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蓝垣
一.
深圳,春天,已经有些躁热了。
周末一早,孟芊芊来找我,气急败坏,花容失色:昨晚为什么失约?——我炒了老板!
又?我在阳光下揉揉眼,语气夸张,心里却一点不吃惊。
冬天来深圳的芊芊,到春天已经换了5份工作。两次被人家炒,3次炒人家。芊芊开始翻看我的梳妆台,把瓶瓶罐罐弄得乱响:你怎么还用这个牌子?不是告诉你化妆品得经常换吗?
我不置可否,起身穿衣,觉得头有些涨痛。
芊芊又踢我的床:还舍不得扔呀?
租来的房子,干嘛花心思布置,搬家时费劲。我一贯这么懒散,不像芊芊活得那么精致。
芊芊想打开CD机,被我制止:积点德,陶哲还没起呢。
芊芊撅着嘴:他什么时候搬走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别扭呀?
是我占人家便宜,他认识房主,房钱才打折的,何况我又没穿着内衣到处走的习惯,哪像你?我笑。
芊芊露出八卦的神情,压低声音:他有没有骚扰你?
正人君子一个。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浮现,脸色不太好。
语气有些暧昧哟。芊芊的眼神乱飘,看见阳台上横倒的几个啤酒瓶,大惊小怪:你喝酒?
我听见隔壁屋有走动的声音,夹着轻轻的咳嗽声,陶哲醒了。
我心里一阵暗伤浮动。
二.
那是昨晚发生的事情。
我把这个月的房租交给陶哲时,他正在收女友的mail,一脸期待在我转身时变成了沮丧。
坐下来聊聊,行吗?他看着我,眼眶有点红。
一年的室友,他第一次邀请我,我有些受宠若惊。尽管初见陶哲,我就心跳加速,可我们之间至今还保持着远距离的友好,相敬如宾。
我坐在沙发里,矜持地,还不时地从面对着的电脑荧屏上看自己的模样,生怕某一个表情不够好看。
但陶哲并没有注视我。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用牙把瓶盖撬开,并把它用力地吐到墙角,他有些愤怒。
她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陶哲自嘲。找了个纯种美国男人,为了绿卡,为了不再寂寞。寂寞?!
我不知该用怎样的话和语调接茬,这个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男人,我对他的认知几乎是一片空白,突然聊这么私人的话题,我束手无策,任他自言自语地吐苦水,也许,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听众。
陶哲下楼买啤酒的时候,我的手机狂响,显示是芊芊的号码。我突然想起晚上芊芊约我去吃日本菜,脑子里一阵慌乱,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我果断地把手机关了。
陶哲拎着一打啤酒,微红着脸站在我的房门口:不妨碍你吧,周末是属于情人的。
住了这么久,我有没有情人,你还不知道?我把他让到屋里,调侃。
那你寂寞吗?他起开一瓶酒递给我,自己把身体陷进我的单人沙发里。
我停止了这样暧昧的对话,虽然我盼望这样的亲近已经很久了,但我害怕在他神智并不清醒的状态下,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替身。尽管我是寂寞的。
接着,我们倾诉各自漂泊在深圳的感触,我的秘书生涯和他的商海浮沉,我说办公室的人情冷暖,他说商海的残酷多变,我说老板的苛刻算计,他说女友的无情无义。
陶哲为资助女友到美利坚深造,辞了公职来深圳打天下,生意不好不赖,赚的钱大部分都寄到大洋彼岸,那里有他生活的动力。
现在没什么奔头了,我想回家看看父母,他们还催我结婚呢。陶哲开始语无伦次,空酒瓶越堆越多。
你当初为什么选我做室友?听说你登的广告招来不少人看房,我还担心你嫌我出的钱少,还是个女的。我把话题岔开,不想看他伤心。
缘分吧,陶哲说完这句话就醉倒了,嘴里喃喃什么,我听不清。
我把他架回屋,用了吃奶的力气,他高大结实的骨骼在我的肩头变得松软无形。他倒在床上的瞬间就势把我揽了下去,紧紧地。我摒住呼吸,等待他下一个动作,并暗示自己无论什么都可以接受,我认了。
凌晨3点,什么都没有发生,陶哲的臂弯松了下来,我抽身,无意间看见他正眯着眼看窗外,我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良久无眠。
我猜想陶哲并没有醉。
三.
芊芊拉我逛街,说疯狂一周末,再接着找工作。
漂亮迷人、干练机敏的她不愁找不到一份称心的秘书工作,可芊芊太挑剔,她不仅挑工作,还挑老板。她来深圳的目的比我明确多了——找个有钱人,风风光光地嫁了,她说自己有这个资本。我也相信,可芊芊也有些执迷不悟,在办公室里,她的眼睛总围着老板飞来飞去,妩媚动人,却遭人非议。
我劝过她,她不屑:妒忌。理智些的老板不敢惹火上身,只得炒了她清净;有那么一两个毛手毛脚的,芊芊又嫌他们猥琐,够不上档次。我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她天真得像童话里的公主:true love、true money、true man。我笑:都娶妻了,谁还等你?
