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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南茶客(新浪网友) 欢迎网友投稿
一切景物依旧：微微的星，淡淡的月，蒸腾的黑色，一个无风的带着些秋凉的夜晚。老街在黑夜中沉默，起伏的屋楞层层叠叠，交织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街灯依旧时好时坏，像今夜，睁不开黯淡的眼；小弄依旧细细长长，弯弯曲曲，旁边人家的灯光从窗帘后昏昧不明地透出，使我看不清你的脸，看不清前边的路。
就是在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却使生活发生了何其震惊的变化！一切都不同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偶然地，同走在小弄里，你说像在逛马路，我说别瞎说，或者还戏笑你昔日曾在如此情境下逛过。可是你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的脸清晰地说：“如果十年前，我一定追你。”我的脸刷地红了！我顿时觉察，原先的亲密友爱随意交谈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境界，这种境界让我紧张，心跳，言语失措。你悄悄地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冰凉冰凉，发着抖，从你的湿漉漉的掌心抽出，低着头只管向前走。你惊呼：“呀，走错了！”我抬头一看，说：“我认识，只是被你一拉，就也走错了，只是这里也可走向大街。”我感觉你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说：“是吗？真是这样吗？”
一会儿就到大街了，我回家，你上桥。靠在门上，我呆呆发愣，心乱如麻。现在想来，那一句话简直成了谶语，成为了故事的总纲。所有的道路都会通向一个终极的，谁都不愿意终日在荆棘坎坷中跋涉，总在寻找能让人度日的阳关大道。按常人走法，可，平平安安，平平淡淡了此时日；也可拐个弯，在曲折中寻找轰轰烈烈的快乐与痛苦，最后再次回归平坦。
一下子，就这样不知不觉，我开始向另一方向行驶，失去了原来的平静、忧郁、快乐、怨尤，进入了另一种体验当中：烦躁、紧张、紊乱、空虚、忧惧莫名、敏感多疑，有默默的喜悦与忧伤，有深深的自责与郁闷。像空中的一只风筝，再也无法像鸟儿一样左右自己的飞翔。线与风总在搏斗，它忽高忽低。它是终不愿成为断线的风筝的，因为在短暂而自由的飞翔之后，会摔个粉碎，再不能起飞了。它对线说拉紧我，不要让我脱离方向。然而风太大太大，它的内心又是这样地向往蓝天。这样的搏斗多么累人啊，它一直在挣扎，呻吟着，可唯有风听到了它悲凉的叹息。
几起几落，我的内心烦恼重重，多少次下定决心风平浪静，但敏感的心灵终不能彻底地停息这种折磨。
小弄夜行之后，我便决心让它成为一个梦，随风而去的梦，然第二天见到，心里却再也不能平静，脸涨得通红。后来一直持续这种状态，我便说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像是系了一个魔结，越挣扎便套得越深，扎得越紧。我说我已走出来了，你说许是书看得太多，你是走不出来了，这使我又迷惑了几日。后来，你儿子病了，她哭了。我又下定决心了，怕自己难以表达，写了张纸条给你。你正好喝了许多酒，看了之后，回家便醉了，吐了个一塌糊涂。我又忧心忡忡，关怀你的想法占据了整个心胸。整整一个秋冬季节，就这样在挣扎中度过。我一直呆呆而坐，思想着生活的真实，想要把这复杂的局面归纳为一个公式，以此来充满哲理地看待这种狂热的感情，然而，总不能清醒地做到。在愈来愈多的默契中，彼此的感情像胶一样粘结，无法分割。在此期间，你为我写了《水仙》《雾》《月光》等诗，我也以和诗开头，一发不可收地写了一首又一首，这又成了一种默契：读诗成了共同的爱好，成了秘密的喜悦。
