灵无数,我却是依旧芝麻小胆一个,见血就晕。

  ··································

  等到成由男友变成丈夫,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平日里下厨大多是我的事,鱼肉蔬菜在锅中一变,也总能让 成吃的心满意足。但一碰到会吱吱怪叫的,或是活蹦乱跳的,我就束手无策了。

  “就算帮帮我,好不好?把那只鸡杀了。”我递过刀去。

  成不接,白眼一翻:“你不是已经做过那么多动物实验了吗?杀只鸡总该是小菜一碟吧?”

  “天知道大学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实在情非得已。若不是老师堵紧门,我早就逃跑了!你男子汉大丈夫气冲 云霄,杀只鸡又怎会在话下?”我只得腆着脸,低声下气。

  他居然振振有辞:“男子汉大丈夫更应该独步天下,岂可去做这等妇孺小事?”

  我气愤:“知道你怕,难道我不怕?(糟了,不小心把实话给说出来了。真没面子:()下回早知自己不敢动手,就 别给我买这种活生生的东西!”

  没有应声。转头一看,成早溜走了。

  于是每次总是我厚着脸去敲楼下的门,陪着笑请他们执刀。“一只母鸡,请多多包涵!”日久天长,人家都建立起了 某种条件反射。以至于一次我把毛衣掉在人家阳台上,敲门去取,楼下一开门就问——“这次又是什么动物啊?”

  总麻烦人家,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于是我们俩买菜时都小心地避开引发战争的导火线。但是最要命的是他母亲每次登 门,都会常常变出不少鲜活的鸡鸭鱼虾。盛情难却,老人总慈爱地冲我们笑着:“吃点新鲜的好补身体。我家成儿向来胆小不 敢宰,多亏有你呀。”

  成居然落井下石,一脸坏笑——“妈,您放心。小婷动起手来,那可是专业水平!”

  我对他怒目横视,转过身来迎着老人,却只能回报笑脸。

  毕竟,是老人的一份浓浓的心意啊。

  婆婆走了,身后盆里那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正笑眯眯望着我。我转身去寻,成早已逃得无影无踪。“胆小鬼!”我咬 牙切齿地骂。想想堂堂一个兽医专业的毕业生,居然会如此颜面扫地,实在惭愧!也罢,豁出去了!我特意从柜底翻出久违的 实验服套上,昔日的豪情顿时油然而生。运足了气,我一伸手捞出那条鱼放在板上,右手操起一把利刃。可谁知刀还没碰到它 ,我的手就不争气地剧烈抖动起来。鱼儿在我手下挣扎着扭动着肥胖的身体。我拼命闭紧嘴,才没让自己的心也蹦出来与鱼儿 共舞。“刷刷刷”几下草草刮完鳞,哆嗦着拿起剪刀,我一闭眼,开始开膛破肚。刚进行一半,那只腹痛难忍的鱼儿突然死命 一挣,在空中一个优美的弧线后,“嗖”地躲进了壁橱下面。

  我慌忙喘了几大口气,略略稳了稳神,赶快把这个宝贝用扫帚给请了出来。定睛一看,但见鱼儿的五脏六腑遍撒一地 。这下倒好,不用我再折腾了。

  总算是收拾完了。我把锅烧热,心有余悸地拿过盆。

  “今天可不要怪我呀!我也是被逼无奈,只好杀生的。也是该你倒霉!”我准备郑重地在“油葬”前对它看最后一眼 。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盆里的那条鱼突然拼命挣扎起来!那条“鱼”——那个没有了内脏、没有了鳞片、没有了脑袋、 没有了尾巴和鳍、里面外面都洒满了盐的空空的鱼“骨架”竟然拼命在挣扎!!!

  “啊!——”我惨叫一声,顺手一甩,把鱼连同盆一起扔出窗外。

  饭桌上菜肴琳琅满目。成突然问了一句:“妈送的那条鱼怎的没做?”

  我满面春风地给他夹菜,一面笑盈盈地问:“亲爱的,给我讲讲WINDOWS2000好吗?”

  这一招果然奏效。他立刻忘记了那条鱼。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我们时 吵时笑,倒也怡然自得。说实话,成并不大男子主义,对我也十分宽宏大量。但是,在由谁来“执刀”这个问题上我们却总是 拼命推脱,谁也不愿意让步。

  “今儿你同事送的几斤鲜河虾怎么办?”我倚在门口问。

  他想了想,“放了吧。”

  “什么?你疯啦?那可是百十来块钱呢!”我嚷了起来。

  “邻居家这几天出门了没人代做。再说了,我工作太忙(瞧瞧多虚伪!),你上班也够累的,就别动手了吧。”

  于是结果便是,我俩蹬了2个小时的车,把虾儿倒回北海,放它们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偶尔我也去求他:“拜托去买点苞米粒回来好吗?”

  他起身准备穿外套,随口问:“早点熬粥吗?”

  “不是。妈昨天送来一只鸭子,我看它很爱吃苞米粒,桶里剩下的全被吃完了。”

  他一听暴跳如雷:“什么???到底是我们吃它还是它吃我们???”

