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普通———一张圆而黝黑的脸……算不上漂亮。不过，她在倾诉过程中几次难以自制的哭泣，让我深深为之震动。

　　口述者小江女25岁旅行社销售经理

　　我生长在上海郊县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大家庭里。6年前，我高中毕业，离家独自到市区工作，那时本分的家里人几乎将我视作异类。他们觉得，一个女孩子不该一个人在外抛头露面。

　　艰难中找到“上海丈夫”

　　来到市区，我终于在一家旅行社找到了一份销售的活。1999年6月，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海。海比我小1岁，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都没有正儿八经找过工作。

　　恋爱没多久，我就怀上了他的孩子。那年年底，我和海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海的家庭条件不怎么好，住房很拥挤，他们一家4口人挤住在一间房里。那个不到20平方米的房间里摆着2张床，一张他父母睡，另一张海和他哥哥睡。结婚以后，我只能每晚在房间里另搭一张钢丝床，一半戳在餐桌底下、一半露在外面。

　　但我从没有嫌弃过什么。，我总觉得，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前几年，旅游市场不景气，我不但没赚到钱，反而贴进去不少。那时，我常向朋友东借西凑，日子过得很艰难———艰难之时，身边能有一个关心我的男人，我还求什么呢？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匆匆嫁了一个没有工作、没有房子的“上海丈夫”———我心里明白，我只能靠我自己。

　　于是，我在旅行社承包了一个部门，招了几个女孩，自己单干。那时海还是没有工作，整天游手好闲。跟婆婆商量以后，我把海安排在自己的公司。眼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的确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帮手。

　　转眼到了夏天，我已到了待产期。刚巧有两个非常重要的团队，要去千岛湖。按理说，我这个经理应该自己带团，但这时我只能请海帮忙。连续两个周末，海都替我带团去了千岛湖。

　　从千岛湖回来，海突然说自己找到了工作———说有家大型超市要在浦东开分店，他应聘了；还说超市的新员工要到南汇农场培训一周。他说走就走，我生孩子的那几天里，他总共只到医院来过两次，而且每次都来去匆匆。但我还是为他找到工作而高兴。

　　(说到这里，小江突然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哭泣，记者有点不知所措，只好递上一张纸巾。没多久，整张纸巾都湿了，泪水兀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扔在千岛湖的几万块钱

　　在娘家坐月子的时候，我接到一个好朋友的电话，她无意中说起，海曾向她借过2000块钱，说是我生孩子要花钱。我听了很吃惊———他并没为孩子花过一分钱，为何要借钱？

　　为儿子办满月酒那天，海匆匆赶来，敞开的衣领露出了脖颈，上面明显有条条抓痕。联想起借钱的事，我第一次对海产生了怀疑。

　　儿子出生42天，我抱他去医院检查。回家路上，我留了个心眼，特意去了趟公司。手下员工一见我就开始“控诉”，说他们已经整整3个月没有拿到工资，而这3个月的电话账单也全都放在桌子上，至今未缴。更让我目瞪口呆的是，生孩子前，账上两万多元周转资金，也早已被海用得一分不剩。

　　一到家，立刻翻箱倒柜，希望找到些“蛛丝马迹”。果然，在海的西装口袋里，我翻出了一大堆上海到杭州、杭州到千岛湖的火车票、汽车票，还有千岛湖宾馆的住宿发票……另外，还有海偷偷为自己印的一盒名片，头衔是：旅行社经理。

　　……我立刻又赶到电信局查电话帐单。以往，公司每月长途电话费不超过100元，而近3个月里，每月都达近千元。帐单明白无误地显示：几乎所有电话都是打到千岛湖的。

　　然后，我跑到海“上班”的那个超市的浦西总部，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公司在浦东根本没有分店。

　　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海的父母。当着他父母的面，海终于承认了一切：几个月前，他认识了千岛湖当地的一个“地接”，才19岁。这几个月里，他根本没有找过工作，而是忙着往返于上海和千岛湖之间。每次去千岛湖，他都和那个女孩住酒店、上饭馆。

