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又是一年。狼与D的爱情陷入了彻底的危机,那份帅哥美女式的浪漫情怀随着少年时代的结束一去不返了。
那年他们的第二次高考,狼考上了省大。而D,再一次落榜。
D陷入了一种极度的迷茫与困惑。
日子日复一日的平淡而无聊,他们在一起的时侯,早已失去了从前的那种欣快感。维系着他们关系的好像仅仅是一种惯性。
夏日异常闷热,他们在地板上铺了席子,看着电视或是默默无语的对坐。
有时D倚在狼身旁,自言自语。
“未来,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狼,你说说。”
“工作,我想工作,想挣钱。我实在不想再上补习班了。”
“世界好像已经把我们抛弃了,抛弃了,再也没有人会管我们了。”
她的眼神里一片空茫,她整个儿的人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壳,行尸走肉。
这种时侯,狼只能沉默,他实在难以想象他与D的未来。他们有一种无依无靠的孤独感。
而贫穷,却逼人而来。因为贫穷而发生在生活之中的一些小事也非常令他们伤心。
一个夜里,他们呆在D的房间里看书。屋里光线不好,一个灯不够亮,他们便又打开了台灯。结果D的父亲看见了,也不管狼在场,痛骂了D一顿。D的父亲完全是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现在电多少钱一度?知不知道我们家上个月交了多少水电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注意节约、节约,不能浪费,你偏不听。一个灯够用了,干嘛要开两个?”
狼劝道:“这点儿小事,至于吗?叔。”
D的父亲板着脸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哪里知道挣点钱多不容易,哪里知道现在的钱多不值钱。”
然后她父亲出去了,关了台灯。
狼跟D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黯然。狼说:“你爸也真是的。”
另一间屋里传来一阵阵毛线编织机的“唰唰”的声音,那是D的母亲在织毛衣。
D的母亲下岗后便买了一台毛线编织机开始织毛衣。
D说:“我一点儿也不怪我爸,他并不是不爱我,他是让这穷日子给逼成这样儿的。”
然后D再一次说到了工作,她说她非常渴望一份工作。说着说着,两眼中便尽是泪花,靠在狼身上哭了。
那一夜,他们的心情跌落到了最低点。
有一天,电视里演黄梅戏《天仙配》,狼笑了,说:“咱俩跟董永他们俩一样,是一个男穷光蛋加上一个女穷光蛋。”
还有一回,电视里一个男洋人和一个女洋人在一块儿游泳,快乐地在水中嘻戏。D看得出神了,说:“那水,真干净,肯定凉快极了。”
狼知道D想游泳了,的确,天热得闷人。但他没吱声,连最便宜的游泳票也要五块钱一张了,他买不起。
他心中分外的悲哀。
D说:“狼,我想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寂寞得发疯的。真的,我们俩只有寂寞了,这日子没一点儿滋味,好像连你这张英俊的脸也变得黯淡无光了。”
他想,是的,这日子的确已经黯淡无光了,他们已经没有一点儿快乐了。他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原来,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了,他们的今生是不能够走在一起的。那么,让她走吧!分开吧!
他在一种类似于末日疯狂的情感左右下,动情的与她亲吻,缠绵。在激情将至沸点的时候,却蓦然地想到现实的困惑,想到了那个女神。心头涌起了一种重重的失落感,整个人颓然地冷却了下来,莫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D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冷却,抬起头来望着他。直勾勾地望着他。
“狼,”她说,“我觉得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神不守舍,好像灵魂出窍似的。你的人跟我在一起,你的心,仿佛已经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地方去了。狼,告诉我,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难道你还不够爱我,还有什么东西比我更能够吸引你的注意力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狼的心一阵颤抖,他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暴露了内心深处的秘密,让这个女孩子凭借她本能的直觉捕捉到了。
面对她的质问,他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沉默了很久,他支吾地应付道:“哪儿有的事儿?你别胡思乱想了!怎会会呢?”
