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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懒散的男人，和广州这座城市里那些为生计而早晚奔波的男女比起来，我的生活要简单很多。我的生存问题在家里就可以解决，利用电脑，为一些公司做做文案策划。
我是一个经历比较混沌的男人：35岁，谈过一次恋爱，结过一次婚，又离了。离婚对我来说，是一件伤感的事。离婚后不久，我辞职了。我这种天性懒散的男人，实在不能容忍朝九晚五。虽然自由的背后，有时充满了空虚和寂寞。当没有文案要做的时候，我心里会特难过。站在窗口，看着这座城市，傻傻地发呆。然后，睡去。
那天，我在沉睡了十多个小时以后，在清晨醒来。沐浴着新鲜的阳光，我突然感觉自己像只蜗牛，很久没有探出头了，便背着包，走出房间。
走在街上，看着周围那些男人女人的脸，大清早就堆满了紧迫感，只有我不紧不慢的，对于自己的无所事事，我有些惭愧。
就是在这个阳光很好的早上，在街边的那家快餐厅，我遇见了柳，那个因此而改变我生活的年轻女孩。
上午九点之前，这家餐厅推出的是特价。咖啡可以凭空杯免费再续，汉堡也比其它时段便宜一半。不过，人并不多。只有我这种非正常职业的人，才可以不紧不慢地来享受这种实惠。我坐在落地的玻璃窗前，大口喝着咖啡，大口吃着汉堡，有些得意，又有些无聊。
注意到柳，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而是她的行为令我觉得可爱无比。在我眼皮底下，我看她拿着一只和这家快餐厅一样的空咖啡杯，从门外大模大样走到收银台前，请服务生为她续了一杯咖啡。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充满了孩子气的顽皮举动，我偷笑着看她熟练地完成这个“空手道。她端着那杯咖啡，坐在离我不远的一张椅上。知道我在看她，便回头做了个鬼脸。
阳光透过餐厅中的玻璃，照在她光洁的脸上，逼人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瞬间，便包围了我。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她见我靠近她，眉毛一挑：怎么？你想告密？我微笑着摇头，我说，你光喝咖啡，不觉得单调吗？我可以请你吃汉堡和冰淇淋。她瞪了我一眼说，你别以为我没钱吃东西，我用这种方式换来的咖啡才香呢？我叹口气说，你这不叫“换”，叫“骗”。她顿时无语，有些脸红。我连忙改口。她又笑了起来，我才不管你怎么想呢？
后来，面对我端来的汉堡和冰淇淋，柳还是胃口大开，像个饥饿的小老虎，风卷残云。见我一直微笑地盯着她，她边吃边咕哝：看什么看？心疼钱了？这可是你自愿的。看着她，不知为何，我心生爱怜。
在餐厅门口分别时，柳突然问我，哎，你不能老让我叫你哎哎吧，我已把芳名告诉你，还不知怎么称呼你呢？整个语气，江湖味十足，我忍不住大笑，脱口而出：李寻欢。柳纤纤地笑得更夸张：李寻欢？你还小李飞刀呢！虽然，在以后交往中，我一再纠正。但我的真名还是没给她留下记忆，我真的成了她眼里的“寻欢大哥”。
柳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我平静的单身生活。爱的冲动因为她，与日俱增。可是，我从没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去向她表白。我有时笑自己，在柳面前，仿佛又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少时光，少年时的我羞涩无比，人到中年，却还何以如此？我回答不了自己。
我们常常在那家快餐厅用餐，柳很信任我，常常讲她的故事给我听，说她的单亲家庭，她的初恋，经历还挺多。她总是睁着那双大眼睛俏皮地说，你把我这些故事掐头去尾，再添枝加叶，不就可以写东西换钱了吗？每到这时，我总是忍不住敲她的小脑瓜，佯装生气的样子，训斥她的小财迷思想。的确是个孩子，我暗自叹息。
面对柳那无法抵挡的青春，我心驰神往。但离过婚，以及相差15岁的年龄，成了我跨不过去的一个障碍。尤其，她说话时看着我的那份信任和纯洁的眼神，常常让我觉得自己的爱是一种非分之想。就这样，我把自己压抑得一塌糊涂。
半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我和她之间始终没有发生什么。我已经习惯隔三岔五地约请她，也习惯满腹爱意却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有时，我极力想从她眼里捕捉点什么，哪怕是一点暗示，却一无所获。很多时候，我只能当她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无论如何，这一切，于我而言，有时也是种满足，也因此让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改变什么。
在这个零乱无序的城市中，遇见一个人往往是猝不及防的，就像我半年前，突然遇见她，而我想，半年之后，她跳槽去另外一家公司，遇见邵良，对她而言，也是猝不及防的。
