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仍留存在记忆中的，是那男孩一直想和她跳舞，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她始终没有和那男孩跳成，那是他们———

　　1

　　初次遇见莉是在一次舞会上。

　　那是几家厂子团组织联合举办的一次鹊桥舞会。我因为那天忙于结束一项急待完成的工作，下班时已晚了一个小时。等我吃过晚饭赶到那家舞厅时，舞曲已经响起来了。

　　我在靠门边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向服务小姐要了一杯茶，一边品茗，一边满怀期冀地用眼光搜寻着。

　　舞池里，一对对舞伴扭动着身子从我眼前晃过，我的眼里充斥着白T恤、红裙子、蓝旗袍、黑蝙蝠衫……当我的目光从这些律动的青春男女身上缓缓移开时，倏的，我的眼睛一亮。

　　离我不远的一盏壁灯下，坐着一位穿白裙子的女孩。她的身材高挑，样子显得很有韵味，她正是我心目中那种理想的女孩。正当我犹豫着是否上前去邀请她时，这时一曲已经终了。我和她的周围立即塞满了青年男女。

　　又一曲开始了，我周围的座位又空了。我抬头望了望，那女孩依然独自坐在那壁灯下面，没有人上前邀她。

　　我有点暗自庆幸，命运之神留给了我一个机会。然而，此时自己偏偏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此漂亮而富有魅力的女孩，为什么没有人邀请她下舞池？

　　我禁不住又认真地望了她一眼，谁知竟正好与她的目光相遇。霎时，似被一股电流击中一般，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起来。隐隐的，我感到脸上有点发烧。

　　我依然犹豫着，又响过一曲。那女孩依然没有上场。

　　时间在音乐的旋律中悄然逝去。我终于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向她走了过去。

　　“这位小姐，能请你跳舞吗？”说出这句话时，我心里一片空白，我真害怕遭到拒绝的尴尬。

　　女孩望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试图站起来，陡然间却又跌坐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我猛然看见了靠在她背后的一根拐杖！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比遭到了拒绝时的尴尬还要尴尬。我心里油然生起的一种感觉是，我伤害了一个有残疾的女孩。我木然地站在那里，甚至忘了说一声“对不起”。

　　反而是她的一声“对不起”，使我从尴尬中找到了台阶。我涨红了脸轻轻地对她说：“我真不知道您……”

　　谁知她竟莞尔一笑：“你已经注意我好久了，是吧？待你鼓起了勇气，没想到，我却又让你失望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指了指她边上的椅子，示意让我坐。但我没有坐，反而编了个理由逃离了她，也逃离了这家舞厅。

　　2

　　世界是如此之小。一个多月后，没想到，我又见到了这位女孩，而且她从此还成了我的同事。我也就是从她成为我同事的那天起，才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莉。

　　那天，她在我们办公室的出现很让我吃了一惊。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她就是那个晚上让我显得尴尬的女孩：她没有拄拐杖，她有一双健康的腿！

　　她依然是那天晚上那身装束———一袭素雅的白裙子。白天看她，比那晚清晰了许多。一条丝织带，拢着一头美丽飘逸的秀发，一张姣好的脸，一对黑色的眼，尤其是那双富有弹性白洁如玉的腿，充盈着青春的活力，给人无尽遐思。当她在这办公室里见到我时，也略显微微一怔。

　　她是从某名牌大学分到我们厂里来的，厂里又把她分到了我们科室。今天她来报到上班。我们科长把她介绍给我们之后，便让我同她去领办公桌椅。同她走在一起，我说出了我的疑惑。她咯咯笑了。原来，她暑期毕业，刚回到父母所在的这座城市不久，便在一次与朋友一起的郊游中，不小心把腿骨摔折了。到医院接骨治疗后，一段时间只能借助拐杖行走。由于这次意外，把她一直困在了家里，真让她无聊透了。那天，她听说了我们那次舞会，而那家舞厅又正好在她家附近。她一时心血来潮，便拄着拐杖去了。她说，现在，拐杖虽然扔了，但腿骨仍没有好利索。

　　我下意识地注意了一下她那受过伤的腿，似乎还真有点跛。帮她领好办公桌椅后，我不敢大意，坚持只让她拿椅子，自己则强撑着，一个人将一张桌子扛进了我们的办公室。

　　日子似水，心情却明媚起来。我也说不清楚，是不是莉的到来，才有这样的心情。说实话，从外形和气质，莉都让我暗暗动心，可她那张“含金量”高的文凭，又让我底气不足。很长一段日子，我生怕自己和莉触及那方面的事情，可是，我又渴望着有一天莉能知道我的心。