  “你看它多可爱呀,怎么忍心杀它呢?再说了,前一阵才麻烦完人家楼下,怎么好意思再去呢?”

  结果,那只骄傲的小鸭子在我们家浴池里度过了9个月零8天的贵族生活,直至寿终正寝,我与丈夫将它厚葬。

  与好友闲聊时,我常把这些当作笑料。她笑得前仰后合,而后一想不对,突然正色:“他怎么每在关键时刻总是退缩 ?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也不能怪他。他怕的比我厉害。”

  “你呀你呀,还护着他!”好友指着我,恨铁不成钢,“大丈夫连刀都不敢执,可以闯天下?”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我想大丈夫又不是杀手,何必非要双手曾经血腥。

  “嘿嘿!那他为什么每次总让你上阵?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话倒真的让我心中一动。没错。想想每回他总是厚着脸皮往后缩,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寻思着找个机会好好报 复他一回。

  ······························

  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我做好一桌饭菜,进屋去喊成吃饭。他正全身埋在书堆里,“就来”连头都没抬。

  我在他身边坐定,一边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有一件事……”我努力挤出一脸谄笑。

  “什么?”他侧了我一眼。

  “关于妈送的那只鸡……”一开口,自己倒先泄了气。

  他眼珠转了转,做恍然大悟状:“噢,那只鸡呀?就麻烦邻居家吃过饭给杀了吧。”

  我恨不得冲上去用针封住他的嘴,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更加诚挚:“这次拜托你来杀,好吗?”

  他半晌不语,望定我:“我这会儿没空。”

  “求你,就一会儿。你只需要几刀,把鸡杀死就行!剩下的事我自己会搞定的,好吗?”我苦苦哀求。

  “你去请楼下来杀吧!”他不再理我,又把头埋进书堆。

  我自觉颜面尽失,咬牙呆立一旁,心中不由无明火乱窜——这算什么?TMD凭什么你就从来不动手?让一个弱女子 来承受这份苦痛?这公平吗??哼哼,平日里也总说爱我爱我,若有一日我真被大虫捉去,他难道也要“请楼下来杀”吗?

  越想越是火冒三丈。我全身被怒火烧成了一块红红的大烙铁。也罢,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冲进厨房操起一把刀直奔屋内。成大概是感觉不对,扭头一看,我正杀气腾腾持刀朝他扑来,不由大骇跳起——“ 你发疯啦?”

  我不由分说,把他拖进厨房,“咣当”把刀摔在鸡旁,走到门边站定,沉声喝道:“你给我听着!今天不是鸡死,就 是你亡!再无他路可走!你择其一吧!”“咣”一声巨响我砸上门,一把反锁好。

  独自坐在饭桌旁,我的心情出奇地好。顺手打开电视,一边心不在焉地看,一边使劲竖起双耳。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 过后,厨房里先是传来母鸡惊恐万状的求救声,既而是拼命撕打翅膀声,转眼变成一连串惨叫声与奋力搏斗声,这其间又夹杂 着锅盆打翻声,杯碗摔地声,间或还有丈夫的低声怒骂声。

  我暗暗好笑,哼起小曲。

  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厨房里怎会突然鸦雀无声?

  我关了电视,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把耳朵贴紧门边——厨房里一片死寂。

  啊呀不好了,到底出了什么事?莫不是……难道成自觉羞愧难当,一时想不开而自尽了?

  我惊呼一声忙拧开门冲了进去,但见一片触目惊心:斑斑点点的鲜血洒满四壁,满地踢飞的土豆西红柿和蒜苗冷眼望 着我,3个杯子4只碗与一只锅的碎片静静地躺在地上,阳光下几片小小的鸡毛正翩翩飞舞。

  “遇害者”的尸体被丢在角落,颈上一片血肉模糊。一双大眼睛仍无力地圆睁着,令我不忍再看。

  而那个杀手,垂手静静站在一旁,脸色比纸还要白。待我冲至面前,他抬起头,努力冲我一笑:“小事一桩嘛。看我 把它给结果了吧?”

  “你……”我想说些什么,喉头却不知被什么堵住。

  一把那么用力地抱紧他,心里盈满了疼惜,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这一刻才知道,原来男人心中,也会有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

  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从没有那么地深爱他,在那个正午灿烂的寂静的阳光下。

  ……

  ·····························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个周末。全家十多口人在 客厅里觥酬交错,甚是热闹。我则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成进来,体贴地说:“要不要我来打下手?”

  我神色慌张使劲拉住他的衣角:“妈又送来一只母鸡我说不要可她非坚持留下来要不然就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我来试试看。”成早已成了我的“钢铁同盟”。

  可不一会儿,他就灰头灰脸地回来了。“唉,妈真固执,差点生气呢。没办法了。”

  待到曲终人散尽,收拾完毕,躺在沙发上。我与成守住电视机。换到卫视台,那个美丽的金发女郎正在跪地求饶:“ 求求你们,千万别杀我!”

  恰逢此时,阳台上那只金羽老母鸡也如遇知音,扯开嗓子“咯咯咯”地大声应了起来。

  我与成四目相对,苦笑——

  这一回,到底谁来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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