　　海先后向朋友借了7000元，加上公司的周转资金，以及我事先给他的电话费和职工工资，短短两个多月，他总共花去三四万元———公司陷入了瘫痪状态。

　　他当了结婚戒指

　　我一手创办的公司，眼看就要毁在丈夫手里，我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可妈妈劝我：“你怀孕期间，可能他只是为了某种需要，以后会好的。”再看看海写下的一摞保证书，我心软了，答应给他一次机会。

　　我立刻重新投入工作，想把钱再赚回来。我租了一间底楼的民房当办公室，天井里自己搭间小屋做卧室。每天早晨，我5点就起床，将孩子送到他父母家以后，就一家家跑客户，直到晚上七八点再接孩子回家。

　　不久，海说自己又找到工作了，在一家电脑网络公司。可是，除了一次又一次向我要零花钱以外，他从来没有拿回家一分钱。有一天，他说老板让他上班路上带800元打印纸，要我先借钱给他，下班后连工资一起还我。但是，那天他整晚没有回家。

　　我按着海给我的地址找到他的公司，发现那家公司早已倒闭，而且打听下来，他们从没有用过一个叫海的人。失望之余，我再次回家翻海的东西。这一次，我竟然找到了两张当票———海将我们唯一的结婚纪念品，一对龙凤戒指给当了。

　　这次是他父母把他找回来的，他的态度还是老一套，我又心软了。

　　我不敢提“离婚”二字

　　只要与海说起找工作，他总冲着我吼：“那么吃力的工作，你去做做看！”我想也罢，只要他乖乖在家。可他就连这点都做不到。

　　每天晚上，海都出去打牌、搓麻将，直到三更半夜才回家。我的皮夹里，只要有一张50元的钞票，转眼也会被他拿走。白天海就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对我指手划脚———只要我稍有空闲，他就大骂：“做啥？你吃闲饭的啊！”我给客户打电话，只要稍一说笑，海就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发啥嗲？”

　　我也想过离婚，但每次他的反应都太可怕了。他曾将家里门窗关紧，打开煤气要与我同归于尽；也曾买来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我面前挥舞。他最厉害的威胁，就是扬言要带儿子一起死———我不敢再提离婚。

　　当然，不敢离婚还有其他原因。爸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那么大年纪了，你们还要我丢这个脸！”妈妈也劝我：“你年轻轻的带个‘拖油瓶’孩子，还有谁会要你！”

　　至于公婆那里，他们平时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可听说我想离婚，公公突然祭出了“杀手锏”———这个旅行社也算是私营公司，属于夫妻共有财产。要不就要我交出所有图章和发票，公司从此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要不，海起码要分一半资产。

　　(流着眼泪，小江反反复复地说：“愚蠢，我真的很愚蠢，一次又一次相信他。那次他开煤气，我想打110报警，可电话线全让他拔了，差点就……”)

　　他再次骗走了我的钱

　　这两年旅游市场开始转热，但小小的公司终于敌不过海的挥霍。两个月前，我准备关掉公司。这一次，海坚决不同意，他积极地表示愿意出去借钱，将公司撑下去。我欣喜地以为，他“浪子回头”了。

　　海很“顺利”地借到了2万元，有了周转资金，我立刻接了好几笔大生意，第一笔就赚了5000元。拿到5000元的那天，海突然说，那个借钱给我们的朋友有急用，要将5000元还给他。我当然同意。

　　可不久以后我就得知，海向我的朋友实际借了2.5万元，而我给他的那5000元也并没有拿去还债，不知去向了。我彻底醒悟了：在他眼里，我只是一部赚钱机器！

　　(小江说，这几年来，海已经莫名其妙地花掉了六七万元。“如果不是他捣蛋，我们三口之家，原本可以很幸福的。”可眼下小江无计可施———她曾经咨询过律师，如果偷偷将赚到的钱转移别处，那将是违法行为。)

　　那次以后，我偷偷把客户资料搬了出来，在外借房重开公司。手机号码、公司电话全换了。半个月以来，我每隔2天给家里打一次电话报平安。我不能把具体地址告诉父母，因为我知道，他们会立刻向海“通风报信”。

　　但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眼看儿子就要满周岁了，按我们那里的规矩，儿子周岁，家里人要为他办周岁酒。那天，我是一定要回家的。如果我在那时提出离婚，可以想象，家族里人的唾沫星子，足以将我淹没……

　　文／本报记者 陈晓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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