然而，保守和善良还是一次次地控制我的心灵。在元旦之时，我好不容易平心静气，写了一段长长的文字来表明我的决绝之情，结束这种心灵的折磨，写的时候是何等决然，何等理智，仿佛是悲壮的义士，举慧剑挥泪斩情丝。写好后面对你灿烂的笑容明亮的眼神，却怎么也拿不出来，也说不出口。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辗转反侧，徘徊犹豫，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只是把文字简缩了许多，免得让你看出太多的犹豫。你看着，不说一句话，不看我一眼，只默默地把纸递给我。我满心悚然，满心悲戚。在撕纸的沙沙声中，忍住夺眶而出的泪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办法。”你没有说一句话，只说：“走吧。”
蓝蓝的天宇无边无际，白白的云朵随风而飘。我目光迷茫，内心空空荡荡，无所依靠，除了“完了”这两个字，心中一片混乱，一点也想不起具体的内容，理不清头绪。一路同行，无片言只语。默默地，我只记得我步履维艰，推着自行车。你骑着，骑得很慢很慢，还骑到路旁的草坪中去了。回到家呆坐，还是不知何去何从。还是去单位了。正好下班时间，你俩有说有笑，肩并肩从办公室里出来，下班回家了。我全身冰凉冰凉。痛苦还是让我感觉维系的紧密性。这一次挣扎得太强了，于是魔绳的捆绑也愈紧。我不由自主地感伤，觉得灵魂飞散，快乐一点点地从骨髓里抽去。愈来愈多的时候，感觉冰冷彻骨。在这个时候，写下了《昨天，是一个黑色的日子》，与此同时，你写了《两月殇》。于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们交换了各自的诗，又一次走到了一起。没有久别重逢的大悲大喜，而是自自然然地，仿佛一个早就预约的默契，在目光一闪中，就了然彼此的内心。
我总希望，没有外力的压迫，我们也同样可以做到了却一切私心，像原来一样可随意说笑，又纯洁明朗。然而，现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那不过是我天真的愿望而已。
最后一次诀别是在我生日过后，你答应要来看我，我便等着。那天下着雨，非常冷，你来了，送了我一双手套作为礼物。我要煮面给你吃，你不要，说吃过了，只吃了我碗中的冷面。这一天前的夜里，我挥笔而书，写了《永别的故事》，希望就此真的了结，让故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你翻看着那叠故事，为它的真实而感动，为它有真实而惶恐。这份稿子后来我想修改并定稿的，而且要作为给你的生日礼物，却为了我的考试，你反对了，我也就一拖再拖，直到后来把它付之一炬。
沉寂了一个寒假，毫无音讯，百无聊赖。然而沉寂恍若冰冻，实则蕴含更浓更切的火焰，任性的特点使我终于无法忍受，而你就这样默默看我，对我说“绝不放弃，纵使身败名裂”。这是怎样的一种震动啊！我的心早已明白地告诉我离不开你，它每时每刻的影像全都是你，自觉不自觉地在任何一个瞬间想起的总是你，我要如何才能抹去这浓烈的色彩？抹不去了。抹不去了，就逃。我把办公桌搬上三楼半的小阁楼，只有一个人，满以为这样可以逃避一切。可是，身影虽逃避遁，心却依然无处可逃。后来，你上楼来看我了。来看我也成了一种默契。球场上的脚步声运球声在楼梯间回响，常使我误以为是你的脚步，便忍不住探头张望，许多时候是空无一人，我便很失望，有时充满了怨艾、寂寞与感伤。你来了，悄无声息地就到了门外，敲门声很轻很轻，我便知道你来了，急忙伸手开门。于是常常开心交谈，看着时间过得飞快，有时简直感觉没有谈几句，时间就箭一样飞逝了。