　　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续了很久。一天，一位朋友送给我两张舞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带你的女朋友去放松一下。我说我还没有女朋友呢。朋友说，你喜欢谁就把票给谁，这不就有女朋友了。这倒让我犯难了，踌躇了半天，临下班了，我才嗫嚅着对莉说：“我这有两张舞票，你去吗？”谁知莉说：“真不巧，我今晚有点事。”她的话令我一下失望了。结果，晚上这两张舞票白白作废了。

　　这次抛出去的“绣球”，莉没有接。我不知道莉是真有事，还是有意拒绝。我在心里又重新掂量了一下自己和莉，似乎又增加了一分自卑，可心里又始终对她割舍不下。

　　就在那段日子里，我病了，且病得不轻，神思恍惚之间，不知怎么回事眼前总晃动着莉。一天早上，我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阳光已从窗户里射了进来，屋子里显得很明媚。我稍稍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轻轻带上房门，那最后闪过的一角白裙子定格在我的视野之中。猛然，我发现床头的案几上放了一束艳丽的鲜花，我的心境一下跟着明丽起来。

　　3

　　病好后，我期盼着我和莉之间能有新的故事发生。然而，一切又如过去一般。由此我确信，莉不过是在尽一份对同事的帮助责任而已。

　　一天，我的一位大学同学邀我去参加一个p ar t y。在那天晚上，一位女孩竟对我产生了好感。几天后她便来约我出去，随之，我们的接触逐渐频繁起来。在我的眼里，这女孩也是一位不错的女孩，可奇怪的是，我们相处在一起，似乎总是缺少一种激情。不过，在那女孩面前，已不同于在莉面前，好像少了一种仰视的感觉。

　　记得是和那女孩拍拖了一段日子后的一天，莉在办公室趁同事不在，拿出了两张舞票，对我说：“今天请你跳舞。”我的心怦然一动，但一想到和那女孩有个约会，禁不住犹豫了一下。莉不待我说话，抢先又说：“你已经两次要约我跳舞，都让你失望了。今天我特意去买了舞票。”说完，她把其中一张舞票给了我。我正想说点什么，正好有同事进来，我只好收起票，把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想起那天晚上我对莉的失信，我至今仍然不安。原先我是打算去的，但后来却去赴了那女孩的约会。我清楚地记得，那晚我有意领着那女孩远远地经过那家舞厅时，莉站在门口焦灼地张望时的情景。也许是对我的报应，那晚送走那女孩，我一个人单独骑车回家时，我跌进了路边一个布满建筑废弃物的坑里，直摔得遍体鳞伤。

　　所幸的是，当我第二天挂着彩上班，这倒帮了我的忙。莉反而显得一脸歉疚，软语细言间，如同是她自己失约似的。我心里留下了只有永远的愧悔。我多么希望莉能说今晚再邀请我一次呀。

　　我和那女孩曾有一条约定，不管有什么事，不要打电话到办公室找我。但那天，那女孩却打了电话进来。一开始是莉接的电话。我接完后，莉一个劲地问我是谁。我只好照直说了，莉当时微笑着与我开了开玩笑。但过了一会儿，她却向头儿请了假，说有点不舒服，要早点回去。第二天，莉再来上班时，显得有点憔悴。我瞧她那样子，便劝她要好好去看看医生，要不就请假在家休息几天。她感激地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动。连续几天，她很少说话，似乎换了一个人。

　　不久，我和那女孩结婚了。我邀请同事和莉来喝我们的喜酒。酒席上，一向不喝酒的莉特地从她那桌走过来，单独向我们夫妻敬了一杯酒，表示她的祝福。事后，听同事说，她那天在席间喝了很多酒，差点出了事情……

　　没想到，莉会很快离开工厂。她在深圳联系上了一家公司。走那天，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4

　　过了有好长一段日子，我偶然间在一本杂志上读到莉写的一篇文章。文中讲述了她的一段感情经历。说她曾经爱过一个男孩，说她至今仍留存在记忆中的，是那男孩一直想和她跳舞，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她始终没有和那男孩跳成，这成了折磨她情感的一份负债……

　　面对莉的诉说，我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爱情的真谛是什么？

　　我曾经渴望爱情的浪漫、真诚和激情，可是，爱情已经被这个时代注入了太多太多的实际内容，我走不出生活的功利和平实。现在，我需要选择的，只能是对社会和生活的责任……

　　那是我们永远迷失的舞。

　　/林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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