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麟　

　　说到男女关系，必须就要说到性，因为人之所以被简单地划分成男人和女人，依据只有一个：性。性是如此重要，以至于我们说到男女关系时如果不说它就等于什么也没说。

　　性在男女那里有着不同的意义。在台湾，有一句话广受引用：“男人因性而爱，女人因爱而性。”但台湾女作家吴淡如不以为然，她说：“在我看来，这是个很粗糙的二分法，看低了男人，也高估了女人。好像男人不懂爱是当然，而女人的性是为了爱而牺牲。把爱弄得太有目的，而性又变得太过无聊……性是生物本能的吸引，爱则是一种精神文明。进入精神层次当然比生物本能需要多一点良知良能，但不可以因而贬抑性。爱不是本能，爱是一种善念，意义需要觉知，手法需要学习。”

　　爱的手法又如何学习呢？吴淡如的悟性超一流。小姑独处的她能够收放自如地主持专讲男女关系的电视节目《性爱学分》，使观众以为她是超一流的性学大师。什么桃色危机啦，同居试婚啦，蜜月情趣啦，第一次的性经验啦，哇噻，说得是头头是道井井有条，且绘声绘色神采飞扬。

　　但是，男女关系之复杂，使得人们试图通过一系列的电视节目或者一系列的学术论著来说清楚的愿望，成为痴心妄想。100年前那位性格十分女性化的男人心理学大师弗洛伊德先生，穷其毕生努力，想要破解两性之谜，到死了还是没有搞懂。他沮丧地承认，对他来说，这仍然是“一块不明朗的大陆”。就这样，老弗撒手时留下的这块不明朗的大陆至今仍然是一片浑沌。但老弗的人生历程至少证明，男女之爱是人类社会前进的动力——它对人类社会的推动，是以推动每一个具体的个人奋斗来实现的。

　　弗洛伊德原来是个纯粹的科学家，为了赚钱跟他所爱的马莎小姐结婚，转而学习医学，正是性方面的愿望(通常人们称这种愿望为“爱情”)，推动他走向了精神分析这项极其伟大的研究，使这个世界以科学的眼光看待男女之间的关系。

　　在20世纪的整整100年里，弗洛伊德的理论观点不仅频频出现在科学论坛上，而且出现在几乎所有的大众媒体上。1945年，希区柯克的电影《符咒》，英格丽·褒曼饰演的精神病医生，搞不懂男主人公(格利高里·派克饰演)究竟是一位神经过敏的同事，还是一位行凶杀人的健忘症患者，整个电影就是以“精神分析”为话语背景的。其中最令人难忘的情节是一场复杂的梦幻谋杀，这个情节是根据萨尔多·达利特制的油画构想出来的，而达利又是一位深受老弗影响的超现实主义画家。今天，虽然出现过种种反弗洛伊德和附和弗洛伊德的学说，但老弗的影响力至今未见消弥。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一言以蔽之，就是一个字：“性”。一切都是性，一切都由性引起。性是他的学说的出发点，也是他的学说的归结。这就使我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弗洛伊德学说。因为男女之间，性虽然至关重要，但它并不是全部。夫妻之间，生活的内容并不只有性爱，性爱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随着两性之间共同生活的日子越久，年龄也就越来越老，性的能力只能与日俱减，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反过来说，如果你都七老八十了，还跟一头猴急的小公牛似的，闹出的滑稽就不是一点点啦。

　　我在香港的一间专门放映三级片的电影院门外见到电影散场之后的情景，观众全是中老年人，其中有人已是耄耋之年，弯着腰拄着拐杖，走着走着一路上还咳嗽连连，令人感叹“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情景使我非常为他担心，怕兴奋过度当场休克甚至一命呜呼；这情景也使我非常为自己的未来担心，我也有老的那一天———如果我不死于非命的话———到了那一天，我是否也要靠三级片来过过干瘾？我想，惟一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找点儿别的事干干。年轻的时候，性的冲动难以压抑，冷水浇头什么的全不管用，但老了应该不至于还有那么旺的火气了吧？应该没有什么“壮心”了吧？我的身体不是很好，这使我又找回一点儿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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