他撒了谎,是的,他实在是不忍心也不敢把事情的真相,把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告诉她,他不敢在她面前赤裸裸地暴露了自己的灵魂。那样的话,会深深地刺伤这个已经日渐憔悴的女孩子的心。
D听了他的话,心想:“是啊!除了我他也没别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呢?暗笑自己的多心。想忘了这事儿,然而,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狼在第二天向他父亲要二十块钱,他想和D一起去游一次最便宜的泳,再去看一场最便宜的电影。
他父亲摇摇头,对他苦笑道:“狼,你知不知道现在二十块钱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拿不出来了。”
说完他又俯下身子擦起了地板。
父亲明显地老了些,两鬓已微白,腰板也不再如往日般挺得笔直。
他蹩了一肚子窝囊气,跑进卫生间放了一缸水洗了个澡,洗完澡他把水放了。
父亲见了,又唠叨开了,说:“你怎么把这么一大缸水全放了呢?多可惜,这水还可以用来冲马桶、洗衣服。”
狼气得肺都快炸了,闷了半天,不怒反笑,说:“就为这么一缸脏水,您就心痛成这样子,至于吗?您还曾经是堂堂的厂长呢?怎么窝囊成今天这样儿了?”
贫穷真的是一件折磨人的东西,它令狼与叶菁的整个夏天都郁郁寡欢。更何况,他们面临的是一种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的贫穷。
暑假结束后,狼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返回了省城读书。
十月里的一天,D给狼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她很兴奋地说她找到了工作了,经她的舅舅帮忙,她在城南的一所乡中学里当上了实验室管理员。
“好了,终于不用靠父母养活了,我现在好高兴,狼。”
狼在电话的那边也感到了D的欢乐,他笑了笑,为D松了一口气。D说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请狼吃一顿。D说她们又可以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了。
于是狼那天的心情便很不错,他在那天黄昏想象着他毕业之后与D的情景:他决定毕业后哪儿也不去,回到小城找一家学校当物理教师。当然,若能与她同在一所学校那就更好了,那么,上物理实验课时就可以由D来准备、布置实验器材,而由他来带领学生操作。而学校分给他们一套房子,于是他们过着平平淡淡、粗茶淡饭但却安乐的日子。
这种日子无疑为许多物质化的现代美女所不齿,因为美丽本来就是一种虚荣,一种用来炫耀的东西,它和金钱犹如一对孪生姐妹,时常结伴而行。
但狼相信,他与D可以超越如今这个时代的物质原则,因为D与他是从记忆中的一个旧时代一起走到今天来的。只有他能让D与他一起守住清贫,别人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在他看来,这就是爱情,真正的爱情。
然而,冬天来临后发生的事情令狼失去了他和D之间的爱情。
十一月里的某一天,狼突然接到了D的一个电话。
D在电话里哭了。
“狼,你快回来,马上回来好吗?”然后,是一阵呜咽。
“怎么了,你怎么了?”他问。
D说:“有坏人盯着我,我怕,狼,你今天就回来,好吗?”说完,她沉默了。
狼说:“好吧,六点半你到火车站接我。”说完便挂了电话。
狼迅速地请了假,赶到了火车站。六点四十分,他背着行囊在小城火车站检票口看见了D.
