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时候就听《最美》，那是一首歌唱爱情的歌曲。和白第一次在雍和宫见面的时候，我听到了它，和他分手的那一天晚上，我第二次听到了它。所以，我觉得人很奇怪，也许前世就有一些很难说得清楚的东西，走了一圈然后就又返回来了。

　　听这首歌曲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点疼，然后和他在一起的片段就像烟雾一样弥漫在我的记忆里。

　　认识白，有一些偶然。那时候，我刚和朋友分手，我觉得我的爱已经用完了，不可能再有了。百无聊赖的时候，上网去浏览交友信息。然后就看到了“情定落日”这样的名字。好酸，这是我的第一感觉。因为我是学文的，我天生对用文科的东西在我面前玩深沉有一种反感，就像两个拳击手互相见面总是要挑对方的弱点。他很胆大，居然就把他的传呼直接留在网上了。而他写了些什么我也已经忘记了，后来我上网再去查的时候已经没有这个记录了，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我们的见面没有任何悬念。简单地寒暄几句就约好在雍和宫地铁站门口见。在见面之前，我根本就没有想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对于我来说，他可能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排遣心中郁闷的符号或者说一个倾诉的对象，无聊时听的一首歌而已。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什么，就像是没有想到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后他突然离开了我。

　　那一天很冷。天气预报说可能要下雪。但是我喜欢雪，从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就记得在雪中疯狂地跑。我以为雪是我生命中爱的见证。我甚至没有多穿一件衣服，很酷的一件单衣就飘一样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我觉得我那时候可能有一些慵懒，甚至有一些敌意。我那样傻傻地看着他，显然他有一些不好意思。然后我就看到了他黄色的上衣和长长的头发。

　　我们沿着地铁的那条大街走着，我也忘了我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感觉冷的比较厉害，然后两个人就进了麦当劳。

　　他是一个很清秀的男孩，也带有一种慵懒的气质，但是他比我小，所以在我看来他甚至还有一些活泼。他似乎说得很多，从他的话里我知道他现在和他奶奶一块儿住，早在多年前，他父母就离婚了。现在想来，他的语气一定很平静，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向我讲他的苦难，我不喜欢夸张的姿态。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我突然之间有了一些心动。我从他的脸上的确读出了一种叫做忧郁的东西。我看看他的双眼，他正盯着我。

　　我有些慌乱了。我不知道眼神竟然这么有穿透力，轻而易举地就辐射到了我的内心，让我感觉到一种悸动和负罪感。

　　然后就分开了。我先上了出租车，目送他一步步走向地铁。那一天的确很冷，从心里穿透出来的一种寒冷攫取着我的思想，让我觉得害怕。因为爱过，知道受伤，所以很容易害怕受到伤害。

　　那一天晚上翻来覆去地没有睡好。等到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本能地要把电话放下，却突然想到了他。带着渴望，我拿起了听筒。

　　“还在睡觉啊，外边下雪了。特别大。”我的天，果真是他，我觉得我有一些欣喜若狂。我走到了窗户那边，果然外边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这是本市的第一场大雪，那一天是11月17号。

　　我觉得生命中可能真的有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在某种情况下，把两个也许本应该是路人的人拉到了一起。后来我常常想起这一点，然后就偷偷地把它告诉他。

　　当然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那一段时间是我最兴奋，最热情，最忧郁，最痛苦的日子。我常常要问他：你爱我吗？他总是很忧郁地看看我，蓝色的眸子里有一种说不清是柔和还是回避的光芒。他轻轻地握着我的手，然后低下了头。“你说呢？”他用这句话结尾。

　　这样的回答让我心动，也让我心痛。我那时候既盼望他说爱我，又觉得即使他那样说也不是说真话。我总是很矛盾。

　　我一直觉得我刚从失恋的旋涡中走出来，可能有阴影。但是我发现，有阴影的不是我，而是他。他总是那么忧郁，好像什么都唤不起他的兴趣。但是我知道，他很乐意跟我在一起。我们一起上校友录留言，留言簿上总能看到他说他幸福的字眼。我知道这是真的。因为我上网比较方便，所以他甚至把他的信箱密码告诉了我，以便替他接收信件。我就像他的一个小秘书似的天天打开他的信箱，然后向他汇报。

　　日子好像很平淡，就像我今天坐在写字楼的窗口见到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关于我们在一起的细节，我宁愿丢掉，事实上我也正在这样做着。可是，我知道，我可以忘记所有的细节，但我是忘不了那种感觉的。那种早晨醒了，不愿意起床，懒懒地坐在床上想他在干什么的感觉；那种晚上不愿意睡觉仔细地回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感觉。因为他受了一点伤，所以我从心里感觉到疼痛的感觉。因为他不经意的批评而让我沮丧万分的感觉。因为对将来不可以想象而在看言情片的时候那种很失态很放纵的感觉。爱一个人，我知道很苦，但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让人疼痛。

　　记得以前和第一个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问他一些特傻的问题。比如说，他的父母和我同时掉在了河里，他会救谁。我愿意看到他尴尬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他爱我，像爱他的家人那样爱着我。我不在乎他的答案。那时是我的第一次恋爱，没有痛苦，只有甜蜜。

　　可是我跟他在一起，我不敢这样问。我知道这样的问题他不可能给我一个答案，甚至会引起他的反感。而我在那时已经离不开他了，我不愿意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去破坏我们的关系。我愿意相信他爱我，虽然事实上我对爱的渴望已经越来越低了。

　　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们的关系，我自我解嘲般的告诉我，感情就像是一个玻璃球，必须小心地呵护才对。而且事实上，我和他一样，都在体会着有朋友的快乐。