那时你比较空，我比较忙，你还帮我做事。你做起来聚精会神，凝眉蹙目，有时还要读出声来，你说这样你才能做得快，效率高。我常常凝望你的脸，尤其爱观察你独特的眉毛。你的眉毛根根往上，很有些英雄气概。我因此也观察过许多人的眉毛，男人和女人，包括你的父亲和弟弟，但他们的眉毛都不具备和你一样的特点。你的眉毛是独一无二的，这使我感叹。于是我常常画，在任何一方白纸，在无聊的时候，在写诗的时候，在思考的时候，只要一动笔，就自然而然地画你的眉毛，然而画出来的均没有你的富有虎虎生气。你的眼睛在笑的时候特别富有神采，虽有一副褐色的大眼镜挡着，可还是光芒四射。这又是我爱看的生活画面。你发自内心笑的时候，你的眼睛就波光粼粼的，像反射着阳光的湖面。你的眼镜很大，于是夹得你的鼻子只露出一个尖，但是很挺拔。我常常看不惯你脱眼镜，因为那样让我感觉十分陌生，眼睛没有神采了，鼻子也凹了下去，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的反应？唯一不受眼镜影响的是你的唇和下巴。你的唇形棱角分明，笑起来时像两角翘起的菱。别人形容唇形为菱的时候，我总想象不出，现在看到了你的样子，就恍然大悟了。你的脸颊很瘦，下巴便方了，于是很有些男孩子的味道……
这样的观察真像流行歌曲里所唱的“读”你，唯有“读”字才可形容出这种深刻的领悟。你能理解吗？
那个时候，我们也常常站在窗口眺望，你在后边的那幢楼，我在这幢。于是，你在楼栏前，而我在后窗，默默地观望。空气是一堵透明的高墙，我们只能站在墙的两边。这个情景常使我恍觉某种预兆，似乎隐含了某种寓意。现在我已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装修房子了，你帮我安设电线。你画好了开关框子，叫我们照这大小凿墙，有一天是星期日，他昨晚喝得太多，睡着起不来，我便一个人去。墙砖太硬，从没干过重活的我凿不动。你来了，拿起工具，瞄准方向，咬紧牙关，向墙壁凿去。站在你的背后，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回过头看见，说：“你怎么啦，我怕你了。”
我的忧郁感动了你，这是我知道的。然而我绝不想处于这种状态之中。我不切实际，爱看云和月，自然的美常使我心荡神驰，琐碎的现实一点点地剥去了这种心情。于是，我的色彩便愈变愈黯淡了。我应该是个快乐而外向的人，这是我的本色，现在这本色都覆盖住了，我的心中只有忧戚。
装修房子的时间极长，我因此耗费了不少精力，常觉得心力交瘁。你也做了不少的事，成了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这期间点点滴滴，难以一一尽述。如果是在修筑堤坝，那么这点点滴滴使这堤坝越积越牢固。我们已经超越了外貌、社会、家庭这许许多多的现实因素，形成了许多不可言传的心灵默契。
拿房子之时，我就曾对你说：进入这个区域，就是进了坟墓。离得太近，到达悬崖的速度就越快。除非我们从此毫不相干。你一直安慰我说不会的，只要谨慎一点，淡一点，心里知道就行了。我说我很恐惧，这里的亲人，看起来爱我甚，像鲜花一样，可是如果一有事，就会全变成蒺藜，刺得我体无完肤，死无葬身之地。我担心着这些，恐惧而栗。我知道我的任性，在激情面前往往自控不好。你也如此，你也知道。
后来，真这样了。他来敲门了。
我知道这个结局迟早会到来，也并不惊讶它来得如此之早。早就抱定了不生则死的决心，所以我冷冷地面对一切。
可是后来，你阻止了我。你说只想天天能看到我，只求这样。在我绝望的时候，我却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说。我的心里很清楚：谁都无能为力。我无法再真正地见到你，也无法再看见你的笑容，听到你的关怀。一切都结束了，真的结束了，生活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我们均不能违背生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更何况也许自己并不真想做。事情就是处于这样的一种尴尬境地。我只是觉得实在没意思，实在无聊罢了。