天已经很冷了,前几天下了雪,D穿了件厚厚的旧棉袄,戴一双毛线手套。臃肿的打扮完全淹没了她娇小玲珑的身材。她的容颜愈加憔悴,眼神里有一份凄惶。狼一阵辛酸,他觉得中学毕业后这两年,D逐渐地失去了快乐,失去了炫目的美丽,失去了一份飞扬的青春,如一朵日渐枯萎的花。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他呢?女人如花,男人是女人的土壤,而他无疑是一块贫瘠的土壤。
D伏在狼的怀里哭了。狼扔掉行囊让她倚住自己,如同倚住一棵伟岸的树。
狼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一棵伟岸的树,只是,让D暂时获得这种感觉也是好的。
他为她擦去泪水。他们走出火车站的门口,走到那条通向市中区的极宽阔的马路上。
这条马路光秃秃的,两旁没有树也没什么建筑,一路荒凉。不时有车从他们身边驶过,飞快而又冷漠地驶向城市。他们有一种被抛离的感觉。
D把倚狼得更紧。他们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向城市。他们坐不起人力三轮了,不时有三轮车夫蹬着空车与他们擦身而过,故意摇响车铃铛再回头略带点儿鄙夷地看他们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瞧你们两个穷鬼那寒酸样儿。”
狼一再追问D坏人盯上她是怎么一回事,D只是淡淡地说,明天再告诉你。然后他们就回到了狼家里。
狼的房间里的木头书柜上摆着一台老掉牙的录音机,D把一盒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录音带放了进去。
美丽而又略带些忧伤的旋律在房间中回荡。
一灯如豆,狼说,D,我去做两碗面。
D说不用,她说狼你抱紧我。于是狼抱紧她。
D说,我们今夜就一直这样好吗?狼说好的,他们就那么依偎着直到深夜。D说,狼你送我回去吧!狼送她上了五楼她的家,她让狼第二天一早陪她去上班。
第二天早上狼陪D去上班,从城里去那所乡中学,出城南门。那是一条沿河而上的僻静马路。马路是新建的,两旁没什么建筑,路旁的田地已经被征用,简单地围了却没有施工,荒置着长了许多杂草。
出城三里多有一座铁路桥,黑洞洞的,马路从桥下钻过。
过桥又有三里多,马路右边有一条小路,沿小城走两里多地就到了那乡中学。
那是一所衰败破落的学校,由于地点偏僻,加上学生流失现象严重,这座学校由两年前的十五个班锐减至七个班。很多教师一周只上两节课。
狼陪着D走进了那间不太大的化学实验室,那里边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硫酸味儿。
清D洗着试管,又装了一玻璃缸清水,为即将上课的化学老师安装试验装置。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她忙完了。领着狼回到她的小屋。
于是,她在狼身边坐下。他们无聊地对望着,消磨掉了一个上午。中午,D借了一个学生的碗,领着狼去学校食堂打了饭回来吃。
再接着他们又无聊地对坐了一下午。
六点钟,终于下班了,他们返回城里。
D并不急于回家,她让狼陪她走走。他们推着车一言不发,缓缓地向前走着。冬夜早早地降临了,慢慢地天空中一片漆黑,他们的身影好像溶化进了夜色里。
冷冷的河风吹来,D一阵哆嗦,河面上映出彼岸的点点灯火,在这一无遮拦的旷野里,天地望去是如此的广阔,一马平川,但却颇有些四顾茫茫的苍凉。
走到那座铁路桥前了,恰好有火车驶过,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声音划破长空。然后,远了,远了,终于一片静寂。
桥尽头的道灯发出微弱的红和绿的冷光,他们走进了巨大的桥洞。
在一旁的桥墩下,有三个燃烧着的烟头,狼细细一看,是三个年轻人蹲在桥墩下抽烟。其中一人发出幽幽一声长叹,听上去分外的寂寞。叶菁握住狼的手。狼觉得她有一丝轻微的颤抖。
当他与她在桥洞中穿行时,三个吸烟的男青年中有一个吹了一声很响的口哨。
走过桥洞,又往前走了段,D忽然哭了,扑倒在狼怀里,狼扔掉了自行车。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三个人。”D哭着说。她说这三个人盯上她很久了,他们是那种没钱也没工作的混混,成天在这一带游荡。他们侯在D上下班的路上,在桥洞里、河堤上以及路旁的小茶馆里,等待D的经过,用他们色迷迷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D.有好几次他们在路上截住了D,风言风语,肆意调戏。其中有个胖子还说:“小妞,总有一天我们会干了你。”D听了这话飞速地逃离,他们也不阻拦,只是在她身后放肆地大笑。
这无疑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把看D着是案板上的肉,而他们是刀。这种感觉无疑是快意的,为他们无聊的生命平添了几分色彩。
狼热血沸腾,他返身向桥洞那边冲去。然而只冲出几步,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苍白无力,无奈地收住脚步。?