当有一天，柳把邵良以男友的身份介绍给我认识时，我感觉自己的世界昏成了一片。和她一样，邵良也叫我寻欢大哥。邵良比她大三岁，大学毕业不久。说实话，在邵良的面前，我有些自惭形秽。他的俊朗和健壮，年轻和自信，是我所不能企及的。我坦然和邵良握手，面带微笑，心里却还是有些发酸。
其实，不止一次地想过，我如果不去表白，以她的骄人青春，这样的场景，是迟早的事。只是仍觉突然。一个人孤单地回到家里，打开电脑，想抒发点情绪，大脑一片空白。我走出房间，在楼下的小饭庄里，丢人现眼的，居然像个心智不成熟的少年，独自买醉。35岁的男人，却孩子似地哭了起来。
以后，柳来看我，身边总有邵良，去餐厅吃饭，邵良也像个影子。能够感到邵良对她那藏不住的甜蜜，看得出，邵良是真心的。
一次三个人的聚会，邵良搂着柳，随意问我，寻欢大哥，你这个职业时下倒还算新潮的，在家里电脑前弄弄，便不愁吃穿了。如果，你可以选择的话，还会干点别的什么吗？我微笑，脱口而出：演员。演员？邵良一脸惊诧。柳眼神微微一震，抬头看了我一眼，与以往似有不同，然而，转瞬即逝，令我无暇破译。我不再言语，只是猛抽着邵良递过来的烟，柳适时扯开了话题。
很多东西，不去计较也就罢了。一旦在意起来，便令人大惊失色。当柳和邵良在那个黄昏，突然告诉我，移民加拿大的手续已经办妥时，我忍不住失态：那么匆忙啊？细想，倒也自然。几个月前，就听她说起过。邵良的学识，再加他父母所出的十多万……如今的广州人，似乎都好这个。只是没想到，移民手续办得如此顺利。算起来，柳和邵良走到一起已经两年多了。而听到这个消息，我才惊觉时光飞逝，我知道，我已不再有机会。
柳和邵良走的前夜，广州下了一场入夏后的大暴雨。柳和邵良在电话里和我告别。认识柳近三年的时间里，常常是面对面的聊天，电话一直很少，而她的身边有了邵良以后，更是如此。听到她在电话里的声音传来，我心头一震，那是一种很有女人味的声音，我说：黄毛丫头长大啦！她在电话那头笑，叫了声寻欢大哥便一时无语，好一会儿才说：我和邵良都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柳的声音，不太连贯，像是藏了什么心事，想起初见她时的那种孩子气，我感慨万千。
放下电话，一夜未眠。说好不去送他们的，第二天一大早，却还是爬了起来。雨还在下，我赶到白云机场，是上午八点多。
我远离候机大厅，目光游离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半个多小时以后，柳和邵良在他们亲友的陪同下，远远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戴着一副浅蓝色的平光眼镜，看着被亲友们包围的柳和邵良，看到他们如此般配地站在一起，那一刻，我很难形容我的心情。回头离去的时候，我心里弥漫着无限的伤感。
小区传达室里的看门老头，见我回来，递给我一个限时专送的包裹，是柳留下来的，我有些意外。
打开看去，里面除了一封短信，还倒扣着一个用过的咖啡纸杯，上面印着那家连锁餐厅的醒目标识。柳的信很短：寻欢大哥，像我这种从小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对爱的渴望是一般人无法明白的，这种感觉，也许，就像你永远也无法明白，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一样。可是，相处了那么久，我从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爱的讯息，这有时让我自责，是否对不起你寄于我身上的那种兄长般的关爱……
我一直以为，在这场爱里，我是个极好极细心的演员，面对自己所爱的女子，居然能够装得丝毫不动声色。然而，面对这个意外转折，遗憾之余，我才发现，我小看了她。其实我有多么粗心，相识那么久以来，我居然从未捕捉到她眼里深藏的爱意。也或许，在这场爱里，她的演技更为出色，隐藏得不露半点痕迹。而我们，又是何苦呢？
我不忍再读下去。原来，从头至尾，我们两个都隐藏得极好。看着腕上的手表，我方才意识到，她和邵良的飞机，起飞已经一个多个小时了。拿着那只空空的咖啡杯，我寂寞而疲倦。
人生里的很多事，大概就是这样错过。别后，柳偶有信来。我也偶然回信，但都很短。和她一样，我也只字不提包裹的事。
一年以后，柳和邵良又从加拿大去了美国，很快又听到他们小孩出世的消息。她的信写得越来越短，直至音讯渺茫。
这两年，广州变化挺大。交通也越来越方便，还开通了地铁，我感觉这是一座越来越有希望的城市。从事我这样职业的人，越来越多。我不再觉得自己的职业有什么特别，和这座城市其它的工作一样，久了，都是平淡无奇的。
每当我在电脑前，敲键盘感到疲倦了，我便停下来，看看时间。如果街头的快餐厅还在营业，无论风雨，我都要赶过去，吃点东西，小坐片刻。
和过去有所不同的是，每次，我坐在落地的玻璃窗前，喝着一杯浓浓的咖啡，常常会下意识地停下来，呆呆地盯着餐厅的玻璃门，看一看，是否会有人突然走进来。一如几年以前，那个阳光很好的早上，我所遇见的一切。
(故事由麦提供，江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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