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坐火车了，而且是长途火车。收拾好行囊，经过一番市区塞车的折磨和逃难似的进站，总算看到我那张中铺了 。坐硬卧我最喜欢的就是中铺，既不像上铺那么与世隔绝，又不象下铺那么烟火旺盛，好象你的床不分昼夜永远是大家的，没 有什么私人空间。只有中铺是比较贴心的。以我的身手，上下还算灵活。渴了伸手就从小桌上够到我那瓶可乐，没事就躺在床 上看书睡觉，还能趴在床头看车窗外的风景……反正一个人坐火车旅行，中铺好处多多。

　　在火车上无聊，给一个朋友打电话，他明知我是下午四点出发的，竟问：“到了吧”？到了？我有点懵怔，“是 到了，到韶关了。”“哦，对不起，坐惯飞机了，老以为去哪儿都当天到。唉，都快小资了。”

　　快小资？根本就是小资嘛！我心里忿忿不平地嘀咕。

　　近来刚换了份工作，一般条件还不如以前那份，（如火车与飞机的区别，单飞与双飞的区别）。无他，就是自己 喜欢。虽然俗话说：水往低处留，人往高处走。但有时也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先下坡再上坡，迂回流转，方 能到达顶峰。所以我现在坐火车，保不准将来出了门就坐火箭呢，哈，谁知道！有点阿Q？管他呢，无论做阿Q还是做克林顿 ，心情愉快就是极品。

　　上下左右看看，还好，没什么面目可憎之人。铺位对面的座位上，两个湖北人正在吹牛皮，说全国人民怕湖北人 ，湖北人怕仙桃人什么的。我躺在我的中铺上看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时不时在心里怪笑一通，面上是绝对波澜不惊，平静 如水的。车上的喇叭传来播音员感冒鼻塞的声音：……列车晚点20分钟。一个西安口音的女子大声叫起来：又晚点！面上泛 着焦虑的油光。我因为知道下车有人举着牌子接我，所以对晚点没什么反应，何况对中国铁路中国民航晚点做正餐的行为早就 习以为常了。

　　吃饭的时间到了，车厢里弥漫起了浓重刺鼻的方便面的味道，乱糟糟、热腾腾的感觉。推车来卖的盒饭油腻可疑 ，价格又贵，惠顾的人不多。我等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才下去吃。那个西安的女子吃了几口康师傅，浓艳的口红已被淹得班驳了 。她说水不开，面泡不软，就起来将面倒掉了。“我得用面碗当杯子，渴死了。”接了一碗水回来，“我常出门，但从来不带 杯子什么的。有一回渴疯了，又没矿泉水卖，真想问对面那人要口罐头吃。”我看她穿着十分周正笔挺的套装、高筒靴。再看 自己，舒适的仔裤，棉T恤，一上车就换了拖鞋。这才突然发现自己是一个喜欢享受旅途的人。旅途对于我，并不是一个地方 到另一个地方必须要捱的一段时间。旅途本身就是整个旅行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很喜欢乘坐长途火车，只要不赶时间，只要 不是满腹心事，那种没有终点没有起点，仅仅是在路上的感觉让我着迷。你可以捧一本自己早就想看而一直没空看的好书，也 可以听听音乐，可以想点事，也可以什么都不想。然后车窗外的风景让你觉得新鲜又单调。你慵懒或疲倦，你无所事事又寂寞 难耐，你可以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或干脆邋邋遢遢。起点已是过去，你抛下了一地鸡毛。终点还没到来，该去面对的可以先 不去面对。你仅仅就是在路上。和那么多不同的人被关在狭窄的空间里，萍水相逢，谁也不认识谁，彼此互相忍让互相小心地 保持距离，没有温情也没有纠缠，相安无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我们相逢的唯一意义，就是在路上。

　　美美地吃完我带上车的晚餐：合味道虾仁杯面，半只万客隆的蜜汁吊烧巨型鸡腿。正用一只雪梨做饭后水果。突 然发现我对面中铺的广东人掏出了一个煲仔饭来吃，正宗的煲仔饭的煲，正宗的煲仔饭的饭。看得我一阵发愣。还有比我更会 享受，更不怕麻烦的，居然将小砂锅拎上了火车。这再次验证了广东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从不怠慢自己舌头和胃口的天性，不由 得我肃然起敬。

　　第二天，车渐行渐北，但天气并没有我当初想象的那么冷。正午的车厢里还是只需穿一件单衣。我总以为这时节 的北方应是万木凋零了呢。一路看来，也不过正是黄绿交替之际罢了。还是深秋，没有冬的味道。可我分明记得我上中学时， 曾有过10月初下大雪的惊喜。现在的北方，常常一个冬季也下不了一两场雪。倒是我现在定居的南国，冬天总是湿漉漉的， 老让我想起齐秦的那首《冬雨》。旅行，总意味着一些撕裂，将你从习惯得近乎麻木的日子中超拔出来。旅行，还意味着别离 ，离开熟悉的人熟悉的城市，投入到完全的陌生之中。所以，常常走在路上的人，必是豁达的，必是懂得无常与离别原都是生 命里的浓墨重彩，是任谁都无法轻轻掠过的。所以，越是常在旅途，越是珍惜温暖的真情。

　　99.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