一个人,能打赢三个人吗?如果是在中学,在那青春飞扬的时代,他会叫上一大帮同学把那三个家伙揍得落花流水。但,越是成长,人却越是孤独,越是苍白无力,聚啸成群,一呼百应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重回到D身边,狂热地拥抱着她。
D扶在狼的肩上哭了起来,她说:“狼,狼,我好怕,路这么长,夜这么黑,我真的好怕。”
狼五内俱焚,欲哭无泪,她在他怀中柔软得似乎随时都会融化掉,这柔软刺痛了他的心。
良久,她从他怀中轻轻地挣脱,幽幽地叹息一声,说:“也许是我自己不够坚强吧!有男人在的时侯,女人总是表现自己的软弱,遇上小河小沟总让男人抱了过去。没男人在的时侯,不坚强也得坚强,遇上小沟,自个儿一蹦就过去了。我不能总是依靠你,我自己应该坚强起来。”
狼黯然地说:“D,怪我,怪我无能为力。”
D苍凉地笑笑,目光中透着一种杀气,她说:“狼,明天你放心回去吧!今晚上帮我干一件事,把我家那把生了锈的菜刀磨一磨。”
狼的心猛地一哆嗦,他的脑海中迅速出现一幅画面:在那个巨大的桥洞下面一片黑暗,三个流氓截住了D,欲行非礼。D从她那只女式挎包中抽出一把菜刀,菜刀寒光闪闪,照亮了那一片黑暗狼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们回到了D家里,狼开始为D磨那一把菜刀。磨好了刀,他把它交到了D手里。D握住刀柄,抚摸着刀背。她说:“狼,我真的不想去那鬼地方了,可家里穷成了这个样子,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依偎在一起,D一副伤感的样子,说:“真的挺怀念中学时代,那时多快乐啊!一点儿烦恼也没有。长大了真没意思。那时侯我是个骄傲的小公主,现在成了彻头彻底的灰姑娘。”说着说着,D落泪了。“狼!”她抓住他的手,凝视着他,问:“咱们俩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吗?你说,能吗?”
狼的心一阵痛,他知道,自己不能给D一个美好的未来。他颓然的摇了摇头,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们知道,他们那萌发于纯真年代的爱情已经悄悄地走向了终点。
一种巨大的绝望感笼罩着两人的心头。
终于,D很沉重地说:“狼,你觉得我们再好下去有什么意思吗?”
狼沉默良久,终于直视D的眼睛说:“是的,没什么意思了。在这个时代,我是那么苍白无力,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更好的人,你去吧!”
D闻言泪如泉涌,然后狼便欲告辞而去,D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松,狼苦笑着在她脸上一吻,狠下心来挣脱她的纠缠,转身而去。
却听得D一声大叫,近似于歇斯底里的大叫:“狼!”
他回过身来看着她。
她带泪惨笑,幽怨地望着他,说:“狼,你知道吗?从我们相好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希望咱们可以白头到都老,就像所有的刚刚堕入爱河的少女一样。哪怕是我们之间的情形艰难到了这样的田地,我也一直不愿意放弃。但是,狼,上个月我去了你家里,偷看了你的日记。”
狼的心一颤,那个日记里记着他的梦。一个足以伤透D的心的一个梦。怎么偏偏就让D看见了呢?
没办法,他和D之间因为多年的相处实在是太熟悉了,彼此之间已没有任何秘密。D知道,他的日记本藏在写字台右边的小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
为什么?D为什么要去他的家里看他的日记?
本能!女性的本能让她起了疑心。
望着D,狼无言以对。
D喃喃地说:“爱情?爱情真的是太难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思考,思考爱情怎么一回事儿。爱情是一件太没有稳定性,太容易变质的东西。长时间的两情相悦,心无杂念,实在是太难了。环境的限制,金钱的诱惑,暴力的威胁,情敌们的各种明枪与暗箭,还有那最可怕的时间会带走彼此之间那种新鲜、热烈、痴迷的感觉,让两个人开始逐渐地相互厌倦。所有的这些,都会让爱情受伤、改变。爱情就好像在”思想“的地基上修一座大厦,可是偏偏人的思想就是一种不断变化着的,类似于液体形态的东西。实在是难以在这要瓣基础上建成一座具有固体式的完整感觉的”爱情大厦“。难啊!真的是太难了!”D一声叹息,但觉万念俱灰。
狼心如刀割,他极度负疚地说:“对不起,D!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思想!”
“我不怪你,贪婪,永不知足本来就是男人的本性。”她说。静静地坐着,再也不看狼一眼。
狼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地离去……
深夜无人的大街,昏黄的路灯下,狼在无声地哭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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