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

　　初秋的一个下午，在虹桥友谊门口邂逅了她，虽然妻子就站在身旁，他仍然表现出真诚的惊喜。在惊讶和喜悦之后，是关切的询问，然后是热情的相邀，相邀于某个适合的时间探访。接下来的几天，他老觉得注意力无法集中，眼前常晃动着当年与她到海边拾贝壳看海鸥以及在春日的桃林中漫步的镜头。初恋的结局是否完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曾和她一起走过一段青春路。他知道少年时候做的那个梦至今尚未划上一个句号，他一次次地问自己：可不可以把这个梦做完？能不能让这个遗憾不再是遗憾？

　　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勇敢地跨出第一步，尽管他很自负地认为当日他完全读懂了她的眼光。他犹豫的原因是他有很多顾忌，因为目前的情形是一个有妇之夫对另一个有夫之妇的思念。尽管这种思念的纯度很高，但毕竟不如一个少男对一个少女的爱慕那样来的直接、坦率和正大光明。我有君子之腹，别人未必就不存在小人之心。更关键的是假设某一日可以很安全地相见，虽然是以思念和纯洁开局，却不知是否仍能以友谊与清白收局。“情到浓时人难禁”，这是当年他送给她的诗中的一句，他当然明白它在现实中的含义。他还知道，道德在感情面前有时脆薄如纸。

　　他举棋不定又心猿意马，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只因当年相爱太热烈。无奈，他只好去向一个朋友请教，朋友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只是画了一张表格让他回去填写并权衡。表格有十个栏目，分别是法律、道德、感情需要的程度、相见的内容、表示的方式、继续交往的时间长度、可能发生的状况、交往的根本原因、该女子的品性、以及对自身和家庭的影响。

　　前两项他认为是被允许的。第三项他填上十分需要四个字。在相见的内容一栏，他被卡住了，他不知道该填什么，他决定先跳过去。以什么方式表示呢？他写了真诚二字。还可以交往多长时间呢？他写了终生。可能发生什么状况呢？他又为难了，未来的一切都是不可预知的，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交往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呢？是希望能继续陪她看海看日出听鸟鸣听涛声吗？好像太矫情了吧？三十岁了，已过了作为琼瑶小说翻版的年龄了，生活中的诗意已从棋琴书画过渡到柴米油盐一饭一蔬间。生活需要的不再是夸张，而是踏实。所以这一栏他又跳过去了。

　　在思及她的品性时，他不得不承认他必须填上虚荣二字，因为当年正是她看不上他贫苦的出身而断然分手的，现在他是白领，是小有得意阶层中的一员，所以……想到这里，他好像明白那天她的眼光为何如此浓烈。最后一个栏目更让他惭愧万分，对家庭的影响其实就是对夫妻关系的影响，进一步说就是对妻子的影响！在同甘共苦的六年中，妻子做到了一个女人能够做到的一切，宽容、鼓励、抚慰……和爱，这才是真爱，是可以大声喊出来的爱！他顿悟：如果一旦把持不住，一只脚跨出去，无论结局是否可以想象，鞋子是肯定湿了，他仅剩的屈指可数的青春也会就此葬送在一种暧昧的情感中。尽管这种情感是眼下的一种时尚，但这种时尚不可能成为他在有生之年成就一番事业的动力！在一瞬间，他有味如嚼蜡之感。

　　他有些愤怒地把表格揉成一团，却瞥见背面有字：一、如果有超过两项无法填写，请让梦继续是梦；二、如果否认了她的品性，请与她断绝交往；三、如果填写到最后感到无聊，则证明你快要成熟了，恭喜你！那是备注，也是朋友友善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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