如果就“恩”这个角度来说，我应该向你和他表示感谢，因为在我独自关在煤气间的时候你来了，骂了我一通，后来他也来了，时时看着我。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谢意，反而更加沮丧，生活的种种不如意更添加了这种情绪，前面的路太长太长，一想到还有几十年的漫漫岁月，就让人压抑。因此，处于这种情绪中的我，只要他一无理取闹，就只好绝望而无助地挂两行泪。
这就是一周年的结局。
一年前，我们想谈就谈，想见就见，开个玩笑，骂个几句，都可以，可一年后的今天，只在偶尔的机会通个电话，听听声音，或者远远地望一望身影而已。你说我很“乖”，不敢动一动。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对你说，乖一点，不好吗？远远地看是一种美丽。
有时候距离是一种美，有时候不是。我是任性的，想要见你的一瞬常常十分疯狂，这时候就不会再觉距离之美了。可理性还是统治了一切，我常常能做到坚忍地压抑。
想到那一次月下漫步，骑着车子，像往常一样，第一次告诉你我所受的一切，你仿佛不信。
不信也罢，事实是我一个人而已。
一周年，像一个湖泊，点点滴滴能串起无数的珠串。这点滴汇成的，又如浩瀚的天空，明净透亮之中包含日月星辰，生生世世，不熄不灭。
想起有许多瞬间，终究是能以磨灭。
每天来上班，清晨雾气氤氲，或是一轮嫣红的朝阳在东方升起，霞光万丈，便总想看见你的身影，在路上，在单位。有一段时间你一直走着去上班，于是我每天都可追上你。如是往日，一定会同行，苦于种种，有时追上了也只是擦身而过。进大门，总要看一下你签到了没有。我可以认得你的笔迹，正如你认得我的笔迹一样，于是这枯燥无味的签名也成了我们秘密的期盼。你若签了，我便推车向前，总要在拐弯处看看你的自行车是否在你的车棚，你是否也站在那里望我，看我的自行车在斜坡上疾驰而下。看见你，心里便十分满意，仿佛是美好的开端。看见我，你心里也十分满意。你常会站在办公室的阳台上，往下看。在空中突出的方框中，背景是蓝蓝的天空，你的身影像一柄黑色的剑，阳光射过去的时候，又像是明亮的灯塔。在那日之后，有一段时间，在我上下班经过的时候，你总站在那里。我把它当成一幕永恒的风景。直到有一天，你没有这样。起先，我心神不定了一个上午，有许多莫名的想法，怕你出差或者病了，后来中午看见了，才放下心来。
那时，我们都要出去读书，早出晚归。你总乘6：50的车，我便总找种种借口去车边一转。我没有骑近汽车，因还有同行的人，但我看见车内有人影一竖，镜片的光一闪。便相信那就是你。但愿那是你，那么你的心中也有安慰了。你以前说你读书回来没有一次遇见我，心里很失望，于是我出去的时候，你每天都去，免得让我也有如此心绪。这话让我好震动。我是一个惰性的女人，总是等待，而不去寻找。这真是一个极坏的缺点。我应改过来，是否？有几次我们同去，在车上海阔天空，去的时候约定，回来的时候我常早退，只为了能与你乘同一辆车。你明白这一点。那个时候是多么含蓄而快乐啊！有一次中午，你来找我，我说我弟弟来了，就冲了出来。一路上尽笑着“弟弟”两字。有一次早上，你送我至学校，我睁大眼睛看门口，希望看见你如何一闪而出去，可终究没看到，心里遗憾得不得了。讲给你听，你便狡黠一笑，气我，笑我。
尽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是我们终究不能完全走到一起，也许是没有勇气，也许是对方没有足够的吸引力。我说，如果我真的自由了，我便再不想结婚了。而你舍去不了儿子和家人。我并不恨。一切都是存在，都是现实。爱过就不必说抱歉，不必要真正拥有你，有一份真情就够了。这就是一周年的结局。
谨以此文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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