我甘愿做小,只要符合我的3“true”标准。芊芊是那种言出必行的女人。堕落,我笑骂。
你清高,怎么样?还不是住在人家屋檐下,我堕落,怎么样?有人抢着给我付复式楼的房租。芊芊对着橱窗抹口红,样子很嚣张。
她的话勾起我想陶哲,他在做什么?我和芊芊离开的时候,他还在房间里咳嗽。我和芊芊靠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阳光暖暖的,晒着我们两个年轻女人各自的美梦。她看着远处马路上飞驰而过的奔驰宝马,眼力浮现一层强烈的占有欲;我还是在惦念陶哲。
你记得去年年底我们公司年会上遇见的吴总吗?芊芊斜眼看我。
脑满肠肥的那个?
没那么夸张吧?人家对你印象可是不错,上礼拜还向我打听你呢,你还等什么?好的你还不自己留下?别拿我开心。
吴总是真的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芊芊自以为是地晃着脑袋。
你还看出谁真的喜欢我?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自己的问话,但我清楚心里地在问:陶哲会真的喜欢我吗?
芊芊狐疑地看着我:心有所属?
我茫然地摇头,心又沉了下去。
四.
晚饭后回家,陶哲正准备洗衣服,我本能地想抢过来帮他,他让了一下,我的心像被针扎了。
陶哲看出我的尴尬,匆匆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就出门了。我傻傻地坐在床边,眼泪夺眶。芊芊的话在耳边:你还等什么呢?我原本是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的,可现在就模糊了。我以为经过一晚的亲近可以改变一些事情,但看来昨晚的陶哲还是醉了,一塌糊涂。
我还是帮陶哲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上,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哲深夜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敲我的门。我装着若无其事地等他发话。陶哲很清醒地说了声对不起,还有话要说被我噎回去:你误会了,一直以来我都想找机个会,感谢你给我这么便宜的房子,你也知道,我薪水不高。
陶哲的眼神诧异、懊恼,他审视我一会儿:你真的没事儿?我点头,关门,掉眼泪。
又是一夜无眠,看着阳台飘动的他的衣服,像一群无根的影子,紧紧地靠在一起,却又无声地散发着陌生与孤独,飘呀飘呀,在依然喧嚣的都市夜里,沉默。刚要朦胧睡去,隔壁传来的轻咳声再次搅乱我的心绪,我怀念曾在他怀中停留过的片刻,回忆他身上的气息和他醉时温柔的目光,那种夭折的美丽在天色微亮的时候,渐行渐远,想抓也抓不住了。
五.
3个月后,我接受了芊芊的建议,开始赴吴总的约会,接受他送的一些小礼物。曾有那么一晚,我是有机会改变我和陶哲的关系,但我没有做。我想他是明白我心思的,但他拒绝了,他根本不会爱我,或许他依然在等另一个女人的回心转意。我告诉自己必须结束这种煎熬,等待他爱我,是一场根本没有输赢的赌博,因为没有押注的机会。
一个周日下午,芊芊突然跑到我屋里说:你同意和吴总约会,好像和谁赌气?你敏感。
那为什么都一个月了,你还不让他摸你的手?原来她是探子。
我和陶哲都同住一年多了,不也什么事都发生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芊芊是何等人物?
芊芊果然抓住把柄:你想和他发生什么吗?你可想清楚了,一个不死不活的小业主,一个可是身家千万的大老板,你可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还等什么呢?
芊芊的声音夸张得尖锐,接着,我听见陶哲撞门出去。
我还在等什么呢?
吴总打电话说马上来接我去南海酒店吃饭,芊芊一脸艳羡:很贵的,别浪费了。一语双关,我没回应。
晚上,吴总本想留我住在酒店,我拿要赶一份报告搪塞。他送我到家门口,我刚准备下车,他拽住我的手,一脸温情脉脉: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我想起芊芊下午的话,突然心虚起来:我真的还要等下去吗?
可以吗?吴总彬彬有礼,他算得上是个憨实的有钱人。
我木然地把手递过去,心里乱到极点。他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狠很亲了一口,油油的。
奔驰车里的吴总像是很不满足地愤然离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直到我发现阳台上有一个人影站得和我一样久。是陶哲,我惊了。
六.
进屋,我直奔厕所,疯狂洗手,刚刚被吴总吻过的手想爬满了无数带刺的小虫,蛰得我浑身生疼。扭脸看见身后站着的陶哲,我再也止不住泪流满面。
他忧伤地看我:何必勉强自己呢?
因为你,你一直在拒绝我。我的伤心决堤崩溃,如果不说,我会憋死的。
出去喝一杯吧,他拉我出门。
喝了酒的陶哲话多起来:我还有机会吗?
我楞住:同情我?
他苦笑:我也一直不敢相信,直到美国人介入,我才发现其实我比她更早地移情别恋,虽然只是精神上的背叛。但我不想你认为我把你当作替身,我需要时间,我们都需要。
很多话想在一夜说尽,可我们都累了。
怕得罪吴总吗?他可是大老板。他坏笑。
已经得罪了。我不由自主地去往街上看,深圳这么小的地方,竟有这么多豪华的车辆。
突然一辆我叫不出名字的漂亮汽车闪过,一个熟悉的漂亮身影,笑得灿烂妩媚。是芊芊。我感慨。
陶哲喝完杯中的酒,拍拍我的手,大声坏笑:我这个不死不活的小业主啊!
你醉了。
才刚刚开始,离醉还远着呢。他的眼底一片温柔。
那晚的霓虹前所未有地好看,我是真的有点醉了。(编辑:泓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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