　　我忘不了北京寒冷的夜里，我们从必胜客出来，他突然很疯狂地握着我的手，我看到他眼里的快乐像水晶球一样荡漾，我看到他的柔情，他想给我的承诺。天气那么冷，我们那样走着；我们几乎没有说话，仿佛整个世界为我们所有，只听得见两颗心在跳。

　　我还忘不了圣诞节，在疯狂，迷乱，充满感恩和温暖的酒吧里，我们拿着手提电话大声地说着我爱你。不在乎别人的惊奇，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感受着爱的甜蜜。

　　我有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跟他在一起温暖的日子，我觉得我就是在感受天长地久，哪怕是一瞬间，或者是一辈子，也许都可以感受那种发自内心的对爱的期冀。

　　所以我不后悔，因为已经有过爱的高峰体验，虽然到最后我也没有听他当面说“我爱你”。但是我感觉到了满足。

　　可是那时候我还是免不了忧郁。我以为这就是我的气质，已经无法改变了。我极端地憎恶韦小保，对他那种到处留情，到处把爱当做行为的附加值的做派不满。我会在读《笑傲江湖》的时候，忍不住流泪。当我看到令狐冲被岳灵珊拒之门外，一个人在后山苦苦地等待的时候，一种从脚底升起的酸楚弥漫整个身体，然后感觉心在颤抖，身体的疼痛用绝望来形容。

　　因为太在乎他了，所以总是把自己想象成弱者。

　　其实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已经感觉到了一点什么。白很喜欢我的文字，常常拿着我的文章给他们同学看。可是当我用了全部的心思写出我的感受，我的心情，我和他的点点滴滴的时候，他却很漫不经心。这使我有一点难过，也让我感觉到疑惑。

　　从前，他像一个小孩一样总是轻轻地搂着我，吻我的头发，闻我的气味。他总是很用力地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到疼痛传来，一直到心里。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不去不爱白，我愿意这样忍着。后来，他总是轻轻地握我的手，眼睛害怕似的避开我。他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接吻。他闭住了双眼。我看到了他长长的头发传来的发香，我闻到了他轻轻的心跳，我听到了他的孤独，像黑夜里落单的雁叫，那么凄厉，那么绝望。“他多么白啊”，我这时候会有这种念头，然后感觉到同样的绝望从心底悄悄发出。

　　我永远忘不了2000年12月31号那天子夜。因为他要考试了，我们没有见面。我约了几个朋友在我的房间玩。我知道他会给我打电话的，所以，找了个借口，把我的房间门锁了，耐心地等着。我没有希望他说什么，但是那时我最愿意说的话是祝他永远快乐。我不再想我们的将来，我知道，永远离我们很远了，虽然从心里，从感情上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0∶00，他准时打来了电话。我能感受到他的高兴，像鸽子声一样传递在我的心中。我感受到了他小孩似的神情，我知道，这个时间，他的奶奶已经睡觉了，他偷偷地用手机给我打电话。我听到了这个禁止燃放鞭炮的都市里美丽的祝福的焰火像花一样突然开放的声音，无数的电波此时春风一样地飞在我的头顶，安静地走向每一个人的心中。我的房间橘黄色的灯燃烧着一种幸福，我的朋友们笑语喧哗。我听到他说他爱我，越来越爱。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幸福的巨浪，我想我居然无法承受。

　　那一天，我们聊了有一个小时，直到他的手机没有了电。那是一种高峰体验，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感觉。

　　我无法回味，也无法想象。现在，我坐在写字楼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太阳下流水一样地行走着。我突然觉得我是在做梦。日子的今天和昨天一样，不容许我回味。也许那本来就是一个美丽的梦？

　　1月7号，我也觉得我是在做梦。那也是一个下雪的日子，漫天飞舞的雪将这个城市覆盖得没有了任何阴暗。彻骨的寒冷像氤氲升起的地气飘在空气里。18∶00，我接到了他的同屋的电话，那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我突然感觉到一种不祥之感。

　　他出事了。

　　我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我居然那么理智地说了一声谢谢。当我把电话挂了之后，我甚至还没有表情地看了看奇形怪状的雪，我想起了无表情的英文单词是BLANK，然后感觉到了空白像一座大山一样向我逼来。

　　我甚至还醒了，周围是冷和冷的雪。是白的雪和黑的夜。行人脚步匆匆，暗夜，甚至连路灯也没有了光明。

　　……

　　办完他的事是两个星期之后了。我那时候还没有恢复过来。但是很奇怪，我很少能够哭得出来。那天，我疲惫地坐在桌子旁，想起了就在两个月前他还和我在一起拉着手。我好像看到那个没有被吃完的苹果在我们两人手里传来传去，我看到了他清秀的脸上浅浅的笑容和眼神里一种震人心魄的忧郁。我怀疑我只是在做一个很多文学故事里的梦。我想我只是在行走别人故事中重复了很久的老套。我轻轻地打开了电视机，我听到的是《最美》的旋律。

　　我突然感觉到我永远地失去他了，过去没有，现在也不是，我不是在做梦。我的泪水突然来了，我的身体感觉到了永远的寒冷。

　　……

　　我还是坐在写字楼上，临窗看风景。北京的春天永远让人感不到喜悦，在人来人往中，我希望发现一个奇迹。我希望看到穿黄衣服的调皮男孩向我走来，在麦当劳门口等着爱他甚过爱自己的女孩。我觉得人生就是在做梦。我觉得有一些歌听过两遍就足够了。

　　我的思想这么混乱。我低下了头，已经泪流满面。